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宇文泰还加了一个“未尽信其言”的条件,但那是给他自己留下的转圜余地,李泰或许能接替苏绰、或许不能,总之一切都有可能。
所以尽管宇文泰在问李泰的意思,他能有什么意思?他甚至连一切听从大行台安排的资格都没有,因为眼下急于为他规划前程的几人当中,可是没有大行台的。
苏尚书希望你佐政台府,你丈人则要你开府治事,还有一个若干惠举荐你作牧北州,你还从陇右带回来那么多人马,你究竟想干啥?
宇文泰至今仍对李泰不失拉拢之意,而且重视的程度有增无减,否则便不会安排这么一场谈话。但其实他内心里也存在着一个疑惑,那就是如今的李泰该要作何定位?
宇文泰早习惯了国中人事山头林立,每欲立事便需要先协调好内部的人事关系,故而每个人在其心里定位如何也都大体有一个标准,并可凭此判断出他们遇到事情的反应与选择。
之前李泰在他心目中,那是他一手提拔培养出来的台府心腹,屡为台府营造新事、凡所建策皆能切中时弊,一些棘手的问题只要交给李泰,往往就能获得一个比较让人满意的结果。
可是这种认知从这小子不声不响的跟独孤信有了婚约后便崩塌了,且至今也没能形成一个新的认知,而之前韩褒传回对李泰最新的评价,又让他对李泰的认知产生了一个新的疑惑。
所以这次谈话将李泰挤兑到一个无从退缩的处境,宇文泰也是想借此试探一下李泰的本质。
李泰自不知韩褒之前针对他的汇报让老大对他的认识感觉都有点混淆不清,但在经过一番关键词提取并内心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多一点坦诚,少一点套路,从内心里出发和老大分享一下自己的感想。
“臣年齿虽短,但却已经历三国,故国河阴之残魂,东朝乡野之顽幼,至今国朝食禄之臣工,际遇自消而涨,势位自微而显,言则不乏庆幸,但未知后事之际亦曾凄惶于当时。臣幸得恩遇,但人生不幸者繁不胜数,百业萧条不兴,人间直如鬼蜮……”
李泰讲到这里,神情语调都转为沉重,倒也不需要刻意作态,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凡所见闻乱世诸桩都有别于他这个后世灵魂的认知,心情其实一直都非常压抑,偶尔还需要一些荒诞恣意的噱念来开解自己。
李泰说的沉重,宇文泰这个亲身经历乱世、甚至因此家破人亡的土著那自然就感触更深了,但也只是轻叹一声,并没有开口打断李泰的话语。
“主上问臣何计,臣生平之大愿,唯望宇内一统、天下止戈,凭此一身志力捐于大业之中,勿复遗此兵祸于儿孙!臣自知此愿实在狂妄放肆、大而无当,故而向来羞于告人,唯是身体力行、践行此愿。”
讲到这里,李泰都激动的语调有些颤抖,应该说大一统是深刻在每一个国人基因深处的价值认知,任何违背这一认知的意识形态灌输统统都是为了摧毁最基础的价值认知体系。
当宇文泰听到李泰这一回答时,神情也不由得愣了一愣,类似的煌煌大言他不是没有听说过,甚至自己都快说的磨秃噜嘴皮了,但却没想到李泰在这一时刻以此作答。
但若稍加思忖,宇文泰自觉得李泰前后行径略显矛盾的地方在这一解释下也都可以说得通。
他本以为李泰求婚于独孤家是贪慕独孤信在陇右的权势,但据韩褒所报李泰在抵达陇右后,言行很多都超出了独孤信在镇数年的人事格局,而且在破解掉台府偷家的行动、明知双方极有可能兵戎相见的情况下,仍然制定许多将陇右人事输入关中的计划,并且还实实在在的大力推行。
须知韩褒在同李泰谈论这些的时候,于谨可还没有前往陇右并转达自己一定要将李泰召回的要求呢。
这意味着李泰在规划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并不是立足于自身的权位和利益出发,而是实实在在要加强陇右与关中的人事交流,化解陇右自立于关中之外的割据态势。
宇文泰之前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为什么李泰既要做独孤信的女婿,而其在陇右的一些行为又是从台府的利益角度出发,若单纯的为了自身的权位利益那就实在有点自相矛盾,可若立足于希望天下统一这一宏大视角,那的确是可以解释。
当然实际上李泰还是因此得利了,因为独孤信努力为之争取开府治事的特权,使得陇右这段时期甚至未来一段时间中输入关中的人事都会向李泰靠拢,也让李泰并不会徒有其名,而是会在很快时间内成长为一个实权开府。
但这一情况之所以能够实现,还是在于宇文泰一定要将李泰召回关中,若仍放之陇右,独孤信自不会再这么努力为其争取开府,同时陇右输入关中的人事也可由台府直接进行消化。
可这样一来,宇文泰又不得不面对李泰仍会留在秦州,为独孤信出谋划策并制定一系列军政路线。李泰的治事之能他是清楚的,就算有所淡忘,王德和韩褒被摁在秦州这一耳光还让他脸上发烫呢。
“李伯山不愧是故琅琊公亲信门徒,贺拔公逝前便曾谏我要‘内先协和,顺时而动’,所言虽然不及天下止戈这样宏大,但同样也是发人深省、感悟良多。前在事者自误于道听途说,使我见惭河内公,你本台府故僚,自有疏解误会的责任,韩侍中亦有传书告在秦州受你关照,才免于更深责难。”
宇文泰虽未尽信李泰之说,但这番说辞也的确无可挑剔,略作沉吟后他的神情便转为真挚起来,望着李泰又说道:“所以我更想听一听伯山你归国后愿历何职?虽然眼下内外才力都甚急缺,但若所用能合用者心意,无疑更能人与事洽、事半功倍。”
李泰听到这话,心中又是暗暗吐槽,这一番拉扯下来,宇文泰虽然不再一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口吻,但对他仍未打消疑虑,而是转为一个正常同下属势力不俗的军头交流的态度。
毕竟别的都不考虑,单单他引回那三千多名陇右健儿们,放在哪里都是一股可观的势力。别说在如今的西魏,哪怕是跑去晋阳投靠老大哥,都能上桌称金分肉。
“诚如主上所言,臣本台府旧僚,更知苏尚书所执案事之重大,绝非轻易可以继领,臣即便具位代之,竭尽心力恐怕也难履行二三,失职事小、误国则大,唯敬谢厚爱,实在不敢冒昧担当。”
李泰讲到这里,又叹息说道:“臣今部下亦浅拥势力,若说眼下迫切心愿,便是领兵暗渡、直击晋阳,诛除国贼后再奔河北,摧毁伪廷、解救亲属,而后再旋师入关、夸功阙下!”
“哈哈,真是少壮轻狂!贼势凶顽,岂你区区几千徒卒可制?若此功业垂手可就,某等先事者勇争力夺,又怎会留于儿辈壮名?”
虽知李泰是在胡扯,但宇文泰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只要能听到老冤家遭殃,哪怕是吹牛皮他都发自内心的感到快活。
但在笑过之后,他神情又转为严肃起来,望着李泰正色说道:“知你不喜案牍琐细,如今更用兵自强,像是更加不愿再执刀笔。
若干惠保所荐,我也认真思考一番,北州胡荒深重,凡所历任州官能作创建者少,李显庆也的确是所用非人,事稍见繁恐便难支。而你却于彼乡创建颇多,事新不如事旧……”
(本章完)
第378章 知心不疑
2023-03-31
李泰听到宇文泰这么说,脸上便浅露笑意,但内心中却毫无波澜,他早把这个黑獭看透了,若真肯乖乖听从若干惠的举荐让自己返回陕北,自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大锤小锤的都快把自己敲打成架子鼓了。
果然,宇文泰在顿了一顿后,才又对李泰说道:“但今却又另一处更加需要你,除你之外,我一时间也实在找不到更加合适选择。章武公出事河防,虽然并未离镇,但河防事务繁忙,却难分心兼顾州务。你新从秦州历练归来,事迹也多可夸,所以安排你助章武公代劳州务,你意下如何?”
“代、代劳章武公州务?”
李泰听到宇文泰对自己这一新的安排,惊讶的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甚至还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要追问一遍再作确认。
章武公宇文导乃是宇文泰最为器重的资质,如今正担任华州刺史,华州是什么地方?霸府所在地啊!
宇文泰竟然想安排自己代行华州事,李泰怎么能不惊讶?这是宇文泰其他子侄晚辈、包括宇文护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啊,他是觉得如今这华州城住的不太得劲,想让自己拆了重造一个吗?
难道上天也听到我的卢泰的心声呼喊,没给我天降陨石而是迷了宇文泰心窍,想要让我提前上位?那今年搞掉大行台,年底就得从龙首原杀进长安城扶立新君,赶着明年给高欢吊丧,那帛金署名都得记我的名字了!
他这里尚自控制不住自己的狂野想象着,宇文泰瞧他一脸惊诧的神情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是一项职事转迁,值得这样惊讶?你历事内外,所作所为都有目共睹,领掌一州州务对你而言也不算多么艰难的任务,且向来以勇而敢当自诩,若是没有异议,大阅结束之后便可上任履新。”
“臣多谢主上、多谢主上厚爱,必肝脑涂地,不负所托!”
李泰一脸激动的起身作拜叩谢,但内心里都快被国粹塞满了,这臭黑獭真是贼心不死,拐弯抹角的还在打老子这点家当的主意!
他都能想到的情况,宇文泰会想不到?
将他安置在华州刺史、或者宇文导的长史位置上,他麾下这三千人马自然也要归属州府调度,宇文泰只说让他代劳州务政事,但华州真正的军政长官仍然是宇文导,换言之他这三千人马便直接置于宇文导的统率之下,无论放置哪处总不会留在他身边让他去攻打台府!
但是宇文泰这一任命他也不好拒绝,之前独孤信西征时为独孤信代行过州务,履历上是没有问题的,而华州作为霸府大本营所在,老大连看家的重任都交给他,他若还推三阻四不肯就任,那接下来任何力度的铁拳落下,大家只会觉得过瘾,就得揍死这恃宠生骄的小混蛋,而不会觉得他可怜。
宇文泰见他答应的这么干脆,笑容又变得亲切起来,抬手让人奉上饮食,留李泰在帐内陪他一起共进晚餐,一时间彼此间气氛仿佛回到了李泰同独孤家联姻之前。
他也不着急讨论那三千人马归属问题,只要李泰留在华州,吞并消化只是早晚问题。而且他所着眼也绝非这三千人马得失,而是这些陇右健儿身上所代表着的陇右乡情乡势,只要宇文导能接收消化下来,未来出镇陇右、取代独孤信必然也能更加顺利。
宇文泰心里的如意算盘响的李泰几乎都能听到,他当然也不是束手待毙之人,用餐途中便几作欲言又止之态,到最后终于按捺不住的推案而起,仿佛下了莫大决心一样拜于席前,对宇文泰说道:“臣有罪、有负主上厚爱……”
“何出此言?”
宇文泰见状后便也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杯箸,指着李泰疾声道:“速速道来!”
“臣私心暗计,远不如前所奏对所言那般正直无私!臣此行赴陇,有赖彼乡乡义亲近拥从,资助人马甲械以奉卫大义。臣却私心作祟,意欲将此公义纳作私己,以为谋功立勋之资……”
李泰一脸沉痛的说道:“之前只道此番私心亦属寻常,但在主上推心及我、门阁以授,才深感心迹未足坦诚,有愧重恩,恳请主上恕罪!”
“我道是什么违法乱纪的恶行,原来只是这样一桩小事。彼乡群众愿意受你招募而结成阵伍,这是伯山你自己威信悦服群众所致,将此阵伍置你麾下也是理所当然。若连这都成了一桩难以释怀的罪过,那么国中凡所勋功在身者又有几人无罪?”
宇文泰听到李泰这么说,神情才又舒展开来,指着他便笑语安抚道。
关中大小军头林立,部曲私兵乃是合规合情、司空见惯的存在,若是没有反而才不寻常。只要不是太明显要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情况,于此苛责太深反而会让群众侧目。
若非李泰这三千人马过于可观又比较敏感,宇文泰倒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想要下手收编。毕竟偷家未遂一事尚未过去,而今又在人多眼杂的大阅现场,就算他有这样想法,也得在大阅之后再逐步实施。
李泰却仍是一脸沉重、不肯释怀,只是叩首道:“于旁人而言,或是理所当然。但臣荷恩之重,近年之内不作第二人想,若仍如此放纵私心,委实不该。故而恳请主上选募亲信督将,臣自配合将此士伍再作整编。”
宇文泰闻言后,顿时也喜笑颜开,虽然他已有此收编计划,但主动奉献和被动收编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
须知这可是足足三千多名训练有素、弓马娴熟的健儿,加上六千多匹优良战马,任谁看了都要垂涎三尺,宇文泰当然也不例外。
于是他直从席中站起身来,阔步下帐扶起李泰,拍着他肩膀大声道:“好、伯山,我真是没有看错你!任事以来,共事者不乏,但能如伯山这般赤子心怀、坦诚相待者……”
讲到这里,他才意识到帐内还有别人,控制了一下稍有些激动的心情,又对李泰重重说道:“我得伯山,大事焉能不济?自此以后,彼此知心不疑!”
李泰又是一脸感激的抱拳作谢,旋即又面露羞惭道:“主上若一时间有乏良选督领此部人马,臣请荐水池公。水池公与臣情义深厚,若得领掌此部人马,必也能善待臣之旧部。”
这提议倒跟宇文泰的想法有些相悖,之前邙山一战宇文护表现便颇为拙劣,且长久以来在军略上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亮眼之处。今次拔为开府,也只是为了配合六军的整编进程,倒不是觉得宇文护已经韬略大涨、堪使方面。
不过如此精锐人马,李泰都肯贡献出来,为求心安的一点小要求,也没有必要回绝他,更何况他所举荐的也是自家子侄,总是肉都烂在锅里。
于是宇文泰便不无宠溺的笑语说道:“便如你所愿,总要让你后顾无忧。明日便着萨保前往你部宿营,你且配合他将营事梳理一番。倒也不必急于交割,还是等待大阅之后,返回台府再作递交。萨保他虽年长你不少,但做事却未必比你周全,骤加重任,恐怕乐极忘形,见笑人前。”
李泰闻言后便点头应是,这本来就在他预料之内。
这一支人马是他从陇右一手建立起来,而且还有非常深刻的乡情利益包含其中,彼此联系密切,私曲性质可谓浓厚,怎么可能随便就被人接手过去?
就连台府六军,都是整顿数年,才渐渐削弱了其内部种种抱团的情况,但也只是削弱却不能根除。
隋唐府兵之所以名震天下,是因为有着独立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是建立在均田制基础上的军功阶级,西魏就算搞出花来也只是铺定一个基础,而不能违背社会环境的提前达到完成态。
李泰自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被动回避,不如主动一点打上一个时间差,我可以给你但你未必接得住。
(本章完)
第379章 姑臧县侯
2023-04-01
宇文泰这个老大虽然多数时候不讲究,可真讲究起来的时候也是挺给力。
当彼此心结解开之后,李泰便又再次享受到了大行台无微不至的关怀,帐内留餐那都是最基本的。
等到夜深时分,李泰起身告退时,宇文泰更又起身亲自将之送出帐外,看到满天星斗、夜风扑面而来,连忙让侍者取来自己的氅衣风帽为李泰穿戴上身,然后才又喝令帐内亲信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将李开府送回宿营。
这一份优待到了第二天仍然不算完,黎明时李泰还没有起床,来自中军大帐的台府谒者便已经步履匆匆的入营,送来许多时鲜食材并特意说明乃是大行台赐给李开府饮食防暑解腻。
李泰这里还没吃完大行台特意着员送来的早餐,又有台府属臣入营前来通知他所部人马准备参加今天的大阅。
李泰收到这一消息后,虽然心里明白宇文泰是按捺不住想检阅一下这一支人马究竟成色如何,但也同样很高兴。
一个军头威望高不高,除了功劳大小,就是看部下精勇与否,他所部人马迟迟都没有被安排进大阅中去,明显感觉到大家都不如之前对他那么尊重了,怕是心里都在暗自讥笑他所部人马乃是样子货。
李泰在国中也并非全无对手,赵贵这个老冤家还刚刚升任了军法官,也不知大行台是咋想的,图这老东西战场上跑得快吗?
所以适当的时候展示一下武力对李泰而言也是有益无害,能够震慑住一些潜在的恶意,并且还能增强自己的影响力,吸引更多诸如梁士彦这样的关陇子弟们向他靠拢。
当他将部将兵长们召集起来,把这一消息传达给他们之后,众人也都振奋起来,各自摩拳擦掌,纷纷表态一定要在大阅中得有出众表现!
对于这些陇右子弟们的素质,李泰自是很放心的,如今的他也不再是一窍不通的萌新,行伍事情日渐精熟。
这些将士们成军之前便各自都有不俗的弓马技艺底子,从陇右到关中一路行来也进行了充分的磨合,之前在咸阳大营中同其他部伍小试牛刀的较量几场,表现也都非常出色。只要能被安排登场,必然是能惊艳群众。
午后时分,早已经准备妥当、在大阅校场外待命多时的李泰部伍们伴随着激昂的鼓角声策马队列行入校场中,随着这一支骑兵队伍入场,校场周边的气氛顿时也都变得热烈起来。
在鼓角旗令的不断变幻下,校场上这一支骑兵队伍依次将骑兵的进退阵列、离合变化与驰行抄掠等等军阵模式全都演练一遍,当中还穿插着骑射刀槊等等各种军技的演练。
整场演练进行了小半个时辰,周遭看客们却观看的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一直眼见到大队人马从校场另一侧退出后,才各自发出意犹未尽的喝彩声。
众将士们虽然信心满满,但也鲜有经历如此庄重盛大的场合,绷紧了心弦努力完成各种演练任务,一直等到退下场来听到身后雷鸣一般的喝彩声,才总算是确定这一次的演练大获成功。
李泰在将队伍带回原位后,还未及对将士们做出鼓励,便有传令卒疾驰而来,邀请李泰返回校场接受犒赏。他便着令几名部将于此约束部众,自己则又忙不迭转马返回校场。
当李泰返回校场的时候,便被直引到高台前,先后受到了大行台和太子元钦的言语嘉奖,然后入朝担任太子詹事的陆通便入前一步,当众宣告将李泰的爵位由原本的洛川县子进封为姑臧县侯,食邑增加三百户并前为八百户。
李泰听完对自己的封赏后,一边向台上谢恩,一边在心内感慨,这宇文泰还真是热情奔放的毫不掩饰啊。
去年他出任武卫将军并督造圜丘,本就是为了加官进爵做准备,结果却因为同独孤家亲事而搞得颗粒无收。昨天刚刚通过进献人马消除了彼此隔阂,原本亏欠的又统统换了回来。
车骑将军和开府殊荣是他丈人为他极力争取,这一点暂且不说,这爵位也直上几个台阶,从原本的县子直接提拔为县侯,较之李泰年前所预期的散侯还要更高一阶。
而且这刚刚获封的姑臧县侯那还是他太爷爷李承的旧爵,类比他在西魏刚刚出仕时所获封他爷爷李虔旧爵的高平县男,等到他晋升公爵时,那得是他高祖李宝的敦煌公了。
还有之前获授开府时,仅仅只是宇文护一人入营随便颁授,如今则在大阅校场众目睽睽之下为他晋爵,这补偿的可真是无微不至啊!
当然,老大都已经做得这么到位了,李泰答应的事情那也必须得不打折扣的赶紧执行。当他退出校场时,便见到宇文护正在十数员亲兵簇拥下站在场外驰道旁、满脸笑容的望着他。
“伯山,恭喜你啊!勇而敢当、忠勤报国,如今才得以加官进爵、人共称羡!”
宇文护一脸热情的阔步上前,甚至殷勤的抬手便要接过李泰坐骑马辔,李泰自然不敢让这小肚鸡肠的家伙来给他牵马,连忙翻身下马并摆手道:“别人面前,我尚可自夸几句势位显达,但在萨保兄面前,又怎么敢以倨傲姿态来见啊!”
“不必谦虚,我岁龄长你诸多,进事更早,但还是依托亲长的包庇提携,才能拥有今日一份虚荣,实在是难与伯山并论。”
宇文护今天态度谦虚的仿佛换了一个人,如此示弱认输的话在往常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但在今天讲来时,眼神中都带着许多诚恳:“我同伯山之间,是不必太多俗情的计较。但无论如何,今天仍要多谢你一番!之前所事困顿不明,便是伯山你荐我执事台府。而今骤临高位、正茫然无措之际,伯山你又将精锐部伍托付于我。前后诸事,言辞难表,我真不知该要如何……”
眼见宇文护激动的都不知该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李泰将其所言听在耳中,也不由得暗生感慨,这真不是吹的,咱俩除了没有血缘关系,我对萨保兄你可真是比你爸爸对你还好!要是哪天你小叔忍不住给我赐姓宇文氏,那我宇文泰也得把你当嫡亲子侄来看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