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东王这个人爱好名声,表面上礼贤下士、虚怀若谷,但其实嫉贤妒能、阴狠毒辣。如今需要依靠王僧辩来铲除宗室中的异己,来年就很有可能将罪过完全扣在王僧辩的头上,以维持自己的好名声。
甚至不用几年之后,单就眼下来说,湘东王已经在这么做了。为了回应西魏的问责、平息对方怒火,直接逼迫王僧辩前来沔北负荆请罪。
而据王僧辩所知,除了他们这一队人员之外,江陵方面便无作其他任何的人事布置,换言之他们这一队人进入沔北之后,是生是死便完全的不由自主,而是要听凭对方的心情。
尽管王僧辩刚刚率兵打赢了一个胜仗,攻克长沙并夺下了湘州,但仍被湘东王毫不留情的给推出来顶黑锅。
虽然湘东王刻薄寡恩,但王僧辩也只能默默承受。他半生履历都在湘东王府,说好听点是王府大将,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湘东王门下奴仆罢了。离开了湘东王府,他并没有什么威望和实力能够自成局面,反而还会背负一个背主老贼的恶名而处处碰壁。
李泰的赏识夸奖已经给了王僧辩以莫大的鼓舞,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敢自诩为应运而生、能够平定贼乱之人,而其人所提出的条件更是给了困境中的王僧辩一个新的选择。
王僧辩自然没有要背叛湘东王的想法,即便不谈对湘东王和对梁国的忠心,如今的荆府俨然已是梁国第一大方镇且唯一有希望、有能力平定侯景之乱的势力。王僧辩从事湘东王几十年之久,如今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府中第一大将,自然不舍得放弃一份这样莫大的功业。
但是湘东王的猜忌和宗室之间的矛盾,还有侯景叛军仍然气势汹汹的军势,也让王僧辩不敢对此太抱乐观之想。他一身功业俱系此中,但却不想自家妻儿老小皆受困于此,如果有的选,当然也希望自家儿郎能够有其他的选择。
如今的李泰俨然已是名动天下的西朝大将,其所掌控的荆州总管府,王僧辩一路行来仔细观察、也大感发展的欣欣向荣,若能将户中子弟托付于此,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去处。
只不过自从上一次他因不肯第一时间出战湘州而触怒湘东王,甚至被盛怒之下的湘东王提剑刺击,靠着老母哭告请求,再加上湘州战事不利才又被湘东王委以军事,但从此后家人便被湘东王作为人质控制起来。之前他想要业已成年的长子引用军中,都被湘东王给拒绝,加以官职而留在王府中。
王僧辩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于是便又连忙说道:“僧辩自有死事之志,身既具此,也是听凭李大将军制裁。今者幸得李大将军留情宽恕、不加责罚,但我主萧大王对前事牵挂意深、恐怕仍难释怀,恳请大将军能够赐给片纸书言,告解误会、重修盟好。但能达成如此良愿,僧辩又何惜一子!”
王僧辩这一番话的言外之意,李泰当然能够听得出来,很明显王僧辩的家人已经失去了自由,如果自己不向独眼龙开口的话,看这架势就算王僧辩想把儿子送来也做不到。
在如此内忧外患之下,独眼龙还能跟麾下大将关系处的这么差,也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
略作沉吟后,他便又点头说道:“既然冰释前嫌,当然是需要投书修好。王领军捐出一子以助两边化解干戈,自然也要录入书中,不可使此忠义良愿埋没事中!”
他倒没有什么要把王僧辩招揽过来的想法,而且只看王僧辩被独眼龙这么搞都没有什么要作反抗的意思,估计自己就算招揽也只是自讨没趣。
但若将王僧辩的一个儿子纳入门下,就能给彼此间留下一个日后对话交涉的渠道。眼下的王僧辩固然是没有太大的价值,可等到侯景之乱平定后,其人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了。
尤其是在来年攻取江陵的话,因为自己的影响可能做不到历史上那样抢在所有增援到来之前速战速决,那么能够跟王僧辩进行沟通可就非常重要了。
到时候大可以派遣其子向王僧辩发出灵魂拷问:你这么着急回援江陵干啥?是想让独眼龙再在你身上戳几个血窟窿?老老实实蹲在建康等着扶植少君、组建霸府不好吗?
王僧辩眼下自然不知未来的自己也能混成一念之间便能影响天下大势的强力人物,听到李泰作此表态之后自是欣喜不已,心内由衷的对李泰生出感激之情,并又连连道谢,恨不得现在便返回江陵,安排儿子入质沔北事宜。
但李泰这里事情都还没有做完,自然不能放任他们离去。河东王萧誉一事,暂且算是揭过去了。
毕竟湘东王肯派遣其麾下大将前来认错,姿态可谓是放的极低了,李泰如果还要不依不饶,那下一步事态发展必然就得是武力干涉了。但现在便发动针对江陵的战争,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面子上能够过得去也就可以了。
但除开这一件事,还有另一件那就是入据江夏的邵陵王萧纶。
“你国邵陵王日前进据江夏,致书我朝竟有谋我汉东之意。你等归镇之时,为我进问湘东王此事知否?我是不愿双方因此再生出什么误会,所以暂且忍耐。湘东王如若不能制之,我自提兵南下斥问邵陵王是否觉得我软弱可欺?”
李泰又望向那两名江陵的使者沉声说道:“知你梁家宗枝繁茂,但汉东归属早与湘东王议定,若仍频频有人来问失土,湘东王信义何存?我虽然不是好战之人,但谁若敢于前来挑衅,则必予以痛击!失信于人,必殃己身,王宜自察。此类事端,不可复有,王不能禁,我自破之!”
这两名江陵使者听到李泰咄咄逼人的语气,心情也变得紧张起来,忙不迭垂首辩解道:“请李大将军稍安勿躁,邵陵大王之入郢州,我家大王事前亦不能知。如今彼此也在通信交涉,但邵陵大王自恃齿长,不肯顺从荆府告令,我家大王也倍感为难?”
“湘东王霸镇江中,乃你国先主在世当年即定之事,如今贼乱国中,王命难行,身兼智慧、勇力者自当奋勇而行。那邵陵王之名我亦有闻,总督诸军却无能定乱,名为宗属实为国贼。湘东王坐拥江陵精勇诸众,竟然不能制之?”
李泰闻言后便冷笑起来,旋即便又说道:“如若江陵甲兵难胜此用,我可遣兵助战,大江中游人事诸桩,自有我当事群众商讨料理,岂容外人流窜入此搅乱局势!”
江陵众人听到这话便有些傻眼,你之前还在义正辞严的责问我们大王虐杀侄子,现在怎么又要鼓动大王去谋害手足兄弟?更何况,你们西羌虏贼怎么就跟我们成了自己人?
这几人心内虽然杂想诸多、腹诽不已,但也都不敢硬着头皮跟李泰讲道理,只能连连点头表示归后一定将这一番意思转告大王,并尽快给予此间满意的答复。
李泰自不觉得他这一行为有多双标,萧誉那是我挚爱亲朋、萧纶则是扎脚芒刺,那能一样?更何况凡事一回生两回熟,驱逐老六正该交给老七去做。
(本章完)
第644章 不可负我
2023-09-13
江陵地处江汉平原的腹心之地,俯控着大江中游最为繁荣精华的所在,乃是历史悠久的江汉重镇。
但是随着江汉之间的云梦大泽逐年收缩,大片的湿地沼泽逐渐的转变成为平野陆地,江陵的战略重要性也在逐渐的降低。
近年来江陵东面平野越发开阔,若有来犯之敌只要通过竟陵,前路便可谓是一马平川,通过江汉平原直接便可抵达江陵城下。
自然环境的改变也让江陵的城防压力大增,周边境域每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战争苗头,江陵城外便需要遍树木栅以防备来犯之敌直寇城下。
即便如此,由于历史悠久的沿袭,如今的江陵仍然是南朝荆州的军政中心。随着下游形势越发败坏,如今的江陵也承担着整个南梁定乱平叛的中兴重任。
湘东王萧绎虽然身有残疾,但是尊贵的出身并没有影响其人前程。再加上才情富丽、多才多艺,因此时誉颇著,也甚得梁帝看重,屡屡坐镇大邑。单单坐镇江陵,前后便有数年之久,整个江汉之间多有其人门生故吏,影响力可谓是非常的深厚。
前往沔北的使者在归城之后第一时间便被引入王府之中,湘东王正同几名新近来投的士人座谈时事,听到侍员禀告此事后,便也连忙停止了闲谈,转去外堂召见一众使者们。
当一行使员走上堂来,湘东王那一只独眼当即便望向王僧辩,见其全须全尾的没有什么损伤,湘东王便笑语道:“羌虏虽然言辞狂傲,但终究势力薄弱,我不欲与之作什么意气争斗,他自然也不敢贸然害我大将!”
王僧辩听到此言,心中不免暗生幽怨,但也不敢流露出来,只能趋行入前作拜道:“幸在大王垂恩庇护,末将才得使成归来。沔北李大将军亦非不明事理之类,肯于听从辩解,不再纠结前事,凭书致意,请大王垂阅。”
说话间,他便将李泰的亲笔书信两手呈交上去。
湘东王接过侍员递上来的书信却并没有立即展开阅览,而是随手放在了案头而后又笑语道:“倒不急于观信,且先看一看这屡败南北名将的李伯山究竟是何风采。”
听到湘东王这么说,使者中一人连忙取出一方长匣递了上去。
湘东王将这长匣摆在案上打开,继而便从里面取出一卷画轴,他小心翼翼的将这画轴就案徐徐展开,渐渐画布上一幅人物肖像便展现于眼前。
原来湘东王好奇李泰的样貌风采,故而派遣王府中的精艺画工作为使者前往沔北,在亲眼见过李泰之后再为之画像,便是眼前这一幅。
湘东王本身便多才多艺,丹青画工同样非常擅长,自己还有亲笔所作《职贡图》描绘入国朝贡的诸方使臣,画技堪称一绝。
因此其府上供养的画工自然也都是技艺不凡,此番派往沔北的更是画艺精绝且特别擅长人物画像的张僧繇的亲传弟子,故而这画像也是惟妙惟肖、颇得神韵。
“此天人也,岂是羌虏能有之风采!”
待到这画像完全展开于眼前,湘东王稍作观览,顿时便眉梢一挑惊声说道,那独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转而垂眼望着那名画工使者沉声道:“莫非羌虏知有丹青描绘其像,作贿精笔矫饰?画奴贪货,以此美貌诈我!”
那画工听到这话后连忙跪拜在地,连声呼喊道:“仆下怎敢、怎敢……那位李大将军的确是丰神俊朗、人间罕见,仆下精心用笔,能得神韵尚不足半,绝对没有受货饰美之行,恳请大王明鉴!”
湘东王听到这话后先是冷哼一声,旋即便将这画像向堂下展览一番,继而又望着王僧辩问道:“领军告我,这画奴所言是真?”
王僧辩闻言后连忙立正身形,正色说道:“李大将军确是英挺俊美,并没有寻常羌虏粗鄙之态。更兼势壮位高,颇有盛气凌人之态,观者难免神气遭夺、夸饰几分,只有如大王此般天生尊贵,才会望之寻常、淡然待之。”
湘东王听到这话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又将这画像欣赏一番,继而才又感叹道:“一时之间薄名鹊起,或还可谓幸徒偶然。但这李伯山时誉所传本非一时,只不过近年来转事东南,事迹才为此间时流所闻。其人才性如何倒不可疑,只是没想到仪容风采竟也大有可观,天之所钟,当真是锋芒毕露,只不过盛气忤我,恐不能寿啊!”
略作感叹之后,他便招手让人收起这一幅画像妥善收藏,然后才又归案打开那一份书信仔细阅读起来,只是脸色渐渐变得阴郁起来。
王僧辩立身堂下,偷眼观察着湘东王,眼见这一番神情的变化,心内顿时一沉,正当思忖该不该发声自辩解释几句,只听堂上砰的一声,湘东王已经将这一封书信拍在了案上。
“羌贼果真胆壮气盛,我之前不欲与之交战,非是惧之,只为且先安内,但却没想到更益贼之骄气,作此诸多狂言!”
湘东王先是怒喝一声,旋即便又视线一转望向堂下忐忑众人,之后便指着王僧辩说道:“领军远行一程,且先归邸休养,有事再招。”
王僧辩心中自是颇为忐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闻言后便起身作拜告退行出。
等到王僧辩退出之后,湘东王才又望着剩余之人恶狠狠发问道:“此去沔北,王君才可有怨声忿行?”
几人闻言后忙不迭垂首细想一番,然后便各自摇头。
湘东王见状后不免更加恼怒,挥拳捶案道:“此徒不过案前走奴,素无盛名于外,羌虏更难知之!若无负我之言行,何以能为虏所重,不独无作问罪,更欲召其子息事之?你等休要为之遮掩,且将此行经历细务尽数道来,敢有隐瞒决不轻饶!”
几人听到这话后,顿时也变得紧张起来,当即便一边回忆着一边将行途经历细细讲述起来,互相印证着补充细节,不敢有所遗漏。
湘东王皱着眉头,听的非常认真。他对王僧辩颇多猜忌,并不是轻视对方,反而是非常的重视。
国家有事则仰武臣,这个道理湘东王当然明白。王府之中相处多年,他对王僧辩的军事才能也有一个充分的认知。若非不重其人,何以将之留在府中这么多年?
看重王僧辩是一方面,但只一味倚重而不做敲打也不是驭人之道。尤其侯景一介武夫便搅乱江南不安,其他武将们在看到这一幕后有无生逢其时的庆幸?一旦恃宠生骄、因功自傲,那便不啻于养虎为患,一定要将这样的苗头严厉扼杀!
他自己虽然对王僧辩诸多敲打警诫,但却又担心别人对王僧辩示好招揽,所以才会对此事如此敏感警惕。
尤其当听到使者转述沔北的李伯山对王僧辩的诸多褒扬夸赞之辞,湘东王眉头便皱得更深,口中则忿忿说道:“这贼虏当真见识不俗,有识人之能,不可因齿短小觑啊!早知如此,倒是不该遣王君才出使北去。但他父子食我禄料多年,稍受召诱便欲献子,也着实可恨!”
等到听完这些内容,早已经是夜深时分,湘东王却仍没有什么睡意,一番权衡思索之后,便也不顾夜色已深,又着员去将王僧辩召来府中相见。
待到王僧辩匆匆入府,湘东王瞪着那独眼仔细观察其人,见其并没有那种睡眠被打断的迷糊之态,便冷笑道:“王某何事萦怀,归邸多时竟然不睡?”
对于湘东王的敏感多疑,王僧辩也领教多年,闻言后便连忙垂首作答道:“此去沔北所观虏贼甲杖颇盛,归来暗忖来年若欲收复汉东该要作何进计。”
听到这一回答后,湘东王脸色才稍稍一缓,旋即便又说道:“虏贼贪我门下才流,大不能得、小亦不舍。当下既欲修好,倒也不妨应之。领军门下数息,以你所见,遣谁合宜?”
“门下长息早已成人,衣食教养皆出于大王,自当将一身才力毕献大王,岂能进用他徒!而诸少徒年齿皆幼,智力未足,仍然有欠教养,不识大义是非,同样不宜使之。”
王僧辩归来一路也在思忖这个问题,听到湘东王作此询问心知仍在试探自己,于是便作答道:“次息名颁,虽然少壮鲁莽,但已经知恩知义,虽然放养沔北,仍可召之即来,最宜遣往。”
湘东王听到王僧辩的回答之后,先是沉吟一番,然后才又满意的点点头。
抱歉抱歉,更晚了。。。
(本章完)
第645章 防疫救人
2023-09-14
随着时间进入盛夏时节,来自关中的资财也陆续的抵达了荆州。
这些资财主要以绢帛为主,并搭配着一些沔北并不出产或者产量很小的物资,至于真正战略性的物资比如粮食之类,则就很少输出。至于铜钱,则就完全没有。
南北朝时期,跨地域的长途商贸之所以难以达成,其中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没有一个统一的流通性货币。西魏的铜钱已经信用破产多时,在关中都甚少流通。
而南梁的铁钱则更是铸币史上的一个奇葩,离开南梁国土同样没有什么流通的价值。虽然在同江陵的贸易中李泰也会着令总管府收取一部分,但主要还是作为冶锻的原料进行储备,并不将之当作一种货币而认可其价值。
早在李泰入镇之初便开始有意识的储备各种物资,抢在南梁社会生产环境还没有遭到大肆破坏之前便存下了数量可观的各类物资,随着关中资财涌入,这些物资便可以逐步进行变现,作为生产资料投入到各种工农生产中去。
随之而来就是大量的绢帛涌入到州府仓库之中,李泰当然也不会将这些绢帛存在仓库中吃灰。一方面向江陵方面提出加大贸易量,获取更多的商品和生产原料,一方面自然就是向那些刚刚投入生产的工坊发放大量的订单,以确保其生产和盈利尽快的走上正轨。
随着各种工坊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沔北土地上并且将产品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荆州总管府所掌握的物料种类便极大的丰富起来,可以凭此进行更多的内务建设。
手里拥有了充足的物资之后,除了原本的事务加强和补充之外,李泰旋即便又上马了一个新的工作内容,即就是公共卫生与防疫。
随着时令的变化,常常会有季节性的流行病发生,这些病症通常被称作时疫。不同的地方,时疫的病因和表现以及医治的方法也都各不相同。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通常情况下一个地区的民众对于当地发生比较频繁的时疫都会拥有一定的抵抗力,而古代相对落后的交通条件和闭塞的生活环境也让这些地域性的流行病不易传播开来。
可是如果遇上了战乱年代,战争遗留下来的人马尸体本来就容易滋生疫病,再加上大规模的人员聚集流动,又促进了疫病的传播。
南阳盆地处于南北交界所在,而江汉湖广之间每到入夏时节本就湿热潮闷,且多蚊蝇滋生,由于南面政治失序、时局动荡不安,大量民众北逃,也让各种疫病有了跨区域传播的机会。
这一点,李泰其实从去年便已经意识到了。他自己转战淮汉之间,出没于各处战场,随行将士也都不乏染疾者。
李泰自己倒是没有因此染病,一则自然是因为身体素质强,第二就是深知这些时疫首在预防,注意个人卫生,杜绝蚊虫叮咬,再加上饮食方面的预防,基本上就可以避免绝大多数的时疫染身。
军营之中是人员高度聚集的区域,所以卫生状况尤需注意,李泰对此当然不会松懈,诸营之中专设参军督查此事,并且备有各种防治时疫的药物。因此自从他所部人马抵达东南以来,虽然军中也有时疫染疾的情况发生,但都没有形成大规模的传播从而造成巨大的人员损失。
军中尚可督令严整、准备周全,但是民间就不太好操作了。去年李泰从淮南合肥迁回的民众中,由于对时疫的防治没有足够的重视,便有将近三千人先后染疾病死,这也给李泰敲响了警钟,自此后便没有再贸然进行大规模的人员迁移。
之前在关中的时候,当得知大行台有意迁徙汉东民众入关,李泰之所以心生抵触,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疫病可从来都不是战乱年代的专属,到了隋唐年间,关中地区仍然疫病频发,这就与高频率无规划的人员迁徙有关。大量人口的迁入,也让关中尤其是京畿周边的人口过度集中,公共卫生因此变得颇为恶劣。再加上隋唐时期气候升温等各种原因,让这个问题变得尤为严重。
如今的南阳盆地自然没有达到关中那种人口密度,但是大量的人事流动则就难免,南面几乎所有边境城戍每天都会接收到数量不等的流民来附,而这些流人往往就会成为时疫病源。尤其是随着时间进入盛夏,又到了时疫的高发期,这种情况就越严重。
荆州既不能闭关锁境、拒绝接纳流人,还要同外界进行频密的人货交流,是一个工农商综合性的区域中心,所以就很有必要建立起一整套的公共卫生与防疫制度。
他首先划定了三个区域,分别以石城、随州与义阳为中心。凡边境诸城戍所接收到的流人,统一送到这三城暂作安置,一边进行造册编籍,一边进行隔离诊治,确保时疫痊愈之后,再向沔北内陆输送。
沔北因为新兴了大量的工坊,这些工坊的匠人们都需要集中生产与生活,建立公共厕所与公共浴室也是应有之意。乡里之间设立大灶,用以煮水蒸衣。
为了让这一系列的事务能有一个系统性的管理,李泰还在总管府中特设疫医曹,并将蔡阳城的李去疾召回担任总管府治中并掌管疫医曹事。疫医曹下面又设有医署、药仓和康养堂,分别管理医生、药物和时疫病人。
这是一项需要全民参与的行动,行政机构和具体的规令既然都已经有了,接下来自然就是要进行全民推广与普及。
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和公益事务的热情,无疑年轻人才是最高的。所以州学便成了第一个推广的地点,当相关的防疫知识在州学中张贴出来之后,顿时便引起了众多学子的围观。
“疫气杀人,甚于刀兵。人唯自爱,疾病不生。勤于洗手,莫饮生水,勿随地便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