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叔父对几个婿子略作激励后,宇文护又开口说道:“如今朝中不欲中外府干涉朝廷时务,但也并没有即刻任用别者,朝事就此停废,绝非长久之计。年初韦孝宽承蒙多位朝士推举,归来担任雍州刺史,依阿叔所见,这当中是否有所牵连?”
宇文泰心知宇文护这是怀疑关中豪强们串联起来,一边将韦孝宽召回担任雍州刺史从而掌握乡里军政权力,一边鼓动皇帝撤销宇文泰插手朝局的权力,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依托雍州作为基础,在朝中进行一系列的整合,获得与中外府分庭抗礼的能力。
这样的情况还是非常有可能的,当年宇文泰组建霸府的时候,所恃者无非他们这些贺拔岳旧部以及兼并的侯莫陈悦余部,再加上孝武帝席前所带来的法统号召,从而笼络关中、河东等各地豪强势力。
如今西魏所仰仗的武装力量本来就是以关中豪强们作为主体,再加上皇帝也越来越直白的表露出对于宇文泰这个丈人的不满。此时关中人士再与联合,一方拥有深厚的乡土基础,一方拥有政治名分和大义,理论上来说,的确是拥有架空中外府的能量。
宇文泰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尉迟纲又开口道:“畿内诸王近日也勤往大司马府中拜访,而且京中不无传言道是大司马或可继为丞相。”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便又陡地一变,有几人下意识便望向了宇文毓。
宇文毓很快也察觉到这一点,眼见众人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微妙,他便连忙说道:“大司马应无此意,近日与言只是教我守牧镇抚一方的事宜,从不闻其有进执朝政之言。更何况,大司马久从声令、共奖王室,与阿耶虽是异体但却同心,若有邪气入户滋扰,我一定力谏止之!”
宇文觉似乎一直在等着宇文毓开口,待其话音刚落,当即便嬉笑道:“阿兄虽然在大司马府上入户为宾,但可惜大司马堂中更有贵宾。若是同往造访,恐怕不会相待无异罢?”
宇文毓听到这话后神态更显窘迫,而堂上的宇文泰则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本待开口训斥宇文觉两句,但心念一转后又望着尉迟纲说道:“明日归京后,你往大司马府上拜访,请他到华州来,我有事相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少利益牵扯便越简单越纯粹,宇文泰与独孤信之间诚然是关系匪浅,但随着各自势位的提升,到如今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老朋友和儿女亲家了。
就算独孤信自己没有类似的想法,但有意促成的人绝对不少。正如眼下宇文泰自家的宴会中,子侄们便纷纷发声提醒他要警惕独孤信。而这段时间独孤信那里受到的各种讯息,只会较自己更多且更杂乱。
所以无论独孤信在这当中是何态度,宇文泰都觉得有必要加强一下彼此之间的沟通和联系,以免彼此之间滋生嫌隙,以至于误会丛生。
相对于其他人专注于宇文泰的势位变化,尉迟迥要更加关注周边的情势变化,尤其是与蜀中相关的事情。
他之前一直沉默不语,这会儿见有些冷场,便又开口道:“仁度兄之前久镇汉中,彼境也鲜少叛乱纷扰。但前者李伯山举崔宣猷以代之,汉中山南旋即乱起。如今南朝湘州逆乱、江陵危急,遣使请求我国出兵伐蜀助之,李伯山却又奏请内入武关……”
“阿兄你是说李伯山可能与大司马内外合谋,想要举兵内向以助大司马继任丞相?”
尉迟纲对李泰的怨念颇深,此时听到兄长提及李泰相关,当即便作恶意猜度。
这话一说出口,堂中众人神态更加精彩,又恐别人看到自己的神情变化,忙不迭低下头去。
“伯山绝对不会如此不智!”
不待其他人发言,宇文泰便先开口说道:“方今情势,他处于外为国之重器,居于内为滋乱祸根,这一点他远比你等见知更深。前者群众推以柱国,他都能恬然自处,更何况如今。我若不允,他必不敢来!”
宇文护闻言后也点头附和道:“李伯山识量精明,最是擅长洞察机会、利用机会,他虽然贪功好乱,但却绝不会违背大事,如今阿叔兴代……总之,他不会如此不智的。依我所见,国中纷扰非其所欲,他更感兴趣的恐怕还是伐蜀之大功!”
“我所虑者正在于此啊,他今已经显重于东南,若再得拥西南大功,则二关之外王命不彰,这绝不是什么良态啊!”
讲到这里,尉迟迥便一脸忧心忡忡的望着宇文泰。他从去年开始便盯着蜀中一系列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萧纪大军东去、蜀中空虚,江陵萧绎又主动请求发兵助之,尉迟迥是真的担心李伯山可能会凭着手段夺取伐蜀主将的位置。
宇文泰见尉迟迥如此模样,心内便暗叹一声,旋即便又开口安慰道:“伐蜀诸事,早已有定,当然不会贸然更改。汉中叛乱也只是意外变数,如今诸方乱迹悉定,并不会影响战事进行。”
(本章完)
第741章 销金碎玉
2023-11-08
一场家宴结束,众人悉数告退,宇文护则磨蹭着留在了最后。
宇文泰观其神情,猜到他有话要说,于是便又着员送上一些饮品,并目露好奇的望着宇文护。
“李伯山事,阿叔不可不察啊!”
宇文护稍作犹豫后,这才开口沉声说道:“我知这么说阿叔或许又要觉得我是心生嫉妒、不能容人,我气量不大的确是事实,但李伯山也的确不可再放纵不察啊!阿叔虽然对他任以肱骨之用,但他却终究不是能够豢养于户内的鹰犬。尤其近年他亲长来到关西,关东名族多与交际,诸如崔宣猷之类智勇兼具,竟也听其使弄……”
宇文护一边讲着,一边偷眼观察叔父神情。往年他讲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宇文泰要么不耐烦的打断,要么就自信表示他能驾驭得住李伯山,但今再讲到这个话题,宇文泰却并没有急于发声,而是紧皱着眉头作倾听状。
这一点态度的变化,宇文护自然注意到了,很显然叔父是已经听到了心里去,这也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于是又连忙继续说道:“薄居罗担心李伯山图谋伐蜀之功,我倒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李伯山功勋卓著、精擅征伐,若能使之伐蜀,无疑能够更增胜算。”
“哦?这么说,你是赞成李伯山掌军伐蜀?难道就不担心他势大难制?”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旋即便又望着宇文护说道:“但薄居罗伐蜀之心也是甚切啊,人事上准备多时,如若不能成行,他一定会大为失落。”
“这世上只有势大难制,哪有什么功大难制?规圆矩方,各任其用,如若不相契合,哪怕是金玉的材质也只能销金碎玉,不足可惜!”
宇文护出事河东数年,也变得更加成熟起来,并不是说对人对事有较之往年不同的看法,而是给过往的看法总结出了更加扎实的理论、直达事物的本质:“薄居罗渴望兴创功业之心诚然可嘉可勉,但今四海未定,能够著功之地不只一处,但若想要遏止李伯山的势头却并没有太多的好机会。”
他见宇文泰仍然做倾听状,于是便又继续说道:“李伯山一族俱河阴余孽,他自幼所受父兄教诲、耳目浸染之下而特好武事,本身又有资质天赋优出常人,可谓是名族异类、令人叹羡。入关以来凡所行迹也都昭然可验,其人好兵乐斗尤甚镇人,如果使之伐蜀,想必他也会欣然乐往。
如此一来,便可将之调离荆镇。巴蜀地势虽雄,但也交通困难,攻之不易,难免会有波折横生,纵然百战百胜的名将,恐怕也不敢笃言必下。待到李伯山部伍滞于蜀道,可使宁都公出镇荆州,安陆公杨忠可使镇汉东,再使诸文武群徒分守各境,则李伯山归亦难返,久则荆州总管府自然瓦解。
南梁武陵王久镇巴蜀,今与人斗势亦需图谋东出,李伯山新定其地,哪怕居镇十年,蜀人亦难与之同心。巴蜀四出皆阻,非霸者之乡。荆州复归我有,攻守任意,无受阻滞,但使宗子镇之,无需托付大臣。”
这件事他已经考虑许久,如果说一开始还仅仅只是因为彼此功勋名位的差距而对李泰心生嫉妒、出于情绪化的不忿,那么近年来随着彼此声势差距越来越大,宇文护就越发觉得需要对李泰加以制裁。
且不说本就与之关系密切的关东世族们,就连不少河东人士都对李伯山推崇有加,也越来越让宇文护意识到李泰在如今国中年青一代的声望已经是独一档的存在,已经到了势大难容的程度。
当听到宇文护讲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宇文泰的眉头便一直紧皱着,可是当听到宇文护提议以其长子宇文毓接替李泰镇守荆州时,宇文泰的眉头便微微舒展开来。
类似的话题讨论过许多次,宇文泰也知门下子侄讲起李泰时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心态失衡,不能保持一个理智的态度,有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反而越发暴露出自身的智谋短浅。
但今天宇文护这一番话真是给了他不小的惊喜,因为这一番话不只停留在针对李泰的攻讦,更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人事计划,而且这计划也与自己所想有些不谋而合。
一直到目前为止,宇文泰仍然将李泰视为自己的嫡系心腹,虽然其人身份背景比较复杂,但其一路的成长都在宇文泰的关注与栽培之下,也是当今府兵体系中所成长起来最为出色的一个代表。可以说没有宇文泰的赏识栽培,就没有如今的李大将军。
但就算是嫡系心腹,也并不意味着凡事都要委之任之。尤其是在方镇军政大权的任命上,血脉关系的确要更加的可靠。
宇文泰的确是有要在未来条件成熟的时候,委派儿子接替李泰出镇东南的打算。
至于李泰这个能征善战的心腹大将,宇文泰心中的计划是未来几年将之召入朝中,联系关东世族们完成筹备多时的制度改革并且协助自己完成代魏。
如若李泰仍想征战四方,可以将之安排朔北以征战漠南,克定边患的同时也可以练兵准备进攻太原,出将入相、极尽荣华。
两个侄子分处陇右、河东,儿子则镇守东南、筹备攻灭南朝,这是宇文泰所设想中未来比较满意的军政格局。细节上可以依照实际的情况而有一些变化,但实际的格局则就不需要改变太多。
只是瞧着宇文护一脸期待的眼神,宇文泰心里又不由得暗叹一声,不无遗憾的开口说道:“使薄居罗伐蜀,不只是因他急功请战,也有其他的思量。如今诸府军士虽然已经编成,但京中禁卫仍未有太大改变,调使伐蜀也有练兵之效。如今蜀中空虚,而且其镇守剑阁的大将也已奉表请附,大军攻入不难。纵使伯山领兵,也难以此将之久系蜀中……”
此番伐蜀的军事行动已经酝酿多时,该当派谁前往,宇文泰也已经权衡诸多。之所以选定尉迟迥,除了他本人的态度热情和能力不俗之外,也有着其他方面的考量。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蜀中大军都被武陵王萧纪率领出征峡口,留守蜀中的兵力比较薄弱。而且镇守巴蜀北方和剑阁雄关的氐酋杨乾运也已经向西魏投降,宇文泰都已经加之以骠骑开府,此番入蜀最大的障碍可以说是都已经解决了,大军可以长驱直入的直袭成都城,整体上的军事难度并不算高。
尉迟迥乃是当朝驸马,也因这一身份而长期担任禁军大将,因此在六坊禁军当中也颇有威望。驻守长安的六坊之众并没有纳入系统性的府兵整编当中,仍然保持着相对独立的部伍结构,只在李虎担任柱国期间进行了比较粗略的兵籍检核。
蜀中虽然闭塞但却富足,兼之此战的难度并不算高,所以趁此机会将一部分禁军将士抽引出征,以此来削弱一下京中的守备力量也是此战的目的之一。
皇帝如今态度咄咄逼人,跟削弱京畿力量相比,将李泰调离所镇、对其势力稍作制约自然要排在后面了。毕竟前者才是根本性的问题。
否则就算宇文泰将诸婿子任命为禁军将领,这些小子们年龄和资望都颇浅,恐怕也不足以收复那些六坊老兵,反而有可能被刻意的蒙蔽和误导。
如果李伯山能为婿子那可就再好不过了,凭其威名时誉和出身,若能出任领军将军,宇文泰相信其人要不了多久便能将京中六坊之众尽皆收复,能够发挥出的作用可能比当下几个婿子加起来还要更大!
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后,宇文泰嘴角又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旋即又望着宇文护一脸欣慰的说道:“萨保今日论事,已经可见城府规矩,不再如往年一般自负任性,家事国事皆可与论。所计如今虽然未可采纳,待到收取蜀中、得其物力资用之后,调度边镇也能更有底气。”
他今之所以对荆州军政事务干涉不多,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穷,别的不说,就算想节制荆州军伍、召集荆州人马入关,都没有太多的粮草物资可以供给其长期驻扎。
宇文护再次听到叔父的夸奖,心中也是激动不已,虽然计议没有被采纳而略感遗憾,但知道叔父也有苦衷,于是便也不再多说。
此日,当宇文泰在中外府召集群僚商讨伐蜀事宜的时候,群属却多有迟疑,甚至都不如去年那样笃定。宇文泰自知这是因为皇帝突然针对他的举动,使得群属担心国中情势的变化,不过他对此也不便多言。
因为之前便有计议,所以在尉迟迥力排众议的陈策之下,出兵蜀中的决议也得以通过。宇文泰虽然被夺丞相、大行台之职,但仍然都督中外诸军事,中外府自然也有安排征伐之事的权力,很快就商讨拟定出一个伐蜀的人员名单出来。
(本章完)
第742章 三方乱战
2023-11-08
三月初,中外府以大将军尉迟迥为大军统帅,率领步骑一万两千余众自长安出发,南下伐蜀。
与此同时,远在荆州穰城的李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得知尉迟迥大军出发的消息。因为如今的汉中军政俱为荆州总管府所掌,因此荆州总管府也收到了中外府的命令,要配合尉迟迥此番行军作战。
同样收到配合通知的还有秦州的宇文导,宇文导刚刚结束了针对陇南氐羌部族的进攻,便以其下属南岐州刺史叱罗协率军三千为尉迟迥侧翼,随后叱罗协也被委任为行军长史。
李泰本人虽然未参此事,但在这件事当中的存在感和话语权却是不低。早在去年中外府便召其归府议事,今年在尉迟迥正式出征之前,宇文泰便又遣员询问李泰的意见。
于是李泰便也提出了两路行军的计划,主力人马自然是尉迟迥所部大军,出散关经陈仓道进入汉中地区,再过白马、入剑阁、直抵涪水而后进击成都的金牛道。
除此之外,李泰又提出以贺若敦为东路将领,翻越大巴山进袭宕渠、巴西的荔枝道行军,也是他安排李迁哲一直重点经营的路线。
对此中外府也没有什么异议,两路行军本身就是更加稳妥的进攻方式。就像之前收复汉中时,同样也是以达奚武和李泰分东西两路进击,虽然李泰抢先一步奇袭拿下了南郑城,但如果不是达奚武所部大军及时赶到,也很难及时控制住汉中局面。
如今虽然氐酋杨乾运已经奉表请降,但在大军进入蜀中之前也难免会有变数和意外发生,在主力大军从剑阁叩关的同时以别路人马翻山入境,也能在战术上产生更多的配合变化。
就算没有什么变数发生,主力大军进入蜀中直取成都的同时,侧路吸引宕渠、巴西的蜀中人马,也能缓解主力大军的压力,使之可以心无旁骛的攻取成都。
更何况,这一路偏师还不需要劳烦中外府征调人马、发给给养,没有增加任何负担,自然也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为了确保两路人马能够彼此呼应、灵活配合,中外府也听取了李泰的意见,委任其堂兄李士操为尉迟迥行军司马,主要负责与贺若敦这一路人马的沟通联络。
由于尉迟迥所部需要经散关绕道陇南,尽管三月初便已经出发,但还是一直到了月底才进入汉中地区。
梁州刺史崔猷早已经于境内等候,当尉迟迥大军入境时便率领州府官员们迎上前去,本待邀请尉迟迥先前往南郑城略作休整,但却被渴功如疾的尉迟迥直接拒绝了。
“将士养志京中数载之久,如今总算成行,得以奔赴异域、为国开疆,岂遐闲坐!请崔使君尽管安排粮草输至,大军于此休整两日,而后便直赴白马。”
尉迟迥久掌宿卫,已经有数年没有率领人马戎行于外,虽然经过大半个月的山路行军,但却仍然未觉疲惫,准备提着这一股气势一路冲入蜀中,拒绝了崔猷的邀请后又请其直接将物资运至军营中来。
当尉迟迥大军抵达汉中之后,贺若敦和李迁哲也率领五千步骑自山南安康出发,进入了大巴山的山岭范围之中。
这一条山路最早用作军事用途进行开凿还是在数百年前三国时期司马懿使人开辟出的山道,之后便没有再进行大规模的休整。寻常作为商贾行道还算勉强可用,但若用作行军的话则就比较崎岖难行,只能轻装以进,行军的速度也并不算快。
就在两路大军争进伐蜀的同时,西魏国中又有了新的变故发生。皇帝元钦派遣使者邀请太师宇文泰入朝,希望能够就近商讨伐蜀相关事宜,但被宇文泰以巡视河防为由而暂时拒绝。
接下来秦州总管府又有奏吐谷浑屡屡侵扰边境、劫掠郡县,宇文泰得讯之后自是大为恼怒,于是便下令调集人马,直率三万精骑连同大司马独孤信一同奔赴陇右、直达凉州姑臧,将要大举进攻吐谷浑。吐谷浑可汗夸吕得讯之后自是大为震惊,忙不迭派遣使者请罪求服,这才平息了宇文泰的怒火。
凭如今西魏的情况,当然不足以发动两线作战,宇文泰之所以选在这个节点摆出一副要对吐谷浑大举用兵的态势,一则自然是为了立威,第二则就是暂避来自皇帝的逼迫,一旦国中再有什么变故发生,他也能够率领大军及时返回。
当西魏军事调度征伐分头进行的时候,江陵政权也正忙于两线作战。
原本被梁帝萧绎目作小疾而未加重视的湘州叛乱愈演愈烈,陆纳叛军在进据巴陵之后不久,王僧辩便率领大军及时回援,连番进攻之下重新夺回了巴陵城,陆纳则引叛军回守长沙并在途中击败了王僧辩的前部追兵。
王僧辩率领大军徐徐进逼,将叛军团团包围在了长沙城中。长沙城原本并不算高大,但在侯景之乱前期河东王萧誉曾经依托此城与江陵军府对抗,在那一时期大大加强了长沙城的城防。
如今叛军据守长沙坚城,再加上王琳这些部众们也都是骁勇精锐,尽管王僧辩将城池围困起来,但一时之间也难以攻夺此城。
因有湘州叛军的存在,江陵政权也难将大军尽数调使西去防守峡口,梁帝萧绎只能调遣领军将军胡僧祐率领一部人马西去增援驻守峡口的陆法和。
因为战斗力非常缺乏,迫于无奈,萧绎只得放出了关押在牢狱中的侯景部将任约、谢答仁等,着令他们各自率军西去增援。
江陵这里萧绎因为陷入两面作战而焦头烂额,但很快他的好兄弟萧纪便也面临与他一样的处境。
西魏大军南来伐蜀的消息很快就从后方传到了巴东前线,萧纪此番率领大军东出本就不得巴蜀人心,当得知后院起火之后,这些巴蜀文武臣员们自是心急如焚,连连请求萧纪回师坐镇。
但今事已至此,而且萧纪也明显感觉到江陵方面在峡口所布置的兵力不足,自然不肯放弃这一机会。
但是下属群众人声鼎沸,也让他无从回避,迫于无奈之下,只能着令大将谯淹率领本部人马回援,并且一再要求谯淹一待西魏撤军便即刻率部返回此间继续作战。
于是在长江沿线便出现了如此诡异的一幕,尽管江陵方面两线作战、兵力不足,但是蜀中人马也因为分兵回援而硬是没能冲出峡口,使得局面一度陷入平衡僵持之中。本来应该是你死我活的交战争霸,竟然透出了一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但终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陪着萧家的显眼包们玩耍,很快这三方牵制的局面便被打破了。
由于杨乾运的北投,五月中旬的时候,尉迟迥大军便得以畅通无阻的进入蜀中,直抵涪水沿岸,没有经过任何战斗便已经直望成都平原。
杨乾运的投降乃是既定之事,顺顺利利的无甚波澜,倒也谈不上惊喜。尉迟迥先是安排使者礼送杨乾运入朝受赏,然后又将其子婿分任诸方,并以其行军长史叱罗协暂行梁州事,率领本部人马坐镇剑阁。
接下来真正的惊喜到来了,尉迟迥大军抵达涪水未久,便有巴西郡人据城遣使前来请降。
尉迟迥得知此事后自是非常高兴,中外府虽然从去年便大力开展渗透游说工作,但还没有抵及巴西郡,没想到这些蜀人忧惧之下竟直接来降。
虽然巴西郡在之前规划中是属于贺若敦这一路人马的进攻目标,但今对方既已主动来降,尉迟迥倒也不介意提前收入囊中,于是他便派遣麾下部将开府元珍率领一部人马前往收降并收取阆中府库物资以助军用。
然而当元珍率部抵达的时候,原本请降的巴西人家竟然据城不出。元珍受降不成,心中自是大为恼怒,当即便勒令所部攻城,但阆中城地势显要,元珍所部千余众轻装而来,自然难以攻克,无奈值得引兵返回涪水大营。
尉迟迥得知此事后,心中也是愤懑不已,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攻夺成都,暂时无暇追究巴西人诈降之罪,于是此事只能暂且作罢。
然而尉迟迥这里虽然暂且将怒火按捺下来,巴西人却仍不肯罢休,元珍归后不久便又遣员前来请降,而且言辞恳切、态度诚恳,一时间搞得尉迟迥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