北朝帝业 第73节

  贺拔经听到兄长提出的这个数字,也忍不住暗暗咋舌,自己都觉得有点夸张。

  “拿不拿得出,不必你我操心。现在拿不出,怎么保证以后拿得出?可见只是一句空言!”

  贺拔纬并不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他甚至已经在那计划上打了一个折扣。

  议定之后,两人便返回毡帐中将这决定告诉宇文护。

  宇文护听完后也是愣了一愣,片刻后才笑了起来:“看来两位是打算与李伯山了断于此时,不愿长情相处。我既然来此说和,便替伯山应下此事了,无谓为了这些俗货继续伤情。”

  听到宇文护答应的这么干脆,两人也是一喜,那可是十万匹绢啊!哪怕他们家世不俗,一时间都想不到巨财入门后该要怎么花销。

  “你们厌与李伯山交往,我却看重他这朋友,并打算与他共作事业、长久相处。这桩事务,既然是我计定,那就由我替他承担。”

  宇文护又望着两人笑语说道。

  两人眼见宇文护这么大方,一时间也有些傻眼,这摆明了是在敲诈,他们敢敲诈李伯山,却不敢敲诈宇文护。

  正当不知该要如何回应的时候,宇文护便又说道:“太师之所遗员,不只嗣子一人。既然遗产论定,华州居丧的那位娘子理当享受部分。我在这里冒昧做个仲裁,仲华郎君你是当户的嗣息,分得六成,太师养女得享四成,两位意下如何?”

  这两人已经完全跟不上宇文护思路,贺拔经这个受益人只下意识觉得六万匹绢也不少,但还是有些不确定道:“萨保兄此言当真?”

  “咱们立约为凭,违者必究!”

  宇文护当即抬手讨来笔墨纸张,就案将此约定写在纸上,又将笔递给贺拔经:“只需要仲华郎君签定,这件事便可落实。”

  贺拔经下意识抬手接笔,旁边贺拔纬则开口道:“七郎且慢,此事仍待……”

  “快签!你们道我闲散无事,入此消遣?”

  宇文护顿足怒吼一声,旋即帐外便冲入数员持刀军士,眼见这一幕,贺拔经更心慌,连连点头道:“我签、我签……”

  白纸黑字签定,宇文护脸上才又露出笑容,摆手屏退冲入毡帐的甲兵们,望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两人说道:“那么,现在这件事算是已经了结了吧?还不快快使员走告陇西公,让他不要再为难李伯山。”

  “阿兄……”

  贺拔经又有些迟疑的望向贺拔纬,贺拔纬则脸色阴沉的点点头,心情已是大乱,完全猜不透宇文护究竟要做什么。

  待到报信的贺拔氏家奴出门,宇文护又示意两人入席坐定,然后便说道:“议定了你们家事,现在该算一算我与两位的账事。你们可知骊山园业毁断,让我亏蚀多少?”

  (本章完)

第127章 都水使者

  2022-09-06

  宇文护在贺拔家耍横的时候,苏绰也已经来到长安城李虎家中。

  对于这位大行台面前宠臣,李虎家人自然不敢怠慢,少主李真行出迎接,将之请入堂中与去而复返的若干惠一同接待,然后连忙又派人去城外通知李虎。

  “苏令绰也来了?难道是大行台……”

  城外的李虎得知这一消息,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苏绰的到来给他心里带来的冲击,远比若干惠和不久前的宇文护要更大得多。他在北镇中的资历,包括在西魏时局中的位置,较之赵贵还要略高一筹,也更明白苏绰的到来对大行台态度的表达。

  “这个李伯山究竟是什么人?竟得大行台如此的看重……”

  李虎皱起眉头喃喃自语,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更加棘手,解下甲衣换上轻便袴褶,便招呼随从们往城中而去。

  对于若干惠这乡义少者,他还能固执己见,但对于苏绰这个行台要员,他却不能等闲视之。这时候,李虎还不知道有一件更糟心的事情已经在等着他。

  当他行至家门前时,早已经等候在此的贺拔氏家奴便迎上来,哭丧着脸对他说道:“阿郎等着奴转告陇西公,同高平男事情已经解决,多谢陇西公仗义出面……”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李虎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心中怒意陡生。

  为了此事,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结果自己这里还一无所知,贺拔家兄弟俩自己却已经说事情搞定,这是把他当成了什么?

  他本待继续追问详情,却见前堂待客的儿子李真已经快步走来,后面苏绰和若干惠也都立在廊前迎候,便指着那名贺拔氏家奴沉声道:“你先不要走,稍后再告我详情!”

  说完这话后,他先跟儿子交代一个眼色,然后便阔步走向苏绰,抱拳微笑道:“方才在事防城,未能当户迎宾,恳请苏尚书见谅。”

  “陇西公职重事繁,某不告来扰,请公勿罪。”

  苏绰也上前笑语还礼,彼此客气一番,才又转身同归厅堂。

  彼此落座后,李虎并不急于开口,苏绰也没有先告来意,气氛一时间便有些微妙尴尬。

  这两人尚自审视对方,若干惠则有些忍耐不住,便先开口道:“高平男李郎正在府上做客,在席者也都不是生疏客人,文彬兄能否请他出来同席聚会?”

  李虎听到这话,心情变得更加烦躁,本以为只是一件寻常小事,却没想到将自己置于这种局促境地。

  他见苏绰也是张口欲言,便先一步指着儿子吩咐道:“去请李郎过来吧。”

  不多久,李泰便来到堂中,见到在席的若干惠和苏绰,不免也是一愣,有点搞不清状况,见礼一番也没从两人脸上观察出什么端倪。

  苏绰先是打量李泰两眼,又望望坐在主位上神情已经略显不自然的李虎一眼,这才又抬手指着李泰皱眉道:“李郎你倒是甚会偷闲,不问主人方便与否,便强留此境逗留多日,怪不得台府使员几访不见!”

  李泰听到这话,屁股还没做热便连忙又站起身来,一脸歉意的说道:“伯山秉性疏懒,让苏尚书见笑了,归后一定趋前请罪。敢问苏尚书,府员因何相访?”

  “你前所奏陈事则,大行台已经审阅完毕,对此意允嘉许,并打算着伱主持事务。具体安排,归后再说,不必将此案中杂余琐细骚扰陇西公邸居清静。”

  苏绰又摆手说道,示意李泰暂且归席坐定。

  李虎听到这番对话,眸光却又闪烁几下,略作沉吟后便开口说道:“我亦在朝事员,不是事外的闲客,也颇好奇大行台何事授于少贤。事若不涉机密,能否请询旁闻?”

  “倒也不是机要事务,大行台垂赏李郎建策论事之才,故而特用,授大行台从事中郎、都水使者,以伏波将军领洛水河渠堰埭诸事。”

  苏绰闻言后便不再卖关子,将大行台前所授命李泰的新官职讲述一遍。

  且不说在席几人反应如何,李泰听到这番话后顿时惊喜有加,他这是又升官了,连日来的钻营铺垫总算有了一个结果!

  他前官著作郎、大行台墨曹参军,是从五品的官职,都水使者则是正五品,品秩上是升了一级。

  大行台从事中郎是职参谋议、霸府侍官,品秩则达到了从四品,虽然不再负责具体的霸府行政工作,但所能接触的事务范围则扩大得多,凡所事务都可参谋咨议,算是大行台的核心智囊团!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还加了一个将军号,虽然西魏将军封号杂乱得很,他也不清楚这伏波将军是几品的将军号,但听到这名号就想到东汉名将马援,想来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特别对李泰而言,有了这么一个将军号,就意味着宇文泰不再将他视作一个单纯的谋士或者政务型官僚,这对他个人的前途发展也是一大突破。

  他做梦都想着能够独当一面、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之前虽然也猜测机会不小,但当听到任命已经正式下达时,也是忍不住的眉开眼笑,他这个小的卢终于有纵横驰骋的机会了!

  若非现在还在李虎家中厅堂里,总要给主人一个面子,他怕是要高兴的手舞足蹈了。

  “那真是要恭喜李郎了,大行台识鉴英明、赏识才士,前者台府事员频得赏进者,还是在席苏尚书。前贤后继,李郎可要以苏尚书为榜样,勿负恩用啊!”

  若干惠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升官这么快,讶异片刻后才又指着李泰笑语道。

  李泰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既然得此恩赏,自然要鞠躬尽瘁。”

  两人一唱一和,却让主位上的李虎更感不适。

  他嘴角抖了几抖,才挤出一个尚算得体的笑容,开口对李泰说道:“令客荣迁,于主人亦是一喜。当此良时,岂能无酒?来人,速治酒食。”

  趁着家奴筹备酒席之际,他起身告歉一声,退回内堂更换衣袍,又着员将那贺拔氏家奴召来此处,沉声问道:“仔细说,这件事是怎样解决的?不得隐瞒!”

  那贺拔氏家奴见李虎神情冷厉严肃,便颤声将之前宇文护登门并提出的条件价码等诸事讲述一番。

  砰!

  李虎听完后,挥起拳头重重砸在门框上,口中则忿声说道:“故太傅一世英雄,怎么生出如此短视蠢物!十万匹绢,他们怎么敢发此狂声?人将何以目我、人将何以论事?

  狂逞邪欲,必将颗粒无得!本是门中良助,自此恩义两绝!滚、滚出我家!归告二子,自此以后,但非存亡,不准来扰!”

  将此家奴逐出后,李虎脸上怒容仍未收敛,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房中独坐了好一会儿,等到家人来告酒食已经奉入堂中,只等主人开席,他又抬起手狠搓了两把有些僵硬的脸庞,这才起身行出。

  待至厅堂外时,他脸上又闪过几丝挣扎,徘徊片刻,才硬着头皮走入房间中登席坐定,强打起精神来示意客人们尽情享受酒食。

  略作沉吟后,他又给侍立一边的儿子李真打个眼色,示意他下堂给几位宾客斟酒。

  苏绰、若干惠对此倒是泰然受之,但轮到李泰的时候,他连忙侧身而起道:“叨扰几日已经承情款待,岂敢再劳郎君。”

  “应该的,高平男你少年俊杰,已经驰名于世,劣子虽马齿具成,却仍寂寂于庭,我也希望他能见贤思齐。”

  李虎端起酒杯,于席中向李泰遥遥一示便一饮而尽。

  他这样的身份势位,自然拉不下脸来向李泰道歉。而且就算李泰势位再高几等,也不必作此前倨后恭。

  归根到底还是大行台的态度,直接派苏绰到他府上来告知重用李泰一事,他自然也要领会意味。更何况那俩真正苦主都已经不再追究计较,他这一次是真的枉作坏人、被闪的不轻。

  李泰也能感受到李虎的善意释放,虽不至于冰释前嫌,但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当面计较。日后究竟是友善相处还是伺机报复,也都在后事之中,起码眼下维持住一个面子上的和气,让自己的发展空间更从容。

  他从李真手里接过酒壶,站在席旁斟满酒杯,也学李虎一饮而尽,这才又道谢入席坐定。

  在几人刻意回避和维持下,这一餐吃的倒也宾主尽欢,以至于后半程李虎都有些眼神迷离的醉态。

  苏绰见状后也担心再生枝节,便先起身告辞,若干惠和李泰见状便也站起身来。

  李虎已经略有些酒力不胜,手扶食案几次起身未果,便示意儿子代替自己送出几人。

  待到李真送完宾客归堂,却见父亲正坐席中自酌自饮,眼角已有几分湿热泪痕,连忙上前小声道:“阿耶这是……”

  “我为故太傅伤心啊!一世雄杰,后继无人,故人就算再有仗义热肠,又能怎样?”

  李虎抹一把眼角泪痕,向儿子摆摆手,随手将酒杯抛在案上,起身叹息着走出厅堂。

  (本章完)

第128章 锋芒渐露

  2022-09-06

  离开李虎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李泰先分遣等候在外的家人们通知几个表兄自己已经脱困,再请同行两人去高仲密城中官邸休息闲坐。

  苏绰难得归京,便摆手告辞先回家了,若干惠虽然在京也有官邸,但也懒得再去惊扰家人,便与李泰同归。

  “伯山,今次为你事我可豪使了好大情面,讨一餐酒食不过分吧?”

  他这里刚刚进门,迎面一道身影便阔步行来,正是离开贺拔家后先一步来到这里等待的宇文护。

  李泰早从若干惠口中得知宇文护主动将事情揽过去的事情,虽不知他找贺拔家兄弟俩说了什么,但显然是摆平了这两人。

  否则按照他对李虎的观察了解,就算有大行台出面力保他,李虎也不至于对此事绝口不提。

  “萨保兄这么说,可就让人伤心了!哪怕没有此事,兄既入户,我不该盛情款待?”

  李泰先笑语一声,然后又小退半步对宇文护深作一揖,正色说道:“这一次,真的要多谢萨保兄搭救!否则此夜我只怕还要留宿别人庭中。”

  见李泰如此郑重其事的表示感谢,宇文护一时间倒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的确是挺高兴,入前拍拍李泰肩膀笑道:“扫去一身邪情滋扰的晦气,此夜只是畅饮!”

  随着手头宽裕起来,高仲密家中储备也渐渐丰富,长安官邸虽然不常居住,但也不缺美酒。三人登堂畅饮一番,自是宾主尽兴。

  第二天一早,李泰起床锻炼一番,回房洗漱完毕,宇文护才晃着宿醉的脑袋走出卧室房门,吃早饭的时候,跟李泰简略讲了讲他处理此事的经过。

  当听到贺拔氏兄弟俩竟然豪言要价十万匹绢的时候,李泰也顿时眉头一皱,没想到这兄弟俩这么的敢想敢说。

  “贺拔仲华份内那六万匹绢,我替伯山你承担下来。但华州那位独孤家居丧小娘子的四万匹债务,就要伯山你自己处理了!”

  宇文护很为自己这处理方法自得,笑着对李泰说道。

  李泰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万匹草泥马奔腾,别说十万匹绢,就是四万匹,把他卖了也凑不出来啊!

  “伯山想不想知我如何勾销这笔巨债?我只是将骊山旧事重提……”

  宇文护又洋洋得意的将自己在贺拔家抖威风的过程讲述一番,末了又呵呵笑道:“一通盘算下来,只需给付贺拔仲华两千匹绢,此事便了结了。

  所以伱也不必觉得欠我多少,之前赠你宝刀,结果却因狗贼扰事,连累你痛割所爱,借此机会补还给你,你可不准再说我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宇文护越是这么说,李泰当然就越要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在宇文护这里是实际付出两千匹绢,但那是宇文护自己的智谋本领,李泰这里仍然还要作六万匹绢的巨大人情来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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