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尉迟迥非但没有按照这些豪强们所期待的那样为他们主持公道,反而将他们给拘押下来、狠狠训斥一通,着令他们速速运输钱粮到新野来,否则若等到他率领大军就乡巡视,非但会加重惩处、甚至还要剥夺了他们的官职!
如此粗暴的做法自然免不了怨声载道,无论是那些被拒付债务的工坊主们,还是被勒索钱粮的随陆土豪们,全都愁眉不展,并逐渐的被有心人聚集到了穰城鸿宾楼中。
鸿宾楼是荆州总管府的官方招待所,除此之外也对外接待顾客。如今荆州总管府完全停摆,自然没有什么官方的宾客接待任务,便成了城中一个比较热闹的消息集散地。
“许世兄,你伤势如何了?”
鸿宾楼内,有人望着一名行步略显跛足的年轻人发问道。
年轻人名叫许怀宗,出身安陆豪宗,亲长在乡担任官长,他则在沔北看顾工坊产业。这许怀宗也是倒霉,先是前往新野讨要余款被赶出来,旋即又因尉迟迥向随陆豪强们催缴钱粮而被捉入城中施以刑杖,家人们紧急变卖工坊产品换来钱帛才将之赎出。
听到朋友问话,那许怀宗顿时一脸的悲愤,口中忍不住便低声咒骂道:“眼下虽还未死,但有那昏官在治,生计必也难长!我今来这里,是想打听一下,李大将军究竟几时能归?难道还要继续任由这些昏官悍卒们在境内作恶,大坏我荆州祥和旧态?”
众人听到这话后,便都忍不住长叹一声。他们聚集在此大多都是这样的目的,也各自都如年轻人许怀宗一般受到了损害,有的甚至较这许怀宗情况还要更加恶劣。
“我听州府故吏说,李大将军功勋太壮,遭到了国中奸徒的嫉妒陷害,所以派遣数万大军和那贼臣尉迟迥来,趁着大将军出征在外抢夺大权。如若不出意外,李大将军怕是很难再归镇治事了,如今的昏政也将要继续持续下去……”
“恐怕眼下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呢!你们知这尉迟迥是谁?他就是之前率军进攻蜀中并在成都屠城的大将,据说成都城内被杀的尸横遍野、死伤无数,就连那锦江都被血水涨满,他今来到沔北,沔北百姓能有好处可盼?”
楼内众人七嘴八舌的分享着从各个途径打听来的情况,只是越听心便越凉,看来这沔北的好日子算是要到头了!
就在群众尽皆悲观消沉之际,也有人愤慨不已,拍案怒吼道:“李大将军英明治事,群众们勤劳经营,才有今日沔北祥和富足的局面,难道真要任由这些恶贼们蚕食破坏?我等乡徒竟无勇气捍卫乡土,在此忧叹又能指望何人搭救!”
“若只那尉迟迥一人又何足惧?匹夫一怒,伏尸两人,流血五步!但今却是数万大军入境,若将之触怒,那些悍卒们必将作恶乡里,虐杀群众!”
有人又开口长叹道。
“数万大军又如何?那些军伍尽数南去,留在沔北的却少。今李大将军被放逐在外,某等乡人受恩多年正不知何以回报,如今聚结乡士,攻杀邪徒,复迎大将军归镇!有李大将军这常胜名将统率乡士拒敌以守,更复何惧!”
突然有人又如此喊话道,堂内原本嘈杂的环境突然变得寂静无声,众人都有些心惊的左右张望,不敢再继续讨论下去,各自起身匆匆离开。
此间聚会虽然散开,但城内其他的地方却又出现了许多小规模的聚会,每一名与会之人全都充满了愤慨与决然之色。
这一天,尉迟迥率领一部将士离开新野,来到穰城南面一座仓库中视察一番,并准备将他这段时间所收聚的物资成果向前线汇报,并请求于谨安排兵员前来运输到前线上去。
他这里尚自认真检点库藏,突然有部属来报西边数里之外似有大队人马活动的迹象。尉迟迥听到这话后眉头顿时一皱,连忙安排人马前往查探一番,而他自己也走出仓库,将此间的防务巡察一番。
派出的人马还没返回,北面穰城方向突然烟气翻滚向此而来,尉迟迥见状后心中顿时一惊,这分明是大队人马奔腾而来的迹象!
尉迟迥略加沉吟后,当即便率领亲兵们打马冲出此间仓城,准备前往新野和其他地方调集人马以应对变故。然而当他冲出仓城的时候,便见郊野中涌现出大队民众身影。这些民众们并没有精良的武装,全都挥舞着简陋的器杖,但是一个个愤慨不已,那凶狠的表情令人心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在鼓动乱民闹事?”
尉迟迥看那乱民闹哄哄冲来的阵仗,少说是有上万之众,而他此番身边只有数百军卒,即便是加上仓城驻守人马,也不足两千之众,除了那些情绪激动的乱民难以应付之外,还有北面奔腾而来的人马同样难以防备。
乱民们来势极快,当尉迟迥打算策马绕过这些乱民再召集援军的时候,北面的骑兵队伍也出现在视野之中,为首一个尉迟迥看着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看到这些甲兵武装精良却又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但他仍然猜到这应该是李伯山布置的后手。
“尔等贼兵乱民,欲为你主李伯山惹祸!”
他一边大声喝骂着,一边率部绕行准备避敌锋芒。
李孝勇却并不答话,只是喝令道:“杀,不留活口!”
随其一声令下,身后上千精卒纷纷策马冲上前来,与尉迟迥所部人马追赶缠斗。尉迟迥和其亲兵部伍们自也勇猛不凡,但是因为事出仓促,完全来不及做好充足准备即遭袭击,连基本的弓箭和护甲都没有,自然是伤亡惨重。
“主公请先行一步,某等留此阻敌!”
眼见己方已经死伤近半,而追击的敌人却仍然没有摆脱,尉迟迥的亲兵队长便将手中战刀一横,大声呼喊道,准备用生命为尉迟迥阻截来敌。
随着这些人不再逃亡,而是停下死战,李孝勇等追击之众也被拦了下来。尉迟迥自知自己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咬紧牙关的继续打马疾行,向着新野方向而去,心中还暗忖着这么大的闹乱阵仗,新野留守之众必然也会有所警觉,只要他们到来,自己就有救了。
然而荒野中乱民实在分布太多,尉迟迥眼下单人匹马也难以抗拒,只能尽量的避行绕道,突然一个不察,麾下战马前蹄陡地陷入荒野土坑中。尉迟迥一个不察,便也跌落下马,滚入了前方的沟壑中。
距离此间最近的乱民队伍还在数里开外,尉迟迥狼狈的翻身而起,返回坐骑旁用力的想要将马足从泥坑里拔出,赶在乱民冲上来之前再上马离开。然而越急便越乱,他这里用尽了力气,马足却在战马的挣扎下越陷越深。
“尉迟狗贼在此,杀啊!”
一支乱民队伍已经冲到了近前来,各自挥舞着竹木器杖便向前围了上来。而尉迟迥见状后便也放弃了努力,抽出腰际的佩刀横在胸前,但突然侧面疾风骤响,他侧首望去便见到一块飞石正向他砸来,忙不迭低头躲避。
巨石擦着尉迟迥的后脑掠过,但旋即更多的土石又向他砸来,不旋踵,尉迟迥便被淹没其中。棍杖锄头雨点一般向他砸落下来,渐渐的身躯便没了动静。
第823章 进击江陵
2023-12-26
当西魏这里为了争夺军权而爆发各种冲突的时候,南梁江陵方面君臣却都没有做什么。
当然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各种日常的交际聚会一如往常,朝事政务也都在正常的进行着,梁帝萧绎还忙里偷闲的再次讲起了《老子》,谈的还是一个非常应景的问题“祸福论”。只不过对于北面的军事行动,却几乎没有进行任何具有针对性的准备和应对。
南梁君臣们也并不是不清楚魏军的动向、对于危险全无感知,江陵与沔北方面本就互动频繁,这种对彼此情况的探知本就是相互的,所以当宇文护所率人马抵达沔北的时候,消息也在不久之后就传递回了江陵。
当这一消息传回时,江陵君臣非但没有变得警惕慌张,反而是隐隐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李泰拿下合肥之后,对江陵形成了三面包围的态势,江陵的局面就变得非常紧张,担心沔北方面随时都会进攻下来。
但今李泰被西魏朝廷任命为关东道大行台,又从其国内派遣人马支援沔北,在江陵君臣们看来,估计是西魏与北齐全面开战的表现,好大喜功、嚣张狂妄的李伯山终于因其好战招惹到强大的对手,凭其军府兵力已经难以抵抗北齐的进攻,所以才要从国内调集援军。
基于这样的认知,江陵君臣们心内自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既然这北方两国交战起来,那他们江陵政权自然获得了喘息之机。而且西魏国力本就不如北齐,等到李伯山这沔北猛虎被北齐打残之后,他们甚至还有机会从容收复失地呢!
所以梁帝萧绎召集群臣讲解玄理,可不是为的让群臣看开一些、放平心态的去迎接悲惨命运,而是要针对那个乐极生悲的李伯山开上一波嘲讽: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小小年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终于要自食其果、前功尽废了罢!
最能反应南梁君臣这一心态变化的,就是沔北的使者李捴一行在江陵所受到的待遇。
李捴一行在几个月前来到江陵便一直没有离开,虽然经历了北齐使者的刺杀,但仍然受到江陵时流的追捧和款待。
尤其是在李伯山拿下合肥的消息刚刚传到江陵的时候,江陵时流们蜂拥前往求见,想要见上李捴一面简直比求见皇帝陛下还要更加的困难。
甚至就连皇帝萧绎都派遣皇太子前往造访,并为城中守卫松懈以至于北齐使者逃脱出城而致歉,为此甚至就连领军胡僧祐都奉命前往负荆请罪,君臣极尽一番表演,这才获得了李捴的谅解。
但是随着宇文护率军支援沔北的消息传来之后,李捴所受到的待遇顿时便急转直下,前往拜访之人也有,但态度却不像以往那么恭敬热情,而是带着质询的语气询问他们各自在沔北的资业会不会受到交战的影响。
李捴一行原本寄居在尚书左仆射王褒家中,王褒因为觉得李捴在其家中盘桓多时、久不肯去,以至于其家宅内访客众多、嘈闹不已,于是便趁这个机会将李捴请离其家。
李捴等只能再返回城中佛寺借住,很快便在江陵城中的交际场上销声匿迹,变得无人问津。
大概是由于沔北也被战争所牵连的缘故,石城方面的人货通道也被关闭,让江陵方面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便捷的获取到北面的消息。而当他们再得知新的情况变化时,便是原本应该增援李伯山的那一支西魏人马居然直接南下来到了武宁!
梁帝萧绎在得知此事后,心中也是颇感惊讶,特意中止了一天讲经,着员北去仔细查探一下情况。斥候归报的消息是这一支新来的魏军接手了武宁城防,而原本的魏军梁士彦部则被驱逐到了荆山山野间驻扎下来。与此同时,襄阳的人马也随同南来。
这一情况也让江陵群众们略感几分紧张,莫非之前所知的情况只是疑兵之计,西魏与北齐开战是假、借此掩饰南来攻打江陵才是真?
但梁帝萧绎略加思忖后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直接笑语告诉众人道:“看来羌贼情势较之前所见还要更恶劣几分,不只对外要与强敌交战,其内部还有严重纷争啊!
李伯山虽以强横而称,但终究不过只是羌廷一臣罢了,其人此番贸然进击合肥,想是自作主张、未得其国中授意。齐主同样年轻强横,必然会以此诘责魏国,并以重兵加以报复。
李伯山桀骜边臣、恃功而骄,往日其国人虽有羡妒亦无可奈何,但今其人为国招惹强敌而又自困戎旅之内,此时不加制裁、更待何时?是故那强徒宇文护南来名为策援、实为收夺李伯山军府事权罢了!”
这么弯弯绕绕的事情,难得萧绎一眼就能看破内中的隐情,随口所讲便真实的情况相差不远。而其群臣在闻听这一解释后,也都不免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人不放心道:“今岳阳与羌人同来,是否欲对我不利?”
讲到萧詧这个侄子,萧绎便冷笑道:“此贼子当然是恨我欲死,但本身却力难自支,所以需要依傍羌国。李伯山旧与交好,今却失势,他当然是要尽力表现才能维持庇护不失,更或还有煽惑羌军前来攻我之计。但今魏国在外有强敌挑衅,在内有悍臣待惩,可谓内忧外困,又怎么会在这一时节结怨于我?”
众人听到这话后又都连连点头,直道陛下英明,观望敌情明若观火。
既然这些许小事不足为扰,那接下来自然是继续奏乐继续舞、不对,江陵君臣们早已经脱离了这种低级趣味,而是继续召开哲学研讨会,探讨祸福相倚的道理。
这种自欺欺人的歌舞升平一直持续到十月下旬,西魏将领李穆在解决了武宁的权事纠纷之后直接率众南来,数千精骑绕过江陵城,直向江陵城南的渡口江津而去。那激昂的马蹄声绕城而过,顿时将城中士民全都惊吓的不能自已。
江陵城设在长江的北岸,其城南临江便是长江上重要的渡口江津,江中还有沙洲、上面设有江津戍,江津戍再向南便是马头。
李穆所率精骑抵达江陵城南后并没有停顿下来,而是直向江津冲杀而去。此时江津处多有人货等待、全无防备,骤见魏军如狼似虎的杀来,顿时便溃逃一空。一些舟船争相离岸驶入江中,但大多数都丢弃在了岸边码头里。
李穆一行轻松的占领了江津渡口,旋即便又分出一支人马直向江陵城南面的津阳门冲去。此时的津阳门早已经接到了警讯而将城门紧紧关闭起来,任由城下众多被阻拦在城外的士民们如何哀求悲鸣只是不应。
“陛下,魏军杀至,已经占据了江津!”
城南守将在勒令关闭城门以拒敌之后,便又派人仓皇入宫禀告消息。
正在殿堂中宣讲《老子》的梁帝萧绎在听到这话后顿时脸色一变,旋即便连连摆手道:“不可能,这绝不……纵然魏军来犯,不应来寇我万胜门?”
群臣见皇帝陛下否定的这么坚决,还以为他会有什么真知灼见,听到这话后,各自极力控制下才没有直翻白眼。万胜门乃是江陵北门,敌从背面而来,方位上来说的确是万胜门先受敌扰,可问题是,敌人难道不会绕城而过前往城南?毕竟只要控制住了城南江津,便能对他们进行瓮中捉鳖!
“陛下,趁敌远来新至,应当迅速整军出击,夺回江津,如此才不至于进退受制,纵然不敌,亦不失暂避之途啊!”
武昌太守朱买臣连忙起身进言道。
然而其人话音刚落,尚书左仆射王褒便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此计甚凶!前者圣言有断,魏国自有所困,当下时节不宜大肆攻我。今者来扰乃其一部游骑,或因他事至此,又或偏将贪功吓我,非其主将所命。我若贸然击之,便是自悖前盟,与之决裂。当下时节还是应当派遣使者前往慰问,探其来意、消解误会。”
梁帝萧绎听到这话后也连连点头,口中喃喃道:“江陵乃是我江防重镇,魏国若欲来取,又怎么会只遣轻骑……仆射所言乃是稳重之计,派、速派使者出问!”
众人又是一番讨论,最终决定派遣太府卿黄罗汉率队出城,前往询问这一支魏军的来意。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样想也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可问题是他们就算不这么想,眼下也完全的无计可施。
就在焦灼等待使者传信的时候,皇帝又想起来李捴这个沔北的使者,于是连忙又望着王褒说道:“那李伯山族亲李道炽何在?或因李伯山失势,魏军来抓捕其党羽,此情虽微,但却不可不防。速将那李道炽擒、招至,有备、有备无患!”
王褒听到这话脸色便有些尴尬,连忙垂首说道:“李道炽早已经从臣家中不辞而别,臣近日忙于国事,亦无暇探问其人如今所在……”
萧绎闻言后独眼顿时一瞪,旋即便忿忿道:“仆射忙于国事,朕是无所事事?公何才略,竟不自知?速速出苑将李道炽寻回,速去!”
王褒这会儿也不敢再争辩,忙不迭躬身领命然后便一溜烟的退出了宫苑,开始满城打听寻找李捴的下落。
“无论魏军因何而来,国都岂可无防?领军速速统率城中卫军役力、公私奴婢,环城以造长栅,百官家奴谁敢不从,为朕斩之!”
萧绎又目露杀机的说道,很明显他自己也清楚将要大事不妙,之前的言语不过是大难临头、应激之下,不愿面对事实的妄想罢了。
胡僧祐领命而出之后,萧绎却又皱眉沉吟道:“不该如此,不该……那李伯山之前姿态那般嚣张,竟然无阻其国军事半分?”
他这里还在耿耿于怀自己之前的判断失误,只觉得就算魏军是有进击江陵的计划,起码也得其国中的权力斗争得见分晓之后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而他之所以不急于布置应敌,就是觉得李伯山势力不弱,西魏朝廷想要完全从其手中夺取东南军政大权应该需要不短的过程和时间。
所以萧绎也并不急于将下游的王僧辩等诸军召回拱卫江陵,一则陈霸先自作主张的收复广陵已经流露出了不受控制的苗头,须得有足够的兵力镇守下游以防备其人,二则他并不认为李伯山能够在与西魏朝廷的博弈中取得胜利。
一旦李伯山被斗败,那其所营造的一系列局面必将崩溃,届时便可以让王僧辩等诸军沿东关北进,顺势收复合肥等重镇,趁着西魏内外纷争之际,他也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但今西魏人马突然南来侵扰,让萧绎顿感猝不及防的同时,他也并不觉得是自己判断有误,应该是李伯山过于虚大、结果却不堪一击,西魏朝廷快速解决其人之后,这才有胆量继续南来。
“可笑那李伯山,妄自称雄,却如此的不经摧残,自身功名俱毁不只,还要累我陡受强敌!”
一念及此,萧绎便恨恨说道,他也是错信了那些传言舆情,还以为李伯山会多么的勇猛强悍、难以解决,结果如此轻易的便输掉了自己经营数年的东南基业,也连累他们江陵全无防备的暴露在了西魏铁蹄之下。
心中虽然愤懑不已,但还是需要尽力自救,萧绎便又连忙派遣使者出城,前往下游召集王僧辩等快速回援江陵,希望李伯山多少给其国中制造一点麻烦,让西魏难以全力进攻江陵,给回援大军争取一点时间。
且不说江陵城中君臣仓皇不已,城外的李穆也被梁人的态度搞得有点无所适从,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类似的交战情景也经历过不少,往年率军去犯人城池,往往会被守军斥骂“你想死”,只有梁人竟然特意来派遣使者来问他累不累,甚至还送来了许多酒肉饭食。
瞧着梁使一脸殷勤热情的模样,李穆一时间都有些自我怀疑,他素无威名传于南国也就罢了,难道就连这个样子都半点震慑力都没有?
“当中必然有诈!”
哪怕李穆并不以智谋著称,但之前在沔北和武宁刚刚被人生动的上了几课何为奸诈,这会儿也绝对不会被梁人如此粗浅的伎俩所迷惑,他当即下令扣留下了黄罗汉等一干使者,也不听其狡辩,至于梁人送来的那些饮食物资,也都不敢碰,只是收存起来。
然后他便又在使者当中拎出两人来,怒声说道:“尔等梁国君臣背信弃义、负我前盟,私通齐贼欲谋我国,前者更纵容齐使谋害我国使臣,诸种恶行难以历数。今我奉关东道大行台、太原公李大将军所命,入境征讨不义之国,且告城中尔国君臣,若欲活命速速制备降书、以待李大将军大军临城!”
说完这话后,他便又着令部众将这两名使者驱赶到了城下、由其入城报信,自己又监督从左近驱逐过来的梁国士民们在江津附近设置一个临时的防守营垒,然后才又抽出时间去审问黄罗汉等一众人员,搞清楚梁国究竟有什么奸计。
且不说李穆理解不了南梁君臣们奇特的脑回路,南梁君臣们对于他们西魏的妖异情势变化也是有些理解无能。
“关东道大行台?那不是李伯山之前虚受之职?这李显庆自言受关东道大行台驱使,不正是李伯山的部将?”
听到使者归城奏报,萧绎一时间也是顿感头大,只觉得自己先前一系列的推断似乎又要被推翻,他又瞪眼望着那两名使者怒声道:“你等确定没有听错?如若所言有悖实情,定斩不饶!”
那两人听到这话后也是惊惧不已,各自低下头搜肠刮肚的去回忆,几乎是一字一字的将敌将对他们所讲的话语给复述出来。
萧绎在听完这话后,眉头顿时又紧紧皱了起来,其实如今对他来说,西魏国中情势究竟如何也并不重要了,这名敌将已经是不加掩饰的将敌意流露出来,此行就是为的进攻他们江陵。
可是萧绎针对西魏的国情局势诸多分析,结果自己的推断屡屡被推翻,现在眼看似乎又将要有发生逆转的苗头,这无疑是有些伤他自尊,忍不住恨声骂道:“羌贼戏我!”
正在这时候,有宦者匆匆登殿禀告道:“启奏陛下,王仆射遣员归告已经寻找到了魏使李道炽所在,其人正共群属宿居城东普宁寺中,只是不肯受邀出寺。仆射请问,是否需要用强攻入寺中擒拿其众?”
“不可、万万不可!”
萧绎听到这话后连连摆手道,同时心中暗呼万幸此番派出的乃是王褒这个性本巧媚之人,若换了一个暴躁强横之人前往,这会儿怕是又要得罪魏使了。
听那魏将所言,对方本就是将失礼于其国使者当作自己的大罪,眼下已经是兵临城下,当然更加的不能落人口实。
“速告王仆射,一定要礼待魏使、切勿用强!切记切记,若敢有违,必加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