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13节

  陆通等人受此气势所慑,更是久久无语,好一会儿之后才又恢复过来,陆通从席中站起身来,向着李泰深揖为礼,口中又说道:“某等并非以太原公所言不诚,公之数言,行前大王亦有垂教。自公出镇东南以来,诸事皆有所验,东南事舍公其谁?

  今者江陵即定,太原公所创壮功更是前人之所未及。国之养士,岂吝名爵!况此间事不许于公,更倚谁人?公名位不彰,恐不足震慑江表宵小。前者大王得于太原公之发声,名位方致,今亦为太原公请之,以全此恩义。”

  说话间,陆通直从怀内小心掏出层层包裹的锦帛,待到一层层展开,内中赫然展露出两方玉册。

  李泰看到这两方玉册,心跳也不由得略有加速。若在之前他还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但在宇文泰受封为王的典礼上他却见过,这正是册封王爵的册书!

  虽然他言里言外不欲专美、出头之天之类的言辞,都是在强调这一件事,而这也是宇文泰安抚自己所不得不做的表态,可当真正摆在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有点小激动。

  当那册书被献入他的案前,看到玉册上所书“太原王”爵名时,李泰唯有皱起眉头才能压住眉毛上扬之势。但很快这皱眉就成了真的,你们南北两边都容不得我崛起是吧?南面刚骂完我是侯景,北边暗讽我是尔朱荣!

第839章 封拜黜陟

  且不说李泰心内的吐槽,当陆通在将这玉册奉上的时候,心情也是大为忐忑。

  局面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中外府如果不做任何让步,是很难妥善解决彼此间的矛盾。而他此番率队南来进行交涉,任务就是要在尽量付出更少代价的前提下解决这一矛盾。

  原本按照他们之前所商讨的计划,这一份册命是起码要在谈完那六万大军的归属问题之后才会交出,以免李泰得寸进尺的索求更多。

  但是陆通等人来到江陵实际了解一番之后才发现,如今江陵这里的局面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好得多,而李泰对他们的态度也比预想中要更加的强硬,如若他们不先作表态,那么会谈很可能都难以继续下去。

  当然陆通提前交出他们这一方的重要筹码,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很明显眼下李泰对于江陵这里的局面有着绝对的控制力,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局势该要如何发展,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李泰的一念之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斤斤计较、细言利弊,只会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生硬,也会让对话变得更加具有对抗性。不如干脆放弃这些过于理性的纠缠,而是从彼此之间的恩义切入,用不失温度的感性视角来进行交涉。

  陆通虽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但最终效果还是要看李泰作何反应,因此在交出册书之后,陆通便瞪大眼认真观察着李泰的神情变化。

  李泰抬手将那包裹册书的锦帛又重新合拢起来,旋即便将此物随手拨在了一边。陆通见到这一幕后,心绪自是一沉,为李泰请封王爵已经是中外府能够做出的最具和解诚意的表态,如果李泰仍然不肯接受,那就意味着其人必然所图更大,彼此间便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一场内战再也无可避免!

  李泰很快就将思绪从这玉册上收回,转又望着陆通说道:“绥德公既然坦诚相待,那我便也将心事与公畅言一番,言中或有逾越,也请绥德公能够包容我的无状。”

  “卑职等恭听王教!”

  听到这话后,陆通连忙又垂首说道。

  听到这个新称呼,李泰嘴角不易察觉的颤了一颤,旋即便又正色说道:“此番前后府令有失协调,于我虽然未为大扰,但近来也一直在思索,原本一直内外和谐,为何今次陡生纠纷?

  中山公、魏安公等入境之后多有出格言行,而他们各自也都遭惩戒,或谓是我挟私怨以报复,这固然是偏颇之言,但也不免让人疑惑,以私害公、公私混淆者究竟是谁?

  巨奸当世,使我国家痛分东西,而今东面贼势更张、竟然欺天窃命,这就难免会令世道之内的看客暗生狂想。幸在宇文大王定力超凡,未为邪言蛊惑,仍然从容运计。

  但参天之木亦难免腐枝并生,以私计凌于国计,以私欲干于世情,所以有失博大稳重、乱命暗生。受扰者绝非我一人,但我亦知宇文大王视听英明、不久必悟,是故并未急于内谏,而是仍然专情于事,以图后报。”

  陆通听到这里,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也不免在心内颇生认同。他身为宇文泰的心腹,对其近来对人对事的态度转变也是颇有感受,只是不敢像李泰表达的这么直接。

  简而言之,北魏分裂成东西两家之后,西魏虽然立于贫弱,但每每还能以弱克强,硬扛住来自东面的威逼压力。宇文泰作为西魏的实际首脑,自然也在心内对标东魏的高欢。

  如今高欢已逝,就连儿子都换到了第二茬,而且也已经成功的代魏自立。宇文泰心内当然也是暗生焦虑,其目的和诉求变得强烈起来,一些行为较之此前自然就会发生转变。而与荆州军府和李泰的矛盾爆发,就是这种转变最直接、猛烈的体现。

  相对于急于家天下的宇文泰,毫无疑问李泰的做法更加迎合众愿。其人并未急于举兵内向、发动内斗,而是仍然以开拓为先,为做大他们这块饼而继续努力,而不是急于踢人下桌。

  但当思绪流转至此的时候,陆通连忙又在心内暗暗告诫自己,不敢再继续深入联想下去。

  “公等今日携命而来,让我心知所计无误,我与宇文大王此心仍有相知之处,共奖王室、不忘初心。知己相得,令人愉悦!所以我接下来要借绥德公转奏之事,想必也能获允。”

  讲到这里,李泰又拍拍案上那拨在一边的玉册,旋即便又说道:“绥德公亦应知我,时至今日我已非旧年仓皇归义之少年,不患功业不彰、势位不显,江河之间颇传薄名。然旧者功勋岂是一人能就?时至今日,所憾者唯麾下诸得力之士仍多寂寂无名,此众徒卒前事未酬,我又有何面目骄立前班?”

  既然要搞新字头,那自然不能光顾着自己一个人的名位争取,兄弟们也都需要共同进步!

  陆通听到这话后便又欠身道:“此事行前中外府亦有所论,只因此间露布捷报尚未入府,军机详情尚未得知,故而一应封授诸事无从处置。请大王放心,江陵此战寰宇瞩目,只待大军凯旋,凡所有功之士必然尽得封奖!”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又笑起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老子只要接受这一名位,那就说明我就是跟宇文泰沆瀣一气的一路货色了,可问题是宇文泰有的权力我还没有啊!

  大王的名号叫着好听,可我却再也当不了大魏纯臣,结果实际的权力却没有跨越式的增长,老子以后还敢不敢出门去钓鱼?

  “绥德公所言,其实我也颇有所虑。只不过江汉之间自有边情所在,诸事皆难同于中外府事一概而论,辨之不清、审之不明,我今忙于军务,余者全都无暇处理。若有绥德公这般精熟中外府格式典故之人入此来为我僚长,尚可诸事厘定,详奏上府。但今军府拙吏一旦笔录有误,便可毁百士之功,岂不惜哉?”

  他又望着陆通说道,同时口中长叹一声:“我虽然出掌戎旅,但国中要事也有耳闻。前者华山公因言遭毁,虽是咎由自取,但也不免让人扼腕。府兵之所编创,我亦深与其事,自知关西父老守业心重,贸然长以镇边必然难免众怨沸腾。然则此事本就无涉都畿六坊,六坊暴徒恃此行凶,亦绝不可姑息纵容,若我具表言事,必请严惩凶徒!”

  陆通听到这一番话后,神情也是变了又变。杨宽这一件事内情如何,那真的是懂的都懂。虽然事情本身过于敏感,谁也不好深论下去。

  但如果李泰抛开府兵外驻的问题不谈,专就六坊禁军行凶一事进行诘问,估计作为领军将军的尉迟纲是很难独善其身的。

  但除此之外,李泰言语中所透露出来的另一层意思也是让陆通颇感惊喜,他连忙开口发问道:“大王同样觉得关西府兵不宜久驻于外?并不认同华山公前所进奏?”

  李泰闻言后也不掩饰自己的态度,直接点了点头。

  杨宽串联关中士流搞什么府兵外驻,完全就是其人自作主张,并没有跟李泰进行过充分的沟通,而这也并非李泰所希望的。这本质上就是在借中外府和荆州军府发生矛盾、交流不畅的时候搞的投机行为,让李泰顶住来自中外府的压力,他们则发动关系抢夺府兵的控制权。

  就算宇文泰不搞这一出,李泰也不可能被杨宽所绑架。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将这六万府兵长期留在此间,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代价也比较高。

  这六万府兵他捏在手里,只是作为跟宇文泰交涉的一个筹码,并且削弱关中的军事力量。

  至于他自己本身就拥有组织很扎实的荆州军,如果真要把这六万人马强留下来,那会对荆州现有的军需、民生等经济秩序造成巨大的冲击。而眼下李泰却并没有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去调整、适应这些剧烈的变化。

  李泰心里清楚,他跟宇文泰之间的对峙不会持续太长时间,而一旦宇文泰不在了,如今的关中已经没有一个众望所归的军事领袖带领群众来对抗自己,眼下的中外府也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再瞪眼跟宇文泰就这六万大军的归属纠缠不休,那只是加剧内耗。所以这六万府兵撤回关中也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要按照具体的军事情况,分批撤回关中罢了。杀个高敖曹的奖赏都能分批给付,大军一直撤到宇文泰离世有毛病?

  所以说沟通真的很重要,在中外府方面看来,这六万大军的归属可以称得上是中外府与荆州军府之间的核心矛盾,但却没想到大局为重的太原王根本就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刁难中外府。

  “大王当真、当真国士也!怪不得、怪不得众位督将都对大王仰慕不已,岂止是因为大王韬略惊世,更因为这恤众仁心啊!”

  陆通愁闷许久,却发现最担心的一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一时间甚至都有点喜极而泣之感。

  然而李泰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你的问题解决了,我的呢?

  积压在胸口处的块垒陡然消除,这爽快的感觉简直让陆通飘飘欲仙,脸上的笑容都满溢出来,但他也知道眼下不宜得意忘形,接下来的交涉则就需要更加的小心翼翼,尽量以不触怒这位太原王为主。

  虽然说李泰本身并没有要将这六万大军扣留不遣的想法,但人的想法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变的,如果因为自己等人在交涉过程中冒犯了李泰,致使影响到六万大军顺利撤回关中,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一念及此,陆通望向李泰的眼神更显谦卑恭敬:“大王前言边情不同,此事的确不可不虑。只不过卑职久疏边务,一时之间也难有良策进献大王,未知大王有何高深见教?”

  他自然不会把李泰说的让他入府担任长吏的话当真,况且荆州军府本来不就有一个长史长孙俭,现在直接搞得里外不是人,陆通当然不想重蹈长孙俭的覆辙,所以还是先请问一下李泰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靠谱点。

  李泰听到陆通发问后便也认真思忖起来,他本来就执掌东南的军政大权,让宇文泰把皇帝给自己送过来建个南魏,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此边的人事权也抓在手中。

  以后武关以南的官员任免、军功奖赏等等,也就不再麻烦你们中外府,老子自己就办了。兄弟们要进步,在我这里就可以。

  “关中路途遥远,此边奖功罚过若事事皆需奏请,难免诸事积案,不利于弥合此边人情。所以我想奏请朝廷暂专此边封拜黜陟诸事,以便能奖罚便宜、宣威兴治。当然,若所事有失得体,我也会恭待宇文大王降书问责。”

  除了人事权力之外,李泰对于此边的行政构架也有着自己的想法,索性一并将要求提出来:“前者荆州军府所辖人地渐繁,单凭军府一处制裁已经渐有不支。如今合肥先得、江陵又拓,人地诸事更加繁琐,同样也需要分而治之。此事近日我也会共群属商讨一番,形成定计之后再奏朝廷。”

  陆通听到这个要求后,眉头先是微微一皱,待察觉到李泰向他望来,便又连忙舒展开来,点头说道:“大王所计确是有理,卑职一定将此意原原本本的奏告府中。宇文大王本就有意将东南诸事尽付大王,封拜黜陟亦在事内,此事想必不会有什么疑难。”

  旋即他便又说道:“如今岁尾将至,关中群众只闻江陵大功,却仍未见逮获。如若能够赶在年前报捷,使我国中士民同欢,诚是大善!”

  李泰闻言后便点头说道:“此事我亦有计,且以武安公李显庆引梁氏君臣先行入关,待到朝廷后令下达,此间人事得以妥善处置,诸路人马自可陆续凯旋!”

  他现在手里掌握的筹码有不少,最便宜的无疑就是梁帝萧绎。

  就连梁王萧詧都因是受西魏册封、李泰可以留之在此以梁王名义专断诸事,但萧绎这个亡国之君则就实在用处不大,用其招降都效果甚微,索性就先送入关中,让大家先乐呵乐呵。

  至于说后续人员的遣返,那当然就得一步一步的兑现约定。眼下中外府和宇文泰在他这里信用有点破产,主打就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

第840章 梁帝入关

  自从江陵城被攻下来之后,梁帝萧绎便备受冷落。那些江陵城的文武百僚们都争相逢迎作为征服者的西魏将士们,鲜少有人还会忠诚的陪伴在他这个过气皇帝身边。

  至于李泰对于江陵战后的治理和秩序恢复,则也压根用不到萧绎帮忙配合,对江陵的治理甚至较之萧绎时期还要更加的有条理,当然也就不需要对其多么的礼敬优待。

  但是当其人来到关中之后,却又再次感受到万众追捧的热情。当负责押送他们梁国君臣一行的李穆所部人马抵达长安附近的时候,整个灞上原野上站满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士民。

  “萧家天子,知李大将军威否?知我关西儿郎威否?”

  当萧绎所乘坐的马车出现在群众视野当中的时候,旷野中顿时响起了民众们兴奋的吼叫声。

  自从东西分治以来,他们关西政权被人堵着门攻打的经历就有,上一次别国首脑来到关中还是梁王萧詧入朝朝拜,而今更是连南梁的天子都被俘获送到长安来,自是让关西父老们的地域自豪感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们关西势力在天下角逐中变得牛逼起来!

  相对于关中父老们的兴奋热情,萧绎等南梁君臣们则就神情灰暗、精神萎靡,尤其远较江陵更加凛冽的寒风吹打在身上的时候,更是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分外凄惨。

  尽管梁帝已经被俘,但西魏朝廷还是给予了不低的迎接规格,太傅李弼率领诸位文武官员在城外等待迎接。梁帝车驾一俟抵达城前,很快便被禁军将士们拱卫起来,只是接下来的动作就不免有些粗暴,近乎拖曳一般的直接将梁帝扯下车来,并推搡到李弼等人面前,喝令梁帝见礼。

  其他梁国臣员们见到他们的皇帝陛下一脸局促惊恐的在这些兵卒们呵斥下连连向那些趾高气扬的西魏朝士们见礼,一时间也都不免倍生感触、黯然垂泪。

  李大将军在攻克江陵后虽然也没有对他们过多优待,但也总算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节,如今来到关中受到无礼的对待,才让他们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何谓亡国之奴!

  相对于南梁君臣们所遭受的粗暴对待,李穆这个壮功凯旋的大将也并没有受到什么礼遇。当禁军将士把南梁君臣接收过去之后,他并其麾下的军士们便被勒令向南面军营暂且驻扎下来。

  当其一行抵达这一处稍显简陋的营地中时,李穆还没有来得及安排营务,营外便有一群人策马而来,为首者乃是他的侄子李植以及中外府部将伊娄穆。

  李植直接策马冲入辕门之内,一直来到李穆面前不远处,望着仍自戎装披甲在身的李穆沉声道:“请武安公解刀卸甲!”

  李穆身边自有一批亲兵拱从,当见到是自家子弟前来迎接的时候,各自脸上还都浅露笑意,但却没想到李植的态度如此不善,于是也都收敛笑意,手扶佩刀将李穆拱卫起来。

  “武安公难道是想抗命不遵?”

  后方的伊娄穆随之而来,看到这架势后便又望向李植,口中发问道:“请问李司录,是否需要末将……”

  “不必!”

  李植抬手一摆,然后便翻身下马,上前两步怒视着环卫在李穆身前的家兵们斥声道:“退下!尔等家奴难道敢悖主犯上?”

  说话间,他抬手排开面前的家兵们,直接行至李穆的面前,上手便要去解李穆佩刀,同时口中低吼道:“若非我主动请命来此,阿叔恐怕要更遭折辱!阿叔你在外任性妄为,殊不知阿耶与我在府中要花费多大力气去作弥补!”

  “我大功归国,有什么过错需尔少徒修补?”

  李穆闻言后便冷哼一声,但也并没有继续抗拒,任由李植将其佩刀除去,而后便指着后方随其归京的众将士们又对李植沉声说道:“我自入府拜见主上,由其奖罚。此间军士皆受命行事,有功无过,尔等切勿冒犯!如若苛责以致兵变,关外犹有数万胜师恐不思归,届时尔等罪大矣!”

  入营的军士们正自好奇的打量着营中那些装满行李的马车,闻听李穆此言后,这才各自心内一惊,忙不迭收回那好奇艳羡的视线。

  梁帝一行暂被引至别苑安置、以待来日入朝献俘,随这一支队伍同行返回的中外府使者们则在第一时间受到了宇文太师的接见,详细进言江陵方面目下情况如何。

  陆通还留在江陵负责后续的交涉,另遣其他几名使者归朝奏事,这当中就包括在江陵大营中遭受刑杖的御史中尉李昶。

  荆州军将士们可不会将这个御史中尉放在眼中,刑杖结结实实的落在李昶身上,因为忙于返回关中而昼夜兼程的赶路,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和休养,伤势不免更加严重,是直接被人抬入禁中奏事。

  “悍藩难制,实在是辛苦李中尉了!”

  当宇文泰见到被抬入堂内的李昶后,也是一脸的爱惜心痛,亲自入前察望一下李昶的伤情,手抚其背沉声叹息道。

  李昶听到这话后,神情变得有些激动,语调都变得有些哽咽:“臣之一身又何足计,唯此一番出使未能驯服强徒,辜负主上恩用,实在是羞于归拜……”

  “卿之忠勤,我自心知。道义在我,但使群徒竭诚尽力,又何患事之艰难!”

  宇文泰又拍拍李昶安慰两声,然后才又沉声问道:“东南具体情势如何,尔等速速翔实道来!”

  归朝众人闻言后,一边将陆通的奏书呈交上去,一边各自从不同角度讲述此行见闻与所总结出的讯息。

  宇文泰在将众人的奏报认真倾听一番,然后再打开陆通的奏书仔细阅读一遍,当见到李伯山愿意遣还那数万师旅的时候,眉宇间的皱痕才略有舒展,口中喃喃说道:“此徒有此良知,尚未骄狂忘本。前者相图,莫非真的失于急骤?”

  自邙山之战以来,宇文泰一直苦心经营的两件事,一件是府兵的建设,一件则就是针对政体的改革,而前者又是后者的基础。也就是说,宇文泰这些年来所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府兵之上。这六万府兵能否再返回关中,也是宇文泰最担心最关注的一个问题。

  此时当见到李泰在这一问题上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强硬的态度,宇文泰心内便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旋即便又不免有些懊悔的感觉。

  只看李泰当下对人对事的这一种态度,其实彼此间很多事情都可以从容探讨,起码在发生这一场纠纷之前,矛盾也远没有积累到不可调和的程度。

  尤其是在宇文导英年早逝这段时间以来,宇文泰也常常在心内思索,当时是不是已经真的不得不如此、完全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这样的情绪于事无补,而且会让人的思绪变得更加紊乱,若是往年宇文泰是绝对不会沉湎于此,哪怕旧年邙山之战那么惨痛的打击,缓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是积极的解决问题。

  但是这一次的变故,却让他感觉自己完全的陷入一种不由自主的被动之中,哪怕事后再作复盘都找不到什么能够直接扭转劣势局面的突破口。唯独在知道李泰在事后的态度之后,被他找到了,那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这么做!

  思绪流转至此,宇文泰又长叹一声,摇摇头排除脑海中那些杂乱的念头。正在这时候,又有谒者进奏武安公李穆正在堂外求见。

  听到这话后,宇文泰眸光又是一闪,摆手示意李昶等使员且先退下,并着令将李穆引入堂中。

  不多久,李穆披发跣足的登堂而来,随同进入的还有只穿一袭素袍的李远,兄弟两人登堂之后便一起深拜于地。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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