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这里,望向李礼成的眼神便有所不同,那主人王晞也认真打量着李礼成的脸庞,口中则又发声道:“东西为敌,人情反复,郎君有此心怀亦不为错。但若言及于此仍然不肯自述身世,则我与在座诸公亦应不配攀故,陋席难容,敬请自去!”
这话就说的比较严重了,你从西边跑过来、不清楚关东人情如何,想要隐瞒身份看一看大家谁比较可靠,这也没有什么。
可是话都讲到这一步了,你如果还不肯老实交代,那就说明在你眼中我们这些人都不可信,那么不只现在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就连之前的世代交情,咱们也一并抹去、割席断交吧!
李礼成既然这么讲,当然就是准备表露自己身份了,他便又向在场众人逐一施礼,然后才又沉声说道:“某得父母赐名礼成,先父便是故东平公,冲幼之年即从驾西去,亲友多不能识。乍入邺城,心怀戚戚,卖弄愚计,未坦诚以见,还请诸君见谅!”
“你、你是故东平公子?”
听到李礼成坦言身份,众人脸色都是一边,纷纷围上前来对李礼成更作认真的打量。
李礼成之父李彧封爵东平公,虽然早在东魏孝静帝初年便遭杀害,但是作为李冲的嫡长后人,在这些河北士人眼中也是影响非凡。尤其李彧帮助孝庄帝杀掉尔朱荣,更是帮助许多关东士人报了血海深仇,也让许多人心中对其存有一份感恩。
众人当然不能凭李礼成一面之辞便认定其身份,打量一番后便不乏本就与陇西李氏亲谊密切的人开口询问一些其家世相关。他们这些世族子弟无论流落何方,最起码家族内部的人事都是要记在心里的。
李礼成虽然很小便去了关西,但也不乏亲长关照教导,告诉他许多家族的事情,这些人的问题自然难不倒他,全都对答如流。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围绕李礼成身世的盘问才告一段落,更细致的甄别可能还要陇西李氏成员才能做出判断,起码眼下在他们看来,李礼成的应对并无破绽。
“郎君冲龄西去,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为何今时始归?”
在初步确定李礼成的身份后,主人王晞望向他的眼神也缓和一些,但仍未完全消除警惕之心,旋即便又发问道:“山南道李大王事迹威壮,郎君与之同宗近属,郎君何不留事山南以助家国?”
“某今此来正是奉大王所命啊!诸君想必应知年前西朝人事纠纷,大王为国事倾心尽力,竟然不容于宇文太师心腹之内,无奈只得奏告朝廷、自制东南。然则江汉广袤,军政诸事繁多,岂区区二三员卒能够分任?如今山南道台府求贤若渴,亟待诸方才士分事剧要!”
李礼成又望着众人笑语说道:“日前大王在府得闻齐主不重才士、虐害名门,竟以谤史之罪诛杀异己,心甚悲愤。诸君于私为亲朋至交,于公为大德贤良,故而大王遣我至此,诚邀礼聘有志诸君前往襄阳,共奖王室、匡扶家国!”
第885章 扛鼎卫道
李礼成话音刚落,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连那个年少轻狂、狂言臧否的卢思道,这会儿也惊讶的张开嘴巴,看看周围环境确实是在邺南的庄园而非异国他乡,然后又回望向李礼成,这些话是你能随便说、我能随便听的?
主人王晞也没想到李礼成之前还藏头露尾,这一坦诚起来顿时便让他吓得想要掩耳逃走,好一会儿之后才连忙向李礼成摆手道:“郎君切勿复言此等大逆之辞!吾国自有法度,岂容如此、如此……请勿复言、请勿复言!”
李礼成这会儿却是从容淡定得很,望着王晞继续笑语道:“我家大王亦有言盛赞君侯,旧者吾国大司马入洛,对君侯征而不得,诚为一憾。后贺六浑为诸子选募师友,君侯亦得预列其中。连番得赏,岂是幸至?
大王又言,君侯之才岂止幕府一臣?待到流年运亨,秦王之流亦可取而代之。君侯若有意西去,大王一定扫榻相迎……”
“郎君慎言啊!”
李礼成之前口无遮拦已经是让王晞颇感刺激,而这一番称得上诛心之言的话更是吓得他几乎要跳起来捂住这家伙的嘴巴,直接吓出了一身白毛冷汗,这家伙真是啥都敢往外说啊!
说什么他的才能不只幕府一臣,就连杨愔都可以取而代之。问题是,他把杨愔取而代之,那也得他老大把杨愔的老大取而代之啊!
其他众人这会儿也都惊慌变色,忙不迭低呼道:“李郎请勿复言,东朝情势险恶,因言致罪者不乏!此间数言如若流泄于外,我等恐俱性命不存啊!”
“实在对不住、对不住!我当真不知此间情势之险,只是、只是希望能将大王求贤访贤的热情向诸位稍作转达!河北多才士,大王所重者又岂止王君侯一人,还有……唉,暴政之甚,防民之口,声言未敢,道路以目啊!”
李礼成这才后知后觉、一脸懊恼的拍膝说道,转又望着王松年道:“君侯数言此间皆是亲友至交,所以我、我也急于表露诚意,所以便未敢再有隐瞒。这、这又如何是好?”
众人听到这话后,又不免一脸幽怨的望向王松年,你这是给咱们招来一个什么大宝贝?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做梦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尤其如今皇帝陛下暴虐渐露、让人惊惧,真要此间事情稍有泄露,只怕他们与会众人全都难以独善其身!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此间幸在并无生人耳目,但之后如何也不得不防!”
王晞这会儿额头冷汗都直涌出来,这宅院是他家产业、今天这局也是他组的,真要泄露消息,无疑他的罪过更大。
尤其这个李礼成虽然口无遮拦,但也点出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与常山王关系亲密,可谓一荣俱荣。
之前他便因为常山王屡谏皇帝而遭到皇帝的迁怒,将他施以刑罚并发配甲坊,足足过了数年才得以赦免。如今他若再因交往不慎而招惹是非,怕是也免不了要连累常山王。一旦常山王受其牵连,那他一家人恐怕都要性命不保。
王晞一边安抚着众人,一边死死盯住李礼成。刚才李礼成这样一番口无遮拦的表现像极了一个心无城府的人,但是李伯山会派遣一个蠢货来执行这样一桩任务吗?
如果对方不蠢,那就是刻意作此声言,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在投鼠忌器下而帮助其人隐瞒。当然这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这李礼成无论怎样的身份背景,终究只是一个外来户,如果在这庄园中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倒也可以免除一定的后患。当然,这么做也有可能会埋下更大的后患。
“郎君这一番言辞,无论本心何意,都是在玷污某等众人的节义!这绝不是访问故交该有的礼数,吾国治或不治,人事如何,不劳郎君臧否于当面!今日邪言,掩埋于此,若来日复闻,拔剑相击,绝不留情!”
王晞在权衡一番之后,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望着李礼成厉色警告道。
李礼成入园这段时间,大体上已经看出了这个小群体便是以王晞为中心。而他能够成为交际中心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所担任常山王友这一个职位,作为常山王高演的心腹幕僚,对于这些失意的士人存在着一定的号召力。
高氏诸子当中,高澄身边有心腹陈元康,辅佐高澄在邺都辅政并筹备篡夺东魏社稷。而这两人被双双刺杀身亡之后,取而代之的则是高洋与杨愔这一对搭档。
李礼成也不清楚王晞有没有要和高演一起取代前一对搭档的想法,但却并不妨碍他去这样的恶意猜度乃至于诬蔑。要么你干脆弄死我,要么你就帮我兜着点,别让我在邺城被抓捕,否则我就诬告你!
之所以要冒险作此尝试,也是李礼成有感能够动用的资源和力量实在有限,还是得借助一下河北当地人的力量,才能尽快完成此行的任务。
听到王晞的斥责与威胁后,李礼成便又微微一笑,他行至一方书案前拿过纸笔,却不见有砚和墨。
方待开口讨要,转念一想后他又抽出所佩短刀,直接挽起衣袖刺臂出血,用笔蘸着自己臂上流出的血水,很快便写出数百字血书,然后才又向着王晞欠身说道:“今日某有失言、滋扰诸君,刺臂为誓,绝不对外泄露丝毫,以免为诸君招惹祸端。如违此誓,诸君户中但有长男,皆可杀我!”
说话间,他将这血书两手捧给王晞。王晞紧皱着眉头,过一会儿之后才抬手接过这血书,望着众人说道:“我与诸君倾心相交、自不相疑,然则今日事如若有变,所害不只一身,族灭顷刻,亦未可知。我亦刺臂为誓,若言泄于我,则苍天厚土、人神共弃!”
讲到这里,他也从李礼成那里讨过短刀,同样刺臂蘸血,在纸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他众人眼见这一幕,心内也是五味杂陈,虽然说多少是有些抵触,但也不得不承认,只有作此盟誓才会相信不会被人出卖。
等到在场众人一个不落的盟誓完毕,王晞才将这一份众人签名的血书收藏起来,而后又望着李礼成说道:“李郎行事有侠气,我今倒是相信你乃东平公血脉了。只不过山南、河北相距遥远,李王遣你至此,除了一身犯险之外,恐怕不会有什么实益啊!”
“君侯此言,请恕在下不敢苟同。高氏之兴,二十年而已,其位已转三人,谁人又能笃言其可久享国祚?今似强盛,在于河北物料富饶、在于关东人才兴旺,但河北之富饶、关东之才力,齐主能用几分?在势者无非晋阳几户老兵,邺下几员奸佞,时无英雄,苟存其势罢了。”
彼此间有了盟誓,李礼成讲起话来更加随意从容:“诸位又何必自欺?你等各自才志兼有,于此国中能为伸张几分?无非恭伏齐主淫威之下,配于老兵为奴!
我家大王起势时短,但却尤擅制服镇兵,六镇兵变以来,谁人有此事迹?齐主制裁老兵尚需仰以君臣名份,我家大王执杖逐之、如训顽童!诸位俱是好门户、好人才,忍将清白之躯投以污浊之巢?”
“不错,良禽择木而栖!高氏养士,未足一世,未有大德洽于黎民,又怎么敢称王事必兴?向者高王之胜尔朱,确有功于国,然以镇兵凌于万民之上,亦不谓有治!河阴剧变以来,诸家骨销气堕,今有山南道李王扛鼎卫道,人不往奔,是非何存!”
之前便对李泰颇有推崇的卢思道在听到李礼成此言之后,也忍不住的击掌发声说道:“向者西朝患于地狭民弱、不足为敌,但今李王下定江陵、坐拥淮汉,广袤天地必有作为!”
在场众人听到这两人一唱一和,便也不由得暗露意动之色。他们这些人聚集在此,本就是失意者抱团取暖,北齐虽然繁荣富强,但是给予他们的机会却委实不多,李伯山的势力地跨淮汉,可谓势头正雄,对他们而言也的确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王晞作为高氏的心腹拥趸,自然不会轻易被煽动,闻言后又皱眉道:“李王行事的确雄壮可钦,但至今名位仍然受制于人,怕是不易摆脱。如今梁国已经请为我国附庸,不久之后合肥等诸镇亦必收复。郎君纵然于此招揽一些前程困迷之士,恐怕也难纾解山南燃眉之急。”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后便又都点头称是,他们能被轻易煽动说服,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坚定立场,无非人云亦云,所想也不过骑墙望风。
“智者千言,不如一事应验。君侯入此时局深矣,我亦难劝迷途知返。但今日结下的这份情义,总不会是虚无。我今尚需短留邺城一段时日,希望君侯能够稍给一些帮助。或许今日举手之劳,能邀来日千户之封。”
李礼成也不指望能够说服王晞这样的人,如果彼此能够达成一定共识的话,王晞留在邺城能够发挥出的作用甚至还要超过了随他前往襄阳。
听到李礼成这有些嚣张的话,王晞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心中对于天下大势自有判断,倒是犯不上与这样一个纵横之士争求什么口舌上的胜负,只是又说道:“无论如何,李郎肯于以身犯险的来救无辜受累的崔李诸家亲友,也是义气深重、让人感动。”
第886章 手足重逢
邺城坊曲间,一驾马车缓缓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宅院前,王晞先下了车,一边吩咐仆从入前登门投帖,一边回头对正在下车的李礼成笑语道:“这宅院便是东平公李散骑在邺都的家宅。”
李礼成闻言后心情也变得有些紧张,下车后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与此同时,宅门内也阔步行出一名二十多岁、身材有些矮小的年轻人,向着王晞抱拳说道:“今早庭前还有瑞鸟鸣舞,果然不久便有贵客登门。使君快请入舍,家兄前往彭城公府上问候,不久即归。”
这年轻人便是李彧的第七子、也是李礼成最小的弟弟,名字叫做李信则,虽然身材短小略显滑稽,但却也知书达礼,气度不俗。
“冒昧登门,未告来扰,主人不觉厌烦已经庆幸,还有劳七郎亲迎。”
王晞微笑着对李信则说道,旋即又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李礼成介绍道:“这一位李郎,是新近来到邺都的故人之后,与尊府亦有瓜葛情缘,是故今日一同登门拜访。”
李信则听到这话后便又将视线望向李礼成,打量几眼后倒是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也并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只是笑语道:“失礼失礼,请李郎与王使君登堂再叙。”
李礼成见这手足兄弟认不出自己,忍不住便是嘴角一颤,眼眶顿时也变得有些湿润起来。他当年被寄养在姑母家中,随着孝武西迁时只有七岁,而这个少弟李信则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认不出自己倒也正常,但是兄弟相见却不能识,想想也让人颇感辛酸凄楚。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李信则的引领下和王晞一起进入这家宅中,然后便忍不住的张望打量起来。
这一座宅院地处坊中比较偏僻的位置,是一座前后两进的院落,面积不算太大,宅内格局和陈设也谈不上华丽,看起来只是一个衣食有饶的寻常人家,跟李礼成记忆中自家在洛阳的大宅可谓是差距悬殊。
这样的前后落差,也体现出他们一家的处境变化。当年在洛阳时,他们一家既是钟鸣鼎食的名门世族,还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家境自然富贵得很。
可是如今就连元家都丧失了宗室尊荣,他们这些过气皇亲自然也不复尊贵。
李礼成在和王晞来此之前,对他兄弟们的情况也都打听过一番。自从他父亲李彧被杀之后,便由其长兄李道端嗣其爵位,如今李道端在朝担任散骑常侍,另有四兄李义雄、六弟李智源分别在亲旧门下担任官佐而就事外郡,再加上尚未出仕的幼弟李信则。
如今留在北齐境中的兄弟四人,谈不上有多显贵,在亲友们的关照下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实际的境况反倒不如孤身流落于关西的李礼成。
当然,李礼成也是因为受到了同族堂弟太原王的关照,不只顺利的在关中娶妻成家,无论是官爵还是生活状况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李信则视线余光也一直在打量着李礼成,脑海中思忖其人能与自家有什么关系,只是看到李礼成入门后左右张望的失礼模样,他心中不免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表露出来。
待到入堂坐定下来,李信则亲自取来一些待客的酪浆果点,然后便忍不住问向李礼成:“请问李郎乡居何处?请恕我年少识短,故旧人事多有不知,未知王使君所言情缘应当如何攀叙?”
王晞日前在自家庄园中被李礼成搞得挺不自在,此时看到他们兄弟相见不识,也是嘴角含笑,饶有兴致的旁观着,并不出声解释。
李礼成瞧着这个有些呆的小兄弟,一时间也不知该要如何开口介绍自己,张张嘴犹豫一番,只是发问道:“大兄几时能归?”
李信则听到这个稍显亲昵的称呼也是一愣,脑海中不免转过一个念头,但想到失散的兄弟远在关西、路途遥远,又怎么会出现在邺城,于是便又答道:“彭城公今日邸中设宴,几番遣员来请,阿兄便往致意一番,前已使员往告,想必不久即归。”
彭城公元韶,乃是孝庄帝元子攸的侄子,而李礼成他们的母亲则是元子攸的姊妹,因此元韶是他们的表兄。李冲一家世代与元氏联姻,彼此间的关系也都很亲近。
元韶娶了原孝武帝的皇后、高欢之女,尽管已经不再是元魏宗室,但却仍然还是高齐驸马,故而身份仍是颇为尊贵,没有收到改朝换代太大的影响。
彼此闲聊几句之后,堂外便响起了脚步声,一名中年人自门外阔步行入,远远便向王晞拱手作揖,只是当视线望向一同起身相迎的李礼成时,这中年人脸色顿时一变,快步的行至李礼成面前,口中稍显迟疑的说道:“足下、你,望去与我一位至亲……你是五郎?”
“阿兄,是我!”
李礼成听到这话后,泪水顿时从眼眶中涌落出来,他上前一步,在这长兄李道端面前作拜下去,口中悲声道:“分别多年,唯有梦中相见……但近年来就连梦中的音容都模糊,若再不来见,我恐怕要忘记了兄弟们的样貌!”
那李道端人到中年,情绪本来已经是多有内敛,但在确定了李礼成的身份,又听到这话后,顿时也是忍不住的潸然泪下,他弯腰抱住了李礼成,口中也哭泣起来:“五郎、我家五郎总算回来了!当年你走失,父母至死都为遗憾,今我兄弟总算团聚,黄泉之下再见父母,我可以无愧了……”
旁边的李信则这会儿才知所谓的瓜葛情缘竟是手足至亲,又见到两个兄长抱头痛哭,也不由得泪流满面。
王晞看到他们兄弟团聚,心中也是颇为感怀,自知李道端暂时怕是顾不上招待自己,而他跟李道端也交情不深,只是为了将李礼成送来相见,于是便也识趣的起身告辞离开了。
李家并不是什么人多眼杂的大户,除了李道端一家和还未成亲的李信则,还有着几名家生奴仆。李礼成在兄长引着先祭拜父母,而后又与兄长妻儿相见。
当然他也没忘了叮嘱兄弟们不要大肆宣扬他的到来,相较于名满天下的太原王,他自然是寂寂无名,不会有太多人关注。但其定居关西多年,以及任职山南道台府的履历,终究也是低调一点才好。
兄弟团聚之后,难免互问别来过往。当听到李礼成讲起他在关西的经历处境后,李道端也都深为欣慰,忍不住感叹道:“五郎伱是有福之人,虽然孤身流落关西,却能遇到我家最为出色的子弟。那位堂弟的事迹我亦如雷贯耳,只是遗憾旧年未能深情交往。”
李泰一家很早便隐居于清河郡中,而他们一家却是直到东魏迁都邺城才搬家到了河北,父母俱亡之后,李道端还要忙于一家人的生计和教育几个少弟,自然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周游州郡走访亲戚。
“今我来此,阿兄不用再遗憾。太原王山南事业蒸蒸日上,既能包庇亲友从容生活,也需要才力共济大事。我此番来到河北,就是为的接引咱们几家近亲前往襄阳去!”
李礼成话音刚落,旁边李信则便忍不住兴奋的说道:“五兄,咱们真的能前往襄阳投奔太原王?能够在他府下谋事建功?”
李泰在他们这些关东世族、尤其是年轻一代的心目之中,那是绝对的偶像,是能够带领他们关东世族重返巅峰的英雄,再也不必受那些晋阳勋贵、鲜卑军士的鸟气!
所以不只是李信则,还有李道端的两个儿子在得知有机会跟着这个五叔一起前往襄阳的时候,也都兴奋不已,忍不住畅想连连。
然而李道端作为家主,心思要更稳重缜密,听到这话后只是叹息道:“太原王在关西的事业的确是让人钦佩羡慕,五郎你一路至此想必也颇历艰难,家人们有机会能够前往依附自然是一件好事。但今我家也并未到生死存亡、无以为继之时,况且父母先茔皆在此地,一旦俱去,先人难免孤寂冷落……”
李道端虽然不反对家人们跟随李礼成前往襄阳,但他自己却想要留下来,以免父母坟茔为荒草埋没。而其长子虽然也非常希望前往襄阳建功任事,但听到父亲这么说,便也表示要留下来陪伴父亲。
李礼成又是不免苦劝一番,但见兄长仍是坚持己见,便也只能作罢。
只不过随着其他家人离开,留在河北的李道端等肯定是要增添几分危险隐患的,说不定哪天就会遭到北齐朝廷的迁怒惩罚。诸如之前的清河崔,本是罪不至死,但还是因为与陇西李氏比较亲密的关系而遭到连累杀害。
当然,这也只是比较极端的情况,东西两边彼此人事牵扯颇深,是很难做到彻底的肃清的。如果李道端能够安分守己、低调做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再加上此间亲友的帮扶遮掩,倒也未必就会遭到迁怒惩罚。
(本章完)
第887章 烽烟再起
仍是位于韩陵山的王氏庄园中,整整几大车的书籍被运输进来,王晞亲自指挥着家人将这些珍贵的书籍小心翼翼的搬运进房间中,妥善的保存起来。
“这些南国文事精华,就有劳君侯传播于河北,让诸好学之士都有经术研习。”
在王晞的帮忙之下,李礼成这段时间也在邺城接触了许多关东亲友时流,其中有意向愿意跟随李礼成离开河北前往襄阳的,也都陆续做出了表态,而李礼成便也投桃报李的将这些书籍赠送给王晞。
在邺城的这段时间,通过自己的观察和所接触的时流口中得知,相对于杨愔、魏收等正得势的世族文人们,王晞兄弟们算是另一批世族成员的核心人物。
这一批人大多数的显著特点就是不为当权者所重,以及同当权者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私人恩怨或者是政见分歧。诸如魏收修史得罪了一大批的关东世族,而王晞的兄长王昕同魏收早年便有不合。还有卢思道的老师河间邢子才,与魏收之间同样也存在着一定的竞争关系。
因为常山王高演的缘故,这些人隐隐以王晞兄弟为中心。而王晞作为高演的心腹,也的确是有要为高演制造声势、招揽人才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