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完)
第776章 满门孽徒
2023-11-26
0775 满门孽徒
第二天一早,李泰刚刚起床不久,还没来得及洗漱用餐,便有来自长安城中的使者求见,乃是归朝担任五兵尚书的申徽。
李泰一边着员将人请入进来,一边在内室快速洗漱一番,待其转入堂中,申徽已经在席等候。
“尚书到来却没能远迎,真是失礼!”
李泰走上前来,向着申徽欠身笑语说道。
申徽见状后也忙不迭从席中站起身,作揖回敬道:“太原公长途远来,想必甚是疲惫,卑职清晨来扰已经深感抱歉,何敢再劳相迎。”
李泰早年初入霸府的时候,申徽等人都已经是在事年久的霸府老人,但近年来彼此经历不同,如今的李泰势位上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霸府前辈们。再相见时,无论这些人心中作何感想,也都要对李泰保持恭恭敬敬的态度。
彼此间略作寒暄,接下来申徽便又道明来意:“卑职奉大司马所命,邀请太原公前往城南行府商讨军务,未知太原公当下是否可行?”
李泰也是到了长安之后才知道他丈人独孤信眼下也在执掌具体事务,作为大司马负责统筹调度京畿周边诸路人马、以防不测。
眼下的长安城内外除了宇文泰所带来的中外府所辖府兵之外,还有原本的禁军、城卫与州郡人马。像是一些京畿周边的豪强部曲,虽然也属于府兵体系之内,但眼下却并不在中外府征调之内,正在居乡休养,这一部分人马也需要监察管控。
之前的禁军都已经发生针对宇文泰的阴谋筹划,如今正当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诸方人马当然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大人物加以协调沟通才能减少摩擦、避免误会。
独孤信在众位柱国当中,军事才能未必是最高的,但人面绝对是最广的。在太师宇文泰需要牢牢坐镇皇城中枢、不暇他顾这些杂事的时候,独孤信无疑就成了此事最合适的人选。
听到申徽这么说,李泰便也点点头,示意申徽暂候片刻,自己先又转入内室换上一身袴褶袍服而后又加披一件半身软甲,这才又返回堂中,交代高乐等人留守这座兵城中,自己则带领张石奴、若干凤等帐内亲信离开兵城,在申徽的带领下进入了长安南城。
独孤信的行署设立在城南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帐幕,周遭多有甲兵驻守,几名独孤氏家将见到李泰行来,也都纷纷入前叉手见礼。
帐内群众闻声后也都纷纷行出,包括被众人簇拥在当中的大司马独孤信。
独孤信同样也是戎服轻甲的装扮,见到李泰向自己走来,便面露欣慰之色,走上前来毫不在意其他人的感受,笑着对李泰说道:“儿郎能够及时归京,我心中忧虑释去大半,总算可以放心了。”
说话间,他便拉着李泰返回帐中,稍作询问待知李泰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餐,便连忙着令帐内参军将案上兵籍事务暂且收起,并让人赶紧进奉餐食,然后便坐在席中,笑眯眯的看着李泰进用早餐。
至于帐内其他群众,自然不敢发声催促,于是便干坐在席中,看着独孤信对这个婿子无微不至的关怀。有几个同样也是一大早便入此议事、还没来得及吃早餐的将领,看到那热气腾腾的餐食,也不由得倍感饥肠辘辘起来,但却不敢发声讨要。
在丈人的热情招呼之下,李泰不得已做了一会儿吃播,狼吞虎咽的将卒员奉上的胡饼、牢丸等食物干掉,然后便擦了擦嘴巴,示意可以继续议事了。
独孤信主要负责长安城外的人马调度,主要是渭水以南的城池周边,这当中最核心的便是南郊圜丘。由于新皇登基后需要前往南郊圜丘举行祭天仪式,所以这一礼事场所必须要着重戒严。
刚刚回京的李泰便接受这一重任,其所部人马负责驻守在圜丘附近,至于其他的区域和通道路口,则就由其他人马负责。
李泰对此安排自是没有异议,既然已经被召回来参加此事,那当然就要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才能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获得群众仰慕。
原本他还打算跟中外府仔细掰饬掰饬这事,却不想自家丈人就恰好负责此事,那也省了麻烦。
当独孤信询问是否要筹措一部分仪驾器械时,李泰便自信的摆摆手,表示除了礼事所需要的旗鼓文物等等,将士们的甲械都不需要再另行拨给。
他此番归京,便是为的耀武扬威,所以辎重行李之内各类轻装重甲一应俱全,保证到时候能够惊艳全场,在那些朝士们心目中埋下一个荆州人马彪悍强大的印象。
眼下距离正式的废立之日还有三天的时间,这毕竟乃是国之大事,所以也讲究一个日期和流程。除了本部人马驻扎圜丘之外,李泰也要负责其他的工作。
宇文泰在得知独孤信对李泰的工作安排之后,也没有表达异议,只是转头又给他安排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在齐王入宫之前负责率领人马入城驻守齐王府保护齐王元廓。
于是李泰便又率领一千名精兵入城,前往齐王府驻扎下来。
齐王元廓的府邸位于长安皇城的东北角,原本齐王于此结庐服丧,除服之后便在此因地造宅。
当李泰率部来到这里的时候,元廓也早已经率领一众家臣奴仆于宅门内等候,眼见此幕,李泰连忙下马入宅,向齐王长揖为礼,口中则说道:“臣奉安化公宇文太师所命入此拱卫,殿下但于邸堂相待即可,区区小臣,何敢当此!”
齐王元廓乃是先帝元宝炬第四子,如今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眼见李泰向他行礼,忙不迭上前两手托住他的前臂,口中则笑语说道:“太原公实在是太谦虚了,公若尚言小臣,则满朝文武谁敢称大?孤所幸者,不过生此门户,面对太原公这等国士重臣,又安敢傲慢相待!”
李泰抬起头来,瞧着这个彬彬有礼、即将成为新君的宗王,心内也不由得暗叹一声。遥想当年自己结婚时,元廓还曾经作为迎宾助礼的傧相,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初晓人事的孩童,但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位恬静有礼、动静有度的少年郎。
但如今的西魏皇室早已经是日薄西山,无论是即将上位的元廓,还是那位即将被废弃的兄长元钦,都不过只是权臣把持国之大权的工具人罢了。如元廓所说的幸生此门,其实乃是最大的不幸。若生别家门户,未来荣辱如何都还能有所盼望,但眼前这位少王却注定了没有未来。
元廓并不是一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纨绔,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履历却也丰富,不只在国中任职,宇文泰东征的时候甚至还代替宇文导出镇秦州,所以对于宫外人事并非一窍不通。
值得注意的是,如今的元廓可并不是若干凤的妹婿。西魏文帝元宝炬在去世之前,也曾为此子张罗婚事,若干惠家本来也在备选之中。虽然若干惠已经去世数年,但其部曲和人脉却都还在,大概在元宝炬看来若能联姻对皇室的影响力也能有所加强。
但当时若干凤已经除服跟随李泰前往荆州,李泰有感若干惠对自己的照顾,当时便劝说若干凤拒绝了此事。虽然说成亲后若干凤的妹子也能勉强混个皇后的名头,但跟孤寂一生相比,这一点华而不实的虚荣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就算不考虑若干家自己的人脉影响,在李泰的关照下,那小娘子也不必忧愁没有良配可选,起码能够避开改朝换代人事纠纷对命运的影响。
这一桩婚事不成,如今元廓的王妃便换成了宇文泰的表弟王懋之女。
如今这位王妃也在齐王安排下站在阙门后方迎接李泰,可见齐王也知自己将要登基这件事绝不算是什么好事情,因此也并未喜极忘形,反而夫妻两个都对李泰这位镇边大将表示出足够的尊重。
李泰得知此事后又连忙带领部众们在阙门外向着王妃回礼,当视线瞥见跟随在自己后方茫然无觉的若干凤时,他又不免一乐。当不成皇亲国戚,不知道这小子失望不失望。
等到李泰到来,驻守齐王府的禁军悉数撤走。此间除了李泰和其所部人马之外,还有一名中外府礼曹参军名为辛彦之暂住于此,负责教导齐王各种登基典礼之后的各种礼仪。
李泰偶尔在中堂外瞧着齐王认真学习各种礼仪,心内也不由得感慨,这种操持君王、擅作废立的事情本来就是封建社会中最为无礼之事,结果却还要用众多的礼节包装,也真是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只是不知道宇文泰在派遣礼官教导齐王礼节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未来自家儿孙也会受此遭遇?
他这里正想着,宇文护不久后便也被派来了此间,待到废立当日,他要负责引领齐王入宫。两人在廊外简短寒暄几句,便也不再多作交谈。
李泰转身去别处略作巡察,等到再返回时,发现宇文护还站在原地,甚至就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化,两眼直勾勾望着堂内正在学习礼仪的齐王元廓,眼中则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见到这一幕,李泰不免便是一怔,这情景难道就这么好看?又或者那屠龙者的血脉此时便开始觉醒?
觉醒血脉之力的并不只有宇文护一个,两天后的凌晨时分,当太师宇文泰带领一干柱国重臣和元魏宗室们前往宗庙哭拜并通知魏氏先王废帝的决定时,领军将军尉迟纲也率领禁军精锐进入皇宫内苑之中。
此时夜色极为深重,整个皇城都被笼罩在夜幕之下,唯有皇帝元钦所居住的内苑宫室一片灯火通明,宫室内外多有宫人宦者奔走收拾器物,场面显得非常杂乱。
宫室内不断的传来愤怒的咆哮声与女子惊呼悲泣声,给这杂乱的环境又增添几分让人烦躁的喧闹。
当尉迟纲率领众甲卒们抵达此间时,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环境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眼见宫苑之间还没有收拾妥当,尉迟纲顿时皱起眉头,望着一名内侍长低声怒斥道:“命令早已经传达至此,为何行事仍然这般散漫!”
那内侍长慌忙深拜在地,口中颤声说道:“陛下、是陛下,不准奴等收拾宫室器物,敢有擅自挪动者,皆遭重罚……”
听到这话后,尉迟纲脸色又是一沉,抬手指着那些零散摆设的器物吩咐道:“既然不准收拾,那就不要再收拾,统统丢出,不要误了时辰!”
待到随从军士们入前粗暴的将那些器物丢出,尉迟纲又示意一驾青布幔的车驾行驶到宫室前方,自己则站在殿外大声喊话道:“启奏陛下,时辰将至,臣奉命请陛下登车离宫!”
宫室内先是寂静片刻,但很快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杂乱声,并夹杂着皇帝愤怒的咆哮:“朕是天子,当宿宸居,谁敢逐我出宫?谁敢冒犯天子!”
宫室内满地杂乱的器物碎片,皇帝元钦披散着头发、不修边幅的站在那满地碎屑中,手中还持着一柄长剑,布满血丝的双眼怒睁着,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癫狂之色。
室内其他宫人都远远的避在了角落里,唯一身着素裙的女子正神色颓然的跪在皇帝脚边不远处,正是皇后宇文氏,声音已经变得颇为沙哑,一边作拜一边嘶声劝告道:“陛下千万不要自伤,请放下利刃罢……”
“贼妇住口!你满门孽徒,欲夺我天下,我恨不能杀尽黑獭一族,岂会再受你这贼妇愚弄!”
皇帝听到这话后,顿时更加的怒不可遏,挥剑便向皇后斩下,将要及体时却见皇后只是仰面愣愣的望着他、全然无作躲避,他收住剑势并又怒声道:“贼妇为何不躲?莫非你也认为我不敢杀你?不敢杀你父族?”
“妾是罪妇,一身孽血,但是一腔忠心超越人伦!君要妾死,妾怎敢生?”
宇文氏一脸的泪水,仰望着皇帝悲声说道。
皇帝听到这话,身躯又是一颤,片刻后才又大笑道:“朕不是独夫,黑獭才是违天悖道的逆贼!皇后知我,皇后懂我,徒负中兴之志,恨无灭贼之功!若非祖宗自弃势力、不能守业,朕今又怎会受制于贼?”
这时候,殿外久呼而不见出的尉迟纲已经不耐烦的走了进来,听到皇帝此言后,他当即便冷笑道:“关西国业乃是先帝、乃是太师共众位贤能大臣所造,不能守业者乃是陛下,陛下弃家弃国、罔顾众愿,最终为天所弃,何咎于人!”
皇帝闻听此言,神情顿时一滞,怔怔不知该要如何还击,本来一脸悲伤柔弱的皇后却顿时起身,怒视着尉迟纲喝骂道:“你不过我家一奴,怎敢凌辱君上!宇文一族不过镇兵之家,若非荣居帝戚,岂有今日威赫?我父皆因受你等贪功家奴蒙蔽,才敢为此不臣之计!”
尉迟纲敢于当面忤逆即将过气的皇帝,但面对这个声色俱厉的表妹时,却有点不知该要怎样应对,默然片刻后才垂首道:“皇后请息怒,臣职责所在,并非有意冒犯。太师行前着令臣一定要确保陛下与皇后安全,雍州州府别造大宅,华丽舒适更胜皇城。今事已成定局,陛下若再固执不去,也难改朝堂诸公共同的决议,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皇帝听到这话后,脸上怒色更甚,而皇后也变得激动起来,竟然捡起皇帝跌落在地的佩剑直向尉迟纲刺来,口中大声斥骂道:“狗贼凶横,今日不死,来年必祸我家!”
尉迟纲这会儿也有些恼怒了,瞧着皇后挺剑刺来,侧身避开剑锋,抬手一掌切在皇后手腕,将其手中剑打落之后,又抬手扣住皇后一肩,使其不能动弹。
“贼子放开我妻!”
皇帝见到这一幕后,红红的眼眶顿时瞪圆,挥起拳头便直直砸向尉迟纲的面门。
但尉迟纲也是久经沙场的勇将,又岂会畏惧皇帝这花拳绣腿,没等到那拳头袭面而来,抬腿一脚便将皇帝踢翻在地,一手擒住皇后,一脚却踏在皇帝后腰处,他眼中忽的闪过一丝癫狂,嘴角都泛起诡异的笑容,片刻后室内的铜漏陡地一鸣,他才陡地醒觉过来。
“时辰到了,速将两位贵人请出登车,不得失礼!”
随着约定的时辰到来,想必宇文太师也已经在宗庙宣布了废帝的消息,于是尉迟纲也不再对皇帝称以陛下,但也不便直接加以羞辱,收回手脚退至门口,抬手将随从将士们召入殿中来,连托带架的将这夫妻俩送出宫室。
待到宫室内群众悉数退出,尉迟纲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缓步行至刚才皇帝被他踢倒趴卧的地方,抬腿对着那地面狠踩几脚,口中则发出不屑的冷笑:“天子?脚下的天子罢了!”
(本章完)
第777章 大局为重
2023-11-27
0776 大局为重
将近黎明的时候,前往宗庙祭告北魏先王们的宇文泰一行便又返回了皇城。
此时废帝元钦夫妻俩已经被请出了皇宫,送往雍州州府安置,并以重兵把守。这场废立当中最重要的废帝一个环节便算是完成了,看起来似乎是轻轻松松的波澜不惊,但想要让群众们达成这一共识却是非常困难。
自从去年发生了元烈意图谋害宇文泰的事情之后,宇文泰便对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帝彻底失望了,已经完全没有耐心在虚与委蛇下去。
尤其如今整个西魏国运都处于一个显著的上升期,对外开拓屡屡有所斩获。随着局势的发展,皇帝本身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已经到了必须要做出一个割舍和了结的时刻。
对于如何与群众进行沟通,宇文泰还算是比较有经验的。毕竟在当年孝武帝初入关中后极短的时间内,他便非常有效率的说服了各方群众,从而完成了就连高欢都没敢做的弑君之事。
如今的他威望权势更胜往年,做起类似的事情来自然更加的从容有度。
唯一稍有阻滞的地方,就在于元钦这个皇帝的法礼性除了来源于先帝元宝炬之外,也在于宇文泰往年对这个婿子的栽培与抬举,每有军国要务他往往都会携当时还是太子的元钦一同出席,使得元钦不只是一个生长在深宫内的政治符号。如今要将之废弃,不免会让宇文泰陷入一种自己树靶自己打的窘迫之中。
但人既然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就应该承担怎样的后果。过去这段时间里,宇文泰也是放下了自己的面子,同时局诸众进行了充分的沟通,对亲信们列举皇帝任性举动给时局带来的伤害,对不属于中外府内的其他时流则许以各种美好的愿景。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各种妥协和许诺也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对于一些并不属于中外府核心成员、但又对时局发展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人而言,废帝并不是他们迫切需要的事情,当然也就需要一定的利益作为交换,才能促使他们也加入进来。
皇城大丞相府中,时任大丞相的广陵王元欣虽然因病缺席,但其他立朝大臣们却都聚集于此,尤其是如今国中地位最高的众位柱国更是一个不落的列席堂中。
眼下距离早朝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等到早朝开始时,便是扶立新君登基的时刻。眼下的西魏朝廷,暂时便处于一种没有君主在位的状态,而执掌中外府的太师宇文泰,便是这个国家眼下的最高领导人。
其他随队官员们都在丞相府堂前列队等待,几位柱国和诸元氏宗王们则坐在堂中小口浅啜着侍者奉上的温热酪浆饮品。
虽然废帝已经是他们达成的共识,但也要表现出足够的悲伤才算得体,所以刚才他们在宗庙中很是干嚎痛哭了一会儿,这会儿便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往齐王府引护齐王入宫的队伍出发没有?”
趁着堂内群众休息之际,宇文泰召来心腹李植小心发问道,见其点头之后便又小声叮嘱了一些该当注意的事项,然后才又坐在席中,略作闭目养神,并在脑海中将后续一系列的流程详细梳理一番,确保没有什么疏漏。
此时的齐王府中同样也是灯火通明,许多王府奴婢们因知齐王将要登基为帝,成为这个国家的至尊,脸上也都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但是作为今日主角的齐王元廓却并非如此,脸上虽然不能说是愁云惨淡,但那隐隐皱起的眉头与紧张的有些发白的嘴唇也与兴奋喜悦全无关系。
从昨天入夜时分,齐王便换上了一身簇新且庄重的章服、并被安排端坐在了邸内正堂之中,期间完全没有离开过。与其说是即将履极的帝王,更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堂中还有数名中外府亲信侍坐席中,禁止任何闲杂人等入堂滋扰齐王。有什么人事出入,也都需要李泰这个负责宿卫此间的大将亲自带领。因此李泰这一晚上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完全没有时间闲下来。
齐王闷坐在堂中,眼望着堂外不断晃动走过的人影,看似热闹喜庆的氛围,但他却迟迟融入不进去,身周这丈余方圆的空间仿佛被封禁一般,就连呼吸都让他倍感压抑沉闷。
相对于从小便被立为储君并且矢志要中兴社稷的兄长元钦,齐王并没有那么强的使命感和荣辱感。他更多的继承了父亲性格中仁懦的一面,并不喜欢争斗,只是希望能够平安度日。而且随着他年龄渐长,对于国家情势了解越多,这种性格便越发的彰显。
枯坐堂中,齐王的思绪也变得迟钝缓慢起来,大多数时间都在无聊发呆,偶有思考自己的处境、家国的前景,但凭其阅历智慧也都想不出什么头绪,只是满腔身不由己的无奈和悲观。
只有当李泰行入堂中的时候,齐王的眼神才偶尔变得鲜活起来,视线一直追在他的身上。
其实他也不甚清楚这位太原公在国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只是知道其人出身名门、功高名重,除此之外更多的认识便是来自父兄偶尔有涉其人的言谈,他们感叹如果李伯山能为皇室所用,或许能将国中情势有所扭转,旋即又叹息其人久处边野并不在朝,难以接触到。
因此在齐王的认知中,李泰是一个能力强、势力大同时可以拉拢的对象,所以他心里对李泰也怀有一些期待。倒不是如兄长那般想要拉拢大臣对抗霸府,而是希望能够保持良好的关系来获得一定的庇护。
只可惜过去这两天王府中人多眼杂,安排给他的事情又太多,让他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同李泰深谈一番。眼见着登基大典即将到来,他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这种相处的机会,因此心内就颇感忐忑与遗憾。
终于,有几名入堂来送文物的官员由于器物过于繁琐、清点比较麻烦,陪同入内的李泰便也在堂多等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