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19节

  这一道向行台内部发放的教令,就是要告诉文武属众们自己所重点关注的是什么,你们如果想进步,那就得都围绕这几个点给我卷起来,别特么四六不着、不知道在瞎忙什么!

  李泰所提出的这三点,说的更直白一点,劝农就是要努力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劝学就是要用心搞好意识形态建设,劝仕则就是积极的巩固组织结构和扩大统治阶级。

  生产力就是一切,对平民小户如此,对一个势力和政权同样如此,生产力如果不能良性有序的发展,再大体量的势力都要坐吃山空、分崩离析。意识形态不能搞好,人心不齐,队伍就会不好带,内耗严重。统治阶级如果不能有序扩大,凡事都搞小圈子,那自然免不了要脱离群众、最终沦为独夫民贼。

  有了这三个纲领指点,接下来的行台工作内容自然也就有了规范。像是江陵这里正在进行的编户授田和组建乡社等等,就属于劝农的范畴。至于劝学,则就需要等待生产力和秩序进一步恢复之后,才能大范围的在郡县之间组织建立学舍与进学制度。

  劝仕方面,李泰打算在今年年中时分便组织一场面向整个山南道大行台辖区的人才选拔考试,由诸郡县按照各自在籍人口推举一定数量的人才到襄阳来,进行统一的考试选拔。

  很多人讲论科举,往往着眼于人才的上升途径被打开,但是从统治者角度而言,人才获取的多样性也有利于巩固其统治。

  没有一个普世的人才选拔制度,宗室豪强互相倾轧,王与马共天下的门阀制度,无疑都不利于皇权的伸张与政权的稳定。别说东魏西魏的皇帝苦逼,就是高家土生土长的镇兵皇帝,如果身边围着的尽是镇兵,那也受不了啊!

  李泰这个新字头刚刚建立起来,当然是迫切希望才士络绎不绝的加入进来。通过州郡推举的方式既能充实人才储备库,同时也能观察审核地方势力对于行台统治的服从度如何,并且还能促使这些地方实力派离开乡里,释放乡土资源,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科举、或者说初期的科举制度,从来也不是什么阶级斗争的方式,而是中央权力得以伸张的体现。以前你们这些地方豪强兵强马壮、有名有望就能做官,但现在别管是什么名门杂种,你起码得入场考一考,让人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南朝的文教水平较之北朝更高,当然不是因为南方人更爱学习,而是社会发展使然。南朝的商业要更加发达一些,诸如建康这么大的城池,被侯景闹了一段时间便全城缺粮,就连粮食这种基本的生存和战略物资都要仰仗市场交易的形式来获取。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不识字、不会算数那就等于丧失了独立生活的可能。当然,南朝的隐户荫庇之风较之北朝更加严重,也的确是大部分的人都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奴婢部曲。

  良好的文教基础也是李泰敢于尝试推行科举制度的底气之一,就算地方上那些豪强大族懒于响应,也能募取到一些出身贫寒的人才,等到统治队伍扩大起来,老子照样千百种方法收拾你!

  有了这三道王教的指点,群众们的智慧也都被激发出来,各种有针对性的进策堆放在李泰的案头供其挑选采纳。

  就算当中有许多都是陈腐旧计,但也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思路,尤其是立足南梁乡土民生环境的视角更是难能可贵,对李泰而言也都颇具启发性。就算他有大治荆襄的雄心,也要找到真正的民之疾困所在,一些政策细节进行地域性的调整改变,才能做到对症下药。

  就在他徜徉在群众的智慧海洋中、挑选真正有益的计策之际,湘州方面的战事也有了新的转变,王琳请降的消息被梁士彦使人送回江陵,随此消息一同前来的还有王琳的使者一行。

  王琳的使者主要有两人,一个是其长史名为裴政,另一个便是武将韩劭,其他的则是随从护卫两人的兵丁。

  当来到江陵城外,看到那乍看非常熟悉但细瞧又依稀不同的城池与出入之众的时候,裴政不免热泪盈眶,口中叹息说道:“大好城地,何物愚众竟不能守……”

  韩劭本淮南人士,自从投入王琳麾下后也一直都在辗转各处,对于江陵以及原本城中的朝廷都没有太大的感情。但他这会儿也同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望着城门前一处人群所在怔怔出神,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个刚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又似乎绝无可能出现在此的身影。

  一行人并没有在城外久留,很快便被引入了城中,但他们的到来还是引起了城外一些时流的注意。

  “方才入城那人似是夷陵侯裴政,本佐王琳于外,为何竟入城中?”

  城门前有江陵本地人士望着被甲兵引导入城的裴政一行,口中疑惑说道。

  有知情者闻言后便说道:“王琳军久困湘州,师老疲敝,难有作为,更遭太原王麾下大军围困,所以遣使来降,裴侯想是为其使员。”

  旁边众人听到这话后,不免也都是心情复杂,一方面欣喜于王琳请降、江陵可以再免于兵祸,另一方面则就有些伤感,王琳乃是国中首屈一指的战将,就连他都不敌魏军,看来梁祚是真的难以存续了。

  很快行台郎中韩勰带领一批人员转入这城门前入城,方才还在议论感叹的江陵时流忙不迭闭上了嘴巴。他们久为梁人,对于梁朝的衰亡自是难免唏嘘,但却并不意味着就不满意如今的生活,当然也不会标榜南梁孤直遗老给自己招惹麻烦。

  由于太原王仍然坐镇江陵,因此韩勰这些新任的行台郎官们也要到江陵前来听命,协助处理各项政令的决策与实施。

  无论是之前的荆州军府,还是如今的台府,他们这些属官们的工作日常向来都是忙碌且充实,所以此番选拔台府郎官的一个标准便是年轻力壮、头脑灵活,若是年老力衰恐怕就不足以胜任如此繁忙的工作。

  韩勰由外间入署,便回到他们郎官们专属的直堂去,先向直堂左丞裴鸿复命,然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下来。

  “有湘州请降使徒需派一郎官府前导引登堂,谁人可行?”

  堂外一名官员匆匆走入进来,向着堂内诸郎官们喊话道。

  这会儿在堂郎官多数都在伏案疾书,唯有刚刚坐定下来的韩勰左顾右盼瞧着有些清闲,于是裴鸿的视线自然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韩勰见状后也不辩解自己刚刚回府、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直接扶案站起身来,入前接过左丞递来的朱批事签然后便又匆匆出堂。

  这会儿,裴政和韩劭已经被引至府内前堂外。这座总管府本就是原本的梁帝宫苑所改造的,前堂则是梁朝臣子们等待皇帝召见的待事亭,裴政步入进来后看着这熟悉的建筑,心头不免更加的思绪翻涌。

  “若是当年梁家群僚能有如此勤事,国事是否……”

  裴政望着府内出入勤走的人员们,又是忍不住叹息感慨一声。虽然感情上有些酸涩悲苦,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这座总管府看起来要比原本的南梁朝廷还要更具活力。

  韩劭倒是没有裴政那么多的伤感情绪,只是看到总管府内外甲兵们精甲良械、全副武装时,既有几分局促,也有几分羡慕。

  韩劭这个级别的将领,旧在梁帝当国时是没有资格进入皇苑的,这会儿便不免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厅室。他们被引入堂中后便一直没有人入前过问,无聊之下韩劭便行至一侧屏风后的投壶前,抓起几支箭玩耍起来。

  “请问足下是否湘州来使?”

  韩劭正自懊恼那投壶壶口太小、自己总是投掷不中,耳边突然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身躯顿时一僵,但在略作回忆后还是觉得这声音较之记忆中仍有不同。但他也将手中剩余的两支箭放回投壶旁,然后便折转准备绕出屏风,与裴政一起去拜见那位魏国太原王。

  在得到了裴政的点头回应之后,韩勰便又略作欠身道:“某名韩勰,今为行台郎,奉命……”

  砰!

  韩勰话未讲完,便听侧方传来巨响,竹制的屏风陡地破裂开来,碎片直向他所在方向砸来。他虽是郎官,但也有佩刀,闻声后便下意识抽刀在手,口中大声喝道:“何方狂徒,敢在……阿、阿……你是人是鬼!这是真,还是梦?”

  韩劭听到那熟悉的名字,步行几丈的距离都等不及了。

  他挥拳击破阻挡视线的屏风,旋即视野中便出现一个身形更挺拔、面貌也更成熟的年轻人,一时间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起来,手脚都失去了动弹的力气,整个人仿佛都陷入梦魇中,唯有眼眶里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第853章 天命难违

  “湘州的使者引来没有?”

  案头上事务处理完毕之后,李泰才抬头问道。

  直堂备问的记室参军闻言后连忙站起身来回答道:“禀告大王,湘州使者正在前堂等待召见。只不过当中一员乃是府下韩郎中因战乱失散的兄长,不意今日重逢此间,兄弟两人都是悲喜交加……”

  “竟然还有此事?”

  李泰听到这话后不免也是心生好奇,便又认真打听了几句。

  “那暂时还是不要打扰他们骨肉团聚,去告韩郎中,让他与兄长款叙别情,今夜府中设宴招待一番。城中文武官员也都入府参宴,共睹一下这一份失而复得的人间真情。”

  李泰看了看天色,便又吩咐说道。

  对于王琳的请降,他心里也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并没有将之当作什么大事看待。原本打算趁着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召见一下使者,将自己对此事的态度和要求略作表达。

  但当听到还有这样一桩插曲之后,他便又改变了主意,打算正式招待一下这一行人。当然也不是对王琳投降的态度有了什么转变,而是因为亲人历劫之后重逢这样一件事听着就让人感到高兴。

  李泰虽然已经身居高位,但也并没有就此泯灭常人的情感,听到这种亲友团聚、破镜重圆的人间喜事,心中也是颇有感怀。尤其是在这个战乱纷繁的后三国末期,这样的事情更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的传奇。

  既然暂时不打算召见湘州请降使者,于是李泰便又继续将一些不甚要紧的事务也一并处理一番。等到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擦黑,直堂中也点亮了灯火,又有府员登堂告是宴席已经在别厅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开始。

  李泰听到这话后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笑着对在堂众人笑语道:“案牍劳形,使人精神疲倦。你等案头若无剧要之事,不妨同往一闻别家喜事洗耳提神。”

  在堂众属员们也都在等着大王这一句话,因此闻言后也都纷纷起身笑语应是,拱从着李泰一起出了门往宴会厅而去。

  此时的厅堂中已经有许多官员到来,彼此分席坐定后正闲聊着。为了活跃人事氛围,这段时间李泰一直经常公廨赐宴,因此府中在事群众无论出身南北,如今也都逐渐熟悉了起来。

  当听到李泰正向此而来,众人又都纷纷起身行出厅外迎接。

  李泰挥手回应众人的礼见,视线则在人群中搜索一番,最终落在了受赵刚力荐而出任行台郎的韩勰身上,笑语说道:“韩郎中,哪一位是你历劫失散、今又重逢的至亲啊?”

  “启禀大王,这一位便是家兄!”

  韩勰这会儿也早已经从与兄长重逢惊喜中缓了过来,只是脸上仍然还洋溢着浓郁的化不开的笑容,听到大王问话之后,忙不迭将兄长推到自己身前来作介绍。

  “在下韩劭,本淮南乡民,经乱不死,今从镇南将军王湘州麾下任事,共长史裴侯奉王湘州命北行渡江、来请王命!”

  韩劭也连忙弓腰叉手向李泰见礼,并且顺势将被忽略在了一边的长史裴政也引了过来。

  李泰闻言后微微一笑,向着同样入前见礼的裴政略一颔首,旋即便示意众人一起入厅参宴。

  待入厅堂中,众人依次坐定,酒进一巡,李泰便又问起了韩家兄弟从失散到重逢的各自经历。乱世之中除了王侯将相的纷争之外,无疑是这些普通人的亲身经历才最能代表乱世的本质。

  韩勰率先开口讲起当年遭遇侯景乱军洗劫乡里,自己与兄长失散后一路流浪、辗转来到原荆州军府的势力范围,并受到了赵刚的赏识教导,就事军府一路做到了如今的行台郎。

  众人在听完后也都不免唏嘘不已,虽然韩勰的遭遇最开始这一段的确是有点悲惨,但后续却越来越好,其个人境况的好转正好切合荆州军府的一路发展壮大,也让许多人都不免心生感触。

  李泰原本对此还只是心存好奇,但在听完韩勰的讲述后,对这个年轻人也不免印象更加深刻,算是将其记在了心里。

  韩劭就没有自家兄弟这种好运气了,他的经历要更加的跌宕曲折和残忍,同时也更加的吸引人心。当他讲到自己被侯景乱军裹挟到江南建康城外时,整个厅堂中都已经是鸦雀无声,众人全都停下了自己的言语动作,静静倾听韩劭的讲述。

  就连李泰也不例外,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从乱军下层的视角讲述侯景之乱的细节经过,因此也是听得很认真。

  当听到这壮汉为了给遭到血洗的亲人报仇、仅凭一己之力便杀了一营的乱军,李泰也不免为之动容,带头鼓起了掌。他虽然也有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勇猛事迹,但是这种明知几乎必死但仍义无反顾的行为也是他不敢去做的,对于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便不免心存几分敬意。

  不同于专注倾听韩氏兄弟各自讲述过往经历的江陵群众,同为请降使者的裴政心情要更焦灼的多。原本见到韩劭与失散的亲人重逢,他也颇为之高兴,并且盼望着能够有助于接下来的请降。

  但现在看来,情况跟他所想的有点不一样,江陵群众自这位太原王以降明显对韩氏兄弟的事迹更感兴趣,对于他这前来请降的使者则就比较冷落,似乎根本就不急于快速解决大湖以南的战事。

  既然不受重视,裴政便打算主动争取。等到韩劭终于讲述完毕,不待宴会中其他人抒发感慨,他便率先站起身来,向着李泰长揖为礼道:“大王德被江淮,今日信矣!韩氏昆仲今日历劫重逢于大王府下,亦是深得大王庇佑,才有如此佳话感动人间!如今大湖以南亦多无辜群众渴望大王垂怜,长沙一城之众便有数万徒卒恭仰大王恩赐得活……”

  裴政这一番抢白顿时将众人的思绪给重新拉回了现实,李泰有些不悦的望着裴政皱眉说道:“之前江陵城中勾结贼齐欲谋害我使员之裴畿,与裴侯有何瓜葛?”

  裴政听到这有些不善的语气,心绪顿时一沉,脑海中思绪流转一番后便又拱手道:“裴畿正是在下同族堂兄,大王若以此罪某,某亦不敢申辩。前事所以行险,因恐力难匹敌,若是不加补救,江陵旧治或将不存,忠君为计,不得不行。

  今事果然应于前忧,旧所思谋,于旧日为许国尽忠,于今时为罪不可赦。某纵因此获死,亦是理所当然。唯今来拜,所请非此一身荣辱,而是湘州万众生机。若是大王肯于垂怜包容,裴某死而无憾!”

  李泰听到这话后,皱起的眉头隐有舒展,对这裴政的印象也隐隐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一直以来对南朝的征抚都持有一种比较温和的态度,数百年的分裂想要弥合,纯粹暴力的使用只会适得其反,对江陵如此,对湘州同样也是如此。

  但温和并不意味着一味的忍让包容,尤其南朝那些病入骨隨的积弊,他也绝不会为了一时的统战效果而不加甄别的全都接收过来。像是王琳与其核心部众们,就是李泰所不能包容的存在。

  王琳这个人怎么说呢,不像是南朝土壤能培养出来的人,更像是北镇那窝镇兵当中涌现出来的狼崽子,贪乱好祸、残暴不仁、反复无常又唯利是图,比较可夸的就是义气驭众与对梁祚的忠诚,但观其行事这后一点也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可就算是没有问号,这两点对李泰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尤其王琳部下军纪之败坏,在整个后三国都是出了名的。

  其他的豪强军头部众武装多是亲属和同乡子弟,而王琳的部众差不多是把整个江淮之间最为狠恶的江匪路霸全都笼络到了麾下,这些人从乱年久、桀骜不驯,对王琳的依附和忠诚度又极高,甚至都不存在什么整编感化的价值。

  尽管李泰也有快速结束湘州之战的诉求,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心的变迁,关中说不定还会有进一步针对自己的举动,长期将大量部伍放在湘州也不是个事。但并不意味着他就要容忍王琳与其所部人马继续存在于自己治下,这个隐患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好。

  略加沉吟后,他便望着裴政说道:“梁祚衰亡,天意也!萧氏老翁引狼入室、祸乱江南,昔年治功毁于一旦,唯有孽业满盈人间。此间梁主中下之才,因群众之功而暂成中兴之势,毕竟难为守业之主。这一点,裴侯是否认同?”

  “事实如此,唯惭于不能死国。大王赐教,未敢轻忤。”

  尽管被如此数落故国让裴政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今受制于人,也只能点头承认你强你说啥都有理。

  听到裴政点头承认,李泰便又说道:“王琳虽强,能违天命?或败或亡,已是注定,若当真有趋道归义之心,当自缚渡江,城南请罪,其竟不行,唯遣尔等,是何道理!”

  (本章完)

第854章 祸水东引

  “这、这……如今湘州群情烦乱、人心惶惶,王湘州因恐再生变故,所以留守城中以镇乱备变,绝非归义之心不诚。”

  裴政闻听此言后便又连忙说道:“况且如今大王雄军环置长沙城外,湘州士民俱知王威难御、各自厌战乞活,王湘州纵有别计,也难以违触众愿而一意孤行啊。”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又冷笑起来,望着裴政继续说道:“王琳在时局之重难道还要超过梁主?湘州群情之烦乱难道还要超过江陵?天意失庇梁家之后,就连梁主都要负枷北上、入朝请罪,裴侯此行所见,今时之江陵可有失治?偌大江陵我尚可治之有术,区区湘州难道竟非王琳不可得治?”

  裴政听到这话,顿时便语竭词穷、无言以对。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既然自谓灭梁乃是天意所趋,当然也不会违背天意、以杀为威。湘州士民但欲求生,我自赐以生机。但若有人胁众情而为自计、外以宾服而包藏祸心,我亦绝不容之!”

  李泰又望着裴政沉声说道:“王琳若果然有请降求附之意,自当如我前言,解甲来拜求入长安以侍奉故主。如若他仍然祸心未已、贪势抗命,则我亦绝不姑息!

  唯裴侯所陈湘州士民厌战乞活之情甚是可悯,便请你归而告之,为尔湘州士民计,我可暂对王琳网开一面,允其引部且赴下游,共你故国余寇汇聚一处,来日一并剿灭!”

  不能让王琳与其部众继续存在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这是李泰的底线。王琳如果要投降,那么就要亲自到江陵来请降,李泰还可将之送到长安去继续陪着萧老七,但是其部众则就一定要趁势剿灭。

  至于说杀俘不祥,那也要看杀的是什么人。王琳部众在平定侯景之乱后于建康城中可谓是血债累累,李泰若真将之部众彻底剿灭,起码建康士民是一定会拍手称快的。如果没有了王琳的统御,这些残暴之众一哄而散,那可真就散是满天星,整个江淮之间民生治安恐怕都要大受摧残。

  当然王琳亲自来降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李泰也提出了另一个方案,那就是放王琳与其部众往下游江州去,不准再继续逗留于湘州。

  虽然李泰没有亲赴湘州前线,但通过之前的一些战例和梁士彦等人传回的战报,也了解到长沙城的确是易守难攻,尽管眼下他们西魏军队已经建立起了优势,但想要完全的攻下城池,仍然免不了一番苦战,而且时间上也有些不确定。

  毕竟长沙城的地理位置摆在这里,河网交错、夹岸连城,实在是易守难攻。而且守城的王琳也是南朝首屈一指的战将,其部众虽然军纪败坏,但讲到战斗力那也是名列前茅的。就算李泰再率大军亲赴前线,也不能保证这长沙城会不会成为他的快乐城。

  既然眼下王琳斗志已失,将之从湘州逐走也是一个比较实惠的选择。而且就算王琳不肯走,也能借此机会瓦解一下他的群众基础。

  须知如今被困在湘州的数万梁军,也并非尽是王琳的死忠,在如今胜算渺茫的情况下,选择背叛王琳也算是一个基于现实的考量。而今李泰正好借着王琳的请降给他们一个做出抉择的理由和动力,只要王琳肯服从安排,或是来降、或是滚蛋,那么眼下的一切苦难都将划上句号!

  至于说王琳选择前往下游后,会不会增强下游梁军的势力,伙同王僧辩、陈霸先等再一起杀向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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