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金语气如此的不客气,顿时让高欢也显得有些尴尬,当即便指着祖珽笑骂道:“痴奴不准再轻进愚计,若再触怒我大司马,必有重罚!”
祖珽闻言后连连恭声应是,然后便小心翼翼向帐外退去,只是视线余光瞥着斛律金时,视线内满是怨毒。这些镇兵老奴最是不喜高王亲近他们这些府内属臣,唯恐因此而遭高王疏远,真可谓是贪占主上眷顾的疯狗!
斛律金也是因为如此重大军机高王隐瞒不告,反而仍在帐内共汉人谋臣密计而大感不乐,待到祖珽退出后便连忙叩首作拜道:“臣一时失礼冒犯,请大王见谅。”
高欢连连摆手表示不在意,可是斛律金接下来一句话却让他尴尬的有些无言以对:“日前左卫将军刘丰生离营北去,请问大王所遣何事?”
“这、这,刘丰生确有别事受遣于外,并不涉此间战事,故而未告大司马。”
听到斛律金语气有些咄咄逼人,高欢也有些不悦,稍作沉默后才冷声说道。
“臣前在直帐内,得刘丰生亲信报其所部于潴城遇伏,贼势甚强,刘丰生受戮当场,所部尽皆溃败!”
斛律金见高欢仍不肯据实以告,便索性将事情直接道来。
“什么?”
高欢闻言后顿时惊立起身,大失淡定,眼前陡觉昏暗,身形摇摆退后两步这才勉强站定下来,口中则惊声道:“究竟何种顽贼,竟连刘丰生都不能敌……”
说话间他只觉口中潮热,但心情激荡下仍然未以为意,斛律金昂首却见高王口鼻皆有血丝沁出,顿时又惊得脸色一变,忙不迭入前探手搀扶并疾声道:“大王稍安勿躁,万事皆有臣等……大王!”
他的手臂一触及高欢胳膊,高欢原本挺立的身躯都陡地软软滑落下来,眼神呼吸都变得凌乱起来,只手掌死死勾住斛律金前襟,语调急促且微弱道:“稳、稳住军心!召、速召阿惠……回晋阳、回……”
一个大章,这一卷就结束了,明天开始下一卷中原混战,有关玉璧之战后的各种收尾和影响也都在下一卷内容中。针对玉璧之战做了一个取巧的处理,也是知难而退,作为中古冷兵器时代背景下攻防战的一个典型战例,我觉得主角就得是高欢和韦孝宽,换了谁都有欠精彩。网文视角所限,主角必定得是场景焦点,与其强插进去这个场景,用我并不聪明的小脑瓜去编排剽窃这里的战术智慧做生硬拼嫁,不如另开一个视角去描写其他内容。祝大家生活愉快。。。
第418章 高氏阿惠
2023-04-28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晋阳城却仍未从那场动乱中恢复过来。
诸城街市之间所遭受的破坏多数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修复,单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来多少动乱的痕迹。但外表的痕迹好抹除,内里的创伤修复起来却是很难。
诸城之间各有封锁,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自由的往来其间。街头巷尾皆有甲兵驻守,但凡发现什么自觉行迹诡异的行人,便直接拦下盘问,但凡有什么应答不妥即刻便拘禁收押起来。
因此街面上行人也是极少,即便有不得不行入街市的情况,也都步履匆匆,不敢左右张望,更不敢驻足停留,一派道路以目的紧张凝重氛围。
民间氛围凝重有加,官方同样如此,有的地方还过之有甚。
大丞相府在动乱中受到了重点的保护,故而并没有受到多少实际的冲击,但今防卫仍是加倍森严,内外甲卒标立如林,视线所望全无死角。
丞相府内直堂前,除了两排持殳跨刀的卫士自廊前排列下来,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跪在直堂外阶梯下青石板上的厍狄干与高岳。
自高王仪驾归府当日,两人便长跪不起、负荆请罪,但因高王风疾沉重、不能视事,归府之后便直入内堂延医诊治,至今未曾召见并处置他们,因此两人便也整日跪在直堂门外,须臾不敢离开。
天气阴沉,很快便飘起了雪花,不多久地上便积起了一层冰雪,使得长跪在地的两人神情更显惨淡。
适逢丞相府功曹参军赵彦深匆匆入府,见到这一幕后顿时便皱起眉头指着旁侧卫兵怒声道:“怎敢如此怠慢二公?速速张起帷幕!”
两人闻言后全都抬起头来向着赵彦深点头致谢,而赵彦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头便又往直堂内行去。
直堂中诸属官分席而坐,各自神情专注的处理着面前案上书文。而坐在原本高王位置上的,则是一个年龄二十多岁,内着绛色锦袍、外披貂裘大氅的年轻人。
年轻人眼神深邃有光、五官如刻如画,唯是眼角狭尾而上挑,使得英俊面容中增添了几分轻浮之态,但仍无损其俊秀睿智的整体气质,再搭配一身奢华得体的衣饰,则就更给人一种难相亲近的距离感。
“禀世子,臣已将世子宣教传告州府。”
赵彦深趋行入堂,先向堂上年轻人作拜禀奏,见年轻人微微颔首以应便又站起身来,正待退回自己的席位中坐定下来,心念却是一转,又躬身奏告道:“清河公与广平公仍在堂外跪请罪责……”
他这话说完后又等了一会儿,却一直不见年轻人给予什么回应、仍是埋首于案卷,便以为对方没有听到,于是便又开口道:“清河公……”
砰!
赵彦深这里刚一开口,只见年轻人奋然拍案而起,手中毛笔直向赵彦深掷来,口中则怒声道:“赵某以为我耳目昏花!他们仍在堂外又如何?你若不忍,滚出去一同长跪!”
能够坐在这直堂主位并且敢作大动肝火态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年轻人便是渤海王高欢长子、世子高澄。
他对赵彦深怒斥一句仍不解气,直接下堂抓住赵彦深将他拉到自己案前,指着那案上高高的积卷怒声道:“奴眼看我在闲?哪有时间去听那两拙人诉苦自辩!大王收养你等于府,是为的让你们共诸外员同声共气、相互扶掖?”
“臣不敢、臣……唯因所见晋阳上下群众仍自忧恐前乱,诸在事者皆无心于事,诚需惩罚定论,人各领受,才可令群情安定。”
赵彦深连忙叩首于地,表示自己绝无结党营私之心,只是就事论事。
毕竟受罚不可怕,晋阳城被祸乱成这个样子,凡所留守在事皆难辞其咎,但就因为这刑罚迟迟落不下来,让群众忧怅猜测究竟是轻是重,使得人心浮躁难安。
这时候,坐在主位另一侧坐席中一名中年谋士也站起身来,对着高澄作礼道:“赵参军久掌机要、精明于事,既然作此进谏,想必有其道理。世子在朝时久,府事浅有生疏,决断亦需谨慎,并需采纳群情。”
中年谋士名陈元康,高澄听到这番话,脸上怒容才稍有收敛,归席坐定后才又抬手喝令道:“着那两员入见。”
命令传递出去后,堂外两人闻声也都窃喜,虽然不指望从轻发落,但总好过就这么长跪僵持下去。然而当他们想要站起身来时,却顿时因为手足麻痹而又摔落在地,要靠着卫兵们入前搀扶,这才颤颤巍巍向门内行去。
眼见两人入堂,高澄直在席中伸手向着他们鼓起掌来,眉眼之间满是讥诮,口中则冷笑道:“相识不算日短,近来才知两位好客,礼迎礼送,很有待客之道啊!”
两人听到这话后,神情更是羞惭不已,各自以头触地并颤声道:“臣等职在留守,却有负大王所托,使得贼人作乱近畿,实在罪无可恕、死不足惜,恳请世子降罪……”
“既然知道罪无可恕、死不足惜,王驾归来已有两日,怎不见你两位践行所知?”
高澄仍是不客气的发声讥讽。
堂下两人听到这话后更是无地自容,作为城防主要负责人的厍狄干本就自责不已,这会儿再被世子如此讥笑挤兑,当即便夺取身畔一名卫士佩刀,旋即便要回刀自刎,却被旁边卫士眼疾手快的给扑倒在地。
高澄眼见这一幕,眉眼间戾气更浓,直从堂中行走下来,抬手抓住仍被厍狄干握在手中的刀背,口中冷声说道:“今先不言公事,姑夫你对我怨气很深啊!贼人捉刀向你,不见你羞愤投阵。
我今戏言两句,竟让你不欲生对。天地之间何其广大,若真心存死志,何处不能遂愿?但你偏偏自处我耳目之内作此姿态,是要以此陷我于失亲不义?”
厍狄干本就不以言辞心机为长,听到高澄这一番诛心之言,心情更加的跌宕难平,以至于涕泪满面、悲不能言。
高澄用力夺出厍狄干手中刀,持着刀背将刀柄递向高岳,转又冷笑道:“清河公是否也需一刀?”
高岳听到这话后自是无言以对,只能深拜于地,将脸庞埋在两臂之间。
见高岳并不接刀,高澄才又转手握住了刀柄,挥起刀来直将那名失刀护卫砍翻在地并怒声道:“大意轻失自己的杀人之器,能不遭人反戮?告他家人,丧葬抚恤资用皆入广平公邸中收取!”
堂内众人眼见这一幕,无不噤若寒蝉,自有卫士面无表情的入内将那横死当场的失刀卫士的尸体给抬走并将地上的血渍擦拭干净。
这会儿高澄又回到了堂上坐定下来,并将那刀搁在了案上,然后又垂首望着两人说道:“两位皆是户中的亲属,创业以来便捐身用命、劳苦功高,我也多有耳闻目睹,因此常有感怀,较之别类都是高看一眼。
因我近年来多数时间在朝,相见不如往年时多,情义难免是有冷落。但这并不是你们放纵自弃、不肯助我的理由!当下府中军政事务千端万绪,你两位非但不尽力协助、只一味跪拜前庭,使我情面难堪!
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一个薄恩寡义、不恤臣属、好以凌辱在事长者而立威的不智小人?又或者,我竟不配宽恕你们的罪过?前言有教,使功不如使过,再将前事相付,你们两位敢否保证尽职尽责?”
“这、这……世子,臣、多谢、多谢世子赦恩,必肝脑涂地,以报此恩。若再有分寸失职,愿受脔割而死!”
高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忙不迭叩首抢拜于地,口中涕泪哽咽道。
很快厍狄干也收敛了情绪,长跪作拜道:“老臣有失自控,合该遭受嘲笑。世子大恩宽容,臣舍命以报恩犹有余。不敢再愚昧自缩,唯俯首听命、万死不辞!”
连消带打既发泄了一下自己心中的闷气,又让这两人态度变得端正起来,高澄自知霸府事务远比朝中还要更加繁杂重要得多,如今父亲又风疾沉重,若是贸然解除两人留守职事,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待将两人敲打一番又将他们官爵暂夺、以白身受事各归所职,眼看着今天事务已经处理的差不多,高澄便也不再继续逗留于直堂,带着心腹陈元康便又行入内府去探望父亲的病情。
此时的内府中,高王众妻妾儿女们皆聚坐堂中,各自都神情焦躁的左顾右盼,及见高澄行入进来,大多数都起身迎出,不敢怠慢这位眼下当家的世子。
高澄并不理会见礼众人,径直行入堂内向着自家母亲作拜,然后同母亲并坐在一席,视线在左近作尼姑装扮的大尔朱氏与独处一帷席中的蠕蠕公主身上流连片刻,眸光更显深沉。
“阿兄,我将共段氏表兄同赴邺都朝见,行前请问阿兄可有机要事务吩咐?”
高澄刚刚坐定,一个长得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的年轻人便小步入前,向着高澄深作一揖并小声发问道。
此人正是高王次子太原公高洋,因世子返回晋阳坐镇,故而遣之与段韶一同前往邺都。
高澄居高临下的垂眼看了看这个自家兄弟,眉眼间却乏甚亲近之色。
他这里尚未开口,旁边母亲娄氏便先皱眉道:“言事称职,姑臧公难道没有官爵可以供你称谓?本来就欠缺御人的威严仪态,若再亲狎待人,更加遭人看轻!你父兄积威容易?户中不幸养此拙人,不盼你能追美于兄弟,只要不见辱了家风便是幸运了!”
此言一出,左近便不乏人轻笑起来,类似的言辞对话恐非第一次,高洋虽是户中次长,但在弟兄们面前也有欠威严。
“谁在笑?滚出去!”
高澄听到这嘲笑声却将眼一瞪,抓起案上瓷器便摔在地上并怒声道:“此奴纵然不肖,但也已经出门担当家事,胜过你们在座这些不劳不产的废物!”
众人遭此训斥,全都低下头去闭起嘴来,不敢反驳触怒世子。
正在这时候,一名中年美妇匆匆行入堂中,正是负责照料高王病中起居的韩夫人,韩夫人入堂环顾一周,然后便走向大尔朱氏恭声道:“大王此际精神正好,欲请尼师入内相见。”
蠕蠕公主入府后,为了表示对其尊重,娄氏避居外室,而大尔朱氏这深受高王宠爱的妾室也在不久之后出家为尼,并于城中佛寺修行。
虽然已经出家,但大尔朱氏却并非完全的六根清净,仍然不乏俗态,听闻高王醒来便要见她,便一脸自豪的站起身来向堂外行去。
高澄见母亲神情有些不自在,便抬手拍拍母亲手背以示安慰。
时间又过去大半刻钟,又有人来传召高澄入见。
待入内室,高澄见父亲神态憔悴的倚靠在床榻一侧,眉眼口舌仍有几分不受控制的扭曲,便走上前轻声道:“儿即在此,家业便有所托,阿耶既然病体沉重,宜需静养,实在不需要勤见外人,以免更增劳累。”
“那、那两……”
高欢有些困难的开口说道,高澄自知他所言何事,便又将对那留守两人的处分讲述了一遍。
“辛、辛苦你了,他两也是大意偶失,若就弃之不用,只是损失了你的助力……”
高欢对儿子的处理还算满意,旋即神情又显得有些激动,气喘着断断续续说道:“我听说,那来犯晋阳的贼将名叫李泰,是陇西李氏子弟,旧共高仲密西投,仍有家人滞留河北,找出来、找出来,杀、都杀掉!”
高澄听到这话后眉头便隐隐皱起,但还耐心安抚着父亲,直至父亲又昏睡过去,然后才走出来,及至见到陈元康,便沉声说道:“尔朱家那贱妇,不准她再入府探望大王!她今天又向大王进言,要将高仲密旧叛之事翻起,当此关键时刻污我风评,着实可恨!”
高仲密之所叛离自有其深刻原因,但世道之内许多看客却不理会这么多,尤其他更纳高仲密之妻李氏入府,更给人以抨议的话柄。
若是往常他自不在意这些杂言,但今父亲疾病沉重,他需要总揽大局,便需要认真防范,以免被有心人借题发挥。
稍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但那李氏子小小年纪便如此胆壮,竟敢如此悍然来犯其故国,我倒想看一看究竟何种门风家教养出此徒。且先就其乡里抓捕他的亲徒,择时再作处理!”
这一章真难写,斟酌了一整天才搞定。新的一卷,新的开始,希望大家继续多多支持。。。
(本章完)
第419章 后生可畏
2023-04-28
时入腊月,在台府几番遣使催请之下,李泰才终于打点行装,踏上归都报捷之路。
他倒也不是在刻意拿捏姿态,实在是需要安排处理的事情太多,若不安排妥当便不能放心离开,这才将行期一拖再拖。
随着事业摊子铺开的越来越大,李泰也越发有感于应该寻找一个全能型的助手,关键是内政方面能够配合自己,将分散诸处的人事产业进行集中汇总来进行管理和推动的人才。
但这事说来简单,要达成却非常的困难。单单在能力上要达到这一点就很不简单,大凡拥有这种事务能力的要么已经在朝廷、要么已经在霸府任职,即便野有贤遗并被李泰访见,在完全相信对方之前,他也很难将自己的产业和事业规划通盘相告。
来到关西这几年,李泰其实也一直在有意结识和培养人才,并且也已经招揽到不少的才力为自己所用,但是由于他的产业和势力增长速度实在太快,这也让麾下群众们才力与默契的增长很难追上他的势力发展速度。
李泰自知这样一个岗位的重要性,若真所托非人,被人连窝端了都有可能,所以人选的任用也必得宁缺毋滥,在没有绝对合适的人选之前,便也只能先维持现状。
此行归朝人事不少,单单各种物料便装载了几十大车,再加上一些重要的俘虏与斩获,和需要受赏的人员,连人带物凑成了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
当队伍行抵黑水防城的时候,除了此间留守人员,台府派来的使臣也早已经在防城外恭候多时。
当见到前来迎接自己的竟然是于谨,李泰也不由得大生受宠若惊之感。如今的于谨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霸府中,都可以说是宇文泰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居然远行千里,亲自来到陕北迎接自己,这待遇规格委实不低。
“此道出入常行,早已经识途,何敢有劳大将军亲为导引啊!”
若是别人,李泰还能显摆一把大功臣的气派,但在于谨这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显摆的,远远便翻身下马,阔步疾行入前作揖道。
于谨也快走两步,两手探出平托住李泰的臂肘,同时笑语道:“此番东贼来扰,国中群众多数无劳无功,但伯山你深入敌境、痛击贼巢,以至于贺六浑掩面羞走,真可谓威壮快意!能来引领你这位将要名满寰宇的壮士归国述功,是我的荣幸啊!”
于谨这番吹捧调子起的太高,以至于李泰稍作自谦的回应两句都仍感觉是在自夸,索性打个哈哈,转又向于谨身后诸员打招呼。
紧跟在于谨身后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神情严肃的中年人,在同李泰相揖礼见的时候,这人脸上也欠奉笑容,以至于李泰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老兄?
经由旁人介绍,李泰才知此人便是长孙俭,镇守荆州多年,一直到不久前才被召回国中担任大行台尚书、分担并接替苏绰的工作。
李泰倒是得罪过长孙家,而且还得罪的挺恨,但主要是上党王长孙稚一支,同长孙俭没有太大牵连。至于其人对自己有欠笑容,李泰在稍作观察后便确定这家伙就是一个面瘫,无论面对谁都懒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