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能够担当向导、同李长史一起巡察乡里,是卑职的荣幸。”
中年人闻言后连忙又开口说道,此人名叫赵演,便是之前帮助李泰整理仓曹事簿的州府仓曹参军。
经历之前那事后,这赵演亲眼见到李泰那效率奇高的处理冗杂数据讯息的能力,不由得对其奉为偶像,得知李泰要挑选向导陪同在治中巡察一番,赵演便连忙主动请缨。
这赵演跟赵贵一样,都是出身天水赵氏。但不同于流落武川的赵贵一家,赵演世居天水,乃是真真正正、根正苗红的天水赵氏成员,也是因为这一出身而被独孤信招募为府佐参军。
行途中,李泰又询问道:“赵参军,这跨马沟的确就是地表乡仇症结最深之处、只要触之便能招引群众关注?”
“卑职常年居住于乡里,乡事虽然不谓尽知,但凡所听闻经历、大半都记在了心里。若讲到什么累世的家国仇恨,也实在是不好断言。但长史所问若仅止于乡里几户之间的仇隙,跨马沟的确是近年来乡斗最狠恶的地方!”
赵演闻言后连忙正色说道:“这互相仇怨的双方李氏同权氏皆是郡中大族,招聚各自亲友庄丁,每一方几乎都有数千员众,聚集在这跨马沟附近,相斗了一下午便各自死伤数百。
若非惊扰到左近别家住户慌忙报官,河内公紧急调遣人马如此平息,死伤只怕更多。双方血仇也就此结下,饶是河内公的威望都难作说和……”
讲起数年前震惊乡里乃至于整个陇右的这场乡斗,赵演也是唏嘘不已,而李泰在听完后也不免瞪大双眼。
之前在将秦州州务大体稍作一番了解后,李泰心中便有感独孤信虽然独断于陇右,但对乡情乡势的把控实在是不够深入,他便想通过一些办法将此加强。
想要增强乡里影响力,首先当然得是提升存在感。若大家根本都不知道陇右有他这么个人,或者是将他刻意无视,就算是有再好的想法,又能搞个屁?
陇右多豪族他是知道的,从汉时便几将关中巨室迁居此间来为国守边。再加上氐羌诸族之间的次第规划,仅仅天水一郡讲到郡声有名的,便多达二十余家。
这么多各具势力的豪强世族世代居住此间,彼此间的联系和摩擦必然是少不了。故而李泰便打算借一桩乡仇旧怨来吸引群众注意力,自己再将这件乡仇事件给妥善解决掉,既可彰显存在感又能体现出他的手段巧妙,还有利于他在此边快速的立足并培植自己的势力,简直一举数得。
他自以为这想法挺好,却没想到这参军赵演起手就给他挑了一个数千人参与的乡里斗争事件,独孤信出面都没搞定,而且其中一方还姓李。
“请问赵参军,这参斗的李氏一族,是否就是……”
李泰略作迟疑,才又向赵演发问道。
赵演闻言后便点点头,有些尴尬的轻声答道:“正是李长史族源乡亲中的一支……”
李泰听到这话后,心理活动顿时间也变得丰富起来。陇西李氏本就族裔众多,就连远在漠南武川都有陇西李氏族人分布,那么陇西本地姓李的自然也更是铁瓷没跑了。
虽然彼此间血缘和感情都已经很疏远,但听到留守陇西的族人们组织一场规模这么大的乡里械斗居然还没干挺对方,李泰心中也是颇感不爽。
能跟陇西李氏干仗且还还能势均力敌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天水权氏同样也是陇西大族,世代担任氐人中的豪酋渠帅,且常常有族人担任州郡长官,甚至大行台宇文泰还有一个妾室便出身天水权氏。
陇西李氏虽然天下名门,政治地位较之权氏更高,可留守乡土的族众势力还真就未必强过天水权氏。乡里斗争也不会管你在外名望有多大,该动手时绝不含糊。
吃瓜吃到自家族人头上,李泰稍作思忖后便又问道:“这两户究竟有何化解不开的仇怨,居然发动这么多的族员参斗?”
虽然乡里这些李氏族员未必知他,但李泰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认同感,便打算仔细询问一下若是理在自己这一方,那就拉拉偏架向这些乡里族人们略作示好。
“若说仇恨倒也未必,只是一场孽缘……”
讲起乡里这些八卦,赵演也是很上瘾,开口便滔滔不绝,渐渐忘了李泰也是陇西李氏成员,直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吐露出来,并且还稍加自己的理解点评。
李泰听着听着便也上瘾起来,实在这件事内情太精彩,利益、伦理、悬疑等等元素一应俱全。
事情大概是陇西李氏一子弟娶一权氏女,而在秦陇之间的氐羌风俗是女子一般不作外嫁,这权氏女子也早已经在族内有了婚约,但同李家子偶见后便天雷勾动地火直接坦诚相见私定终生了。
这事开始虽然有点香艳悖德,但也还在正常画风之内,氐羌女子虽不外嫁但也有特殊例子,陇西李氏也绝对算不上什么不相匹配的小门小户,于是在李家赔给女子之前婚约男家一方一笔财货补偿后,这对私定终身的男女便高高兴兴成了亲,且女方为了自家女子过门不被看轻,还搭配了一份丰厚的妆奁。
但事情坏就坏在这份妆奁上,便是位于李泰他们此行目的地跨马沟的一片庄园。因是直从自家土地中割让出去的嫁妆,故而这庄园还与权氏庄相连。
一对夫妻新婚燕尔时,两家关系也是极为融洽,合力在跨马沟修射堤堰以供两家土地耕作,可谓是其乐融融。可在修堰的过程中于跨马沟里发现一处麸金矿藏,顿时让两家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最开始两家还能坐在一起商谈讨论,但却迟迟不能讨论出一个双方都认可的分配解决方案,于是情况渐渐变得不妙,甚至都影响到那对夫妻的感情生活。
权氏先以父母病重为理由将女子接回,意图将赠给的嫁妆收回,李家自然不同意,直去对方门上将自家新妇抢回。
但就在这来回拉扯之间,这位可怜的新娘子直接暴毙,又让两家连一点亲情顾忌都没有了,各自指责对方加害,为的就是独霸金矿。
两家彼此争执不下,各自亲属自然也都陆续加入进来,于是到了最后就演变成了几近万人参与、震惊整个陇右的大械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在于那个金矿价值多少又该归属于谁了,双方谁也不是善茬弱类,不争馒头争口气,就是要以斗垮对方为己任。
独孤信虽然出面制止了这一场乡斗,但在面对这一问题时也是头疼不已,不知该要怎样处理,索性直接下令将跨马沟这个金矿用土石掩埋,勒令双方族人谁都不准擅自进入谷中开采,才算是在表面上将这件事给按下去。
但是抛开金矿利益纠葛不说,单单那场械斗所增加的数百条人命的血债仇恨,又怎么能简单揭过。
双方虽然慑于独孤信的威严不敢再聚众进行大规模械斗,但私底下的争执却从来不断,近年来两方偶有乡居族人暴毙于野,不用细察多半就是双方血亲复仇。还有两家族人不得同衙为官,也成了陇右官场上的一个共识。
李泰在听完这番经过后,一时间也是倍感无语,这特么完全成了一个死结了,越想越觉得头疼,不知该要怎么处理解决才能体现出自己的水平出来。
第331章 乡序仲裁
2023-03-01
跨马沟抵触渭水北岸一段河湾附近的坡岭之间,是绵延丘陵中不甚起眼的一道沟涧,但却因为一桩规模极大的乡仇械斗而闻名秦陇。
许多秦陇百姓讲起这一桩故事来,都忍不住要唏嘘不已。本来是一桩尚可称为美满的婚姻情缘,结果却因为一笔外财而转成孽缘,使得地域之中两大豪族因此反目成仇、至今不好收场。
这件事也因为口口相传而有了一定的警戒意味,特别是在佛教信仰本就颇为繁荣的陇右,更增添了一种因果宿命的色彩,告诫人们要戒贪戒躁。
甚至民间不乏言称,想要化解这两家的宿怨,须得智慧深渊似海的佛陀出手,才能消解掉他们各自心间积攒的仇怨和戾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渐渐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一项谈资,平时则就不会过分特意的去关注与提及。
但在最近几天,有关于此的各种议论却突然的甚嚣尘上,几乎占据了人们日常闲谈的所有时间。原因就是那标志着李、权两家的血债仇怨,已经被陇右大都督独孤信勒令用土石填平的跨马沟居然又被人给重新的挖开。
原本整个秦州都因为担心凉州的叛乱或会蔓延过来而紧张不已,可当这件事情传扬开来后,凉州的叛乱顿时便被人们抛到了脑后。
因为跟远在凉州的叛乱相比,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善直接引爆了两大豪族的积怨与怒火,在秦州人马将要奔赴凉州平叛之际,可是没有第三股势力能够压制双方,随时都有可能让境内秩序顷刻间荡然无存!
有关这件事的传言极多、莫衷一是,说什么的都有,谁也不清楚是真是假。
有人说是有来自长安的陇西李氏达官权贵不忿乡里族亲遭到欺侮,故而奔赴陇上来要打压报复天水权氏。也有的说埋藏在沟谷的金矿已经遭到盗挖,故而两族约定挖开沟谷一探究竟。
寻常百姓久居乡里,常年都不离乡,谈论什么都是道听途说,难免以讹传讹。但也有人并不满足于这些无从验证真伪的传言,直接奔赴跨马沟而去,想要看看实情究竟如何。
跨马沟所在的这一片区域,如今已经是人头攒动,昼夜都不断有人往来。
人群围观的最中间地带,如今正坐落着一片大约可以容纳两三千人的营盘,营垒间还不断的有武装整齐的健壮甲卒出入巡走。而在营地旁边,则就是一处工地,正不断的有民夫挥起锄头挖掘着,并将挖出的土石用板车、筐笼等工具运载出来。
已经被土石掩埋数年之久的跨马沟,随着民夫们不断挖掘的深入,轮廓也渐渐出现在围观群众眼前。周围不乏有当年旁观李、权两族战斗的乡人,这会儿再看到熟悉的沟谷,顿时也是唏嘘不已。
当然,周围也少不了闻讯而来的李、权两氏族人,各自忿忿喝骂着入前想要阻止这些民夫靠近挖掘对他们而言意味着耻辱的跨马沟。但又不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事情还没喝问出个究竟,彼此便先打斗起来,然后便被营地中冲出的军卒抓捕进了营中。
营地中,皇甫穆满脸凝重的神情,两眼直直望住李泰,口中沉声说道:“李长史,难道真得这么做?这一桩乡仇故事,当年主公可是费力不小才给平息下来,如今若再贸然掀起,会喧闹成怎样声势实在未知。更何况大军出征在即,若是因此乡里纷争而贻误军期征程,后果更难估量啊!”
“我知这一桩故事让陇右震惊,至今心有余悸、思之难安。但彼一时此一时,两族即便仇深,一时间也难兴聚大批人员赴此。当年那等规模的战斗,如今是不会再出现了。”
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年两族之所以聚集那么多的族众人马,是因为事情本身便经过了长时间的酝酿,对抗之势不断升温,以至于不狠搞对方一把都寝食不安。
但却并不意味着两族随时都有动员数千人马的能力,总不能所有族人部曲全无自己的生活与工作规划,一年到头随时待命的盯着这件事。
李泰既然敢将跨马沟给重新挖掘开来,自然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心里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正如皇甫穆所言,大军出征在即,若非已经有了不小的把握可以解决此事,他也不敢贸然将此旧事掀起。
但无论他怎样的成竹在胸,皇甫穆对他却远还未达到盲目信任的程度,仍是一脸苦色,心中无比盼望李泰还是返回州府直堂睡觉混日子吧,这一搞事就这么刺激,实在是让人吃不消啊!
李泰见皇甫穆那愁眉不展的可怜样,心中又是一乐,便又开口道:“就算是不当做,事情也已经做了。若真引发什么歹恶的乡情变数,我自一力承担。只是还要有劳皇甫参军记住前所托付,勤劳奔走乡里,尽力多访请几位当州乡贤耆老们入此,协助我为此一方乡序伦俗裁决公道!”
皇甫穆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垮。他自觉彼此智力应该没有云泥之判,困扰州府数年之久的这样一桩乡情旧怨,实在想不出李泰有什么法子能够加以化解。
但无论他心中怎么想,这跨马沟挖都挖了,事情已经传扬出去,氛围也已经快速营造起来,显然不可能再填回去便可以息事宁人。无论李泰这法子凑不凑效,那也的确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皇甫穆思路虽然不够开阔,但也挺细致周全,略作沉吟后又对李泰说道:“卑职在州久伏于案,短于人情交际。所能访请者,唯秦州当地乡贤而已,其他州郡乡贤则多不熟悉。权氏有名臣当其当其本州大中正,故而乡义之中也不乏声援。长史若欲舆情乡声能公允不偏,宜需再遣员访问邻州。”
李泰这几天来也将两族人事摸查了一番,自知皇甫穆所言秦州大中正说的乃是权氏代表人物的权景宣,如今正在豫西担任方牧。
如今自然没有了什么九品中正制,所谓大中正也没有什么一言决断人官品前程的话语权,仅仅只是表彰其人德被乡里的一个荣誉称号,也算是官方认证其乡里首望的一个标志。实际的权力虽然不大,但在乡序良俗的观念中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皇甫穆的意思是,李泰如果因其陇西李氏的出身而打算偏帮乡里族人的话,在秦州的乡声舆情方面可不占优势,还是需要在别处寻找声援。李家的郡望所出陇西郡,如今划在临近的渭州治下,若将渭州乡士引来,才能压住权家。
“多谢皇甫参军提醒,这些事我会安排。”
李泰对此倒也没有忽略,他本身就想搞个大新闻,到场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但也要看时机能不能配合。虽然说他信心不小,但也不宜将这件事长久拖下去,当声势营造到达一个临界点后就是需要当断则断。
皇甫穆看李泰的样子倒还不像全无逼数,于是便又叮嘱他一番注意控制局势,这才站起身来匆匆离开,按照李泰的要求尽量去访请更多乡贤入此,心里也希望李、权两家能看在这么多乡里豪强在场而稍作忍让。他自知这样的想法只是奢望,唯以此给自己聊以安慰。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民夫们连日勤劳做工下,跨马沟大半都被挖掘出来。往年李、权两家一起修建的堤堰也都重见天日,那麸金矿藏的位置同样快要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每天聚集在跨马沟周边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激动的两家族人,李泰已经是刻意将这营地往大处修造,但在每天抓捕争斗的两姓族人、也渐渐的让这营地人满为患。
被抓捕入营的两姓族人,李泰也没有加以虐待恐吓,只是分别关押起来、限制他们自由活动,每天的饮食则都足量供给。
李泰偶尔还去试探询问这些人,他们要怎样才会放下这一段仇怨,但所得到的却只是冷笑,可谓无声胜有声,没得救了。
包括那些陇西李氏的族人,也未因他同族的身份而对此有什么松动说法,有的还对他流露出些许的厌烦与抵触,甚至直接质问他为何不直接杀光营中权氏族人、还供养起来做什么!
不过李泰对此倒也不觉沮丧失望,这世上就没过不去的槛,终究事在人为。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和包容,总会迎来美好的人间。
毕竟如今的他可不是初到关西可以随时算计跑路没负担,这要真把事情搞砸了,那也只能跑回台府再向大行台表忠心,我为大行台把独孤如愿搞定了!从始至终我身心都是大行台的,压根不馋人家闺女!
就在李泰不断的用鸡汤自我催眠下,他所计划约定乡里众豪强代表并此两族族人来仲裁解决乡仇的日期终于到来了。
第332章 李泰毒计
2023-03-02
这一天,跨马沟周围可谓是人山人海,来自四野八乡的秦州百姓将这坡岭上下全都填满,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人群,完全看不到坡岭土色。
李泰看到周遭如此热闹一幕,一时间心中也有点打鼓。他料到李、权两家难再动员数千族人,但却还是低估了这件事在秦州乡里的热度之高,诸方百姓蜂拥至此,数量又何止几千!
心情虽然有点忐忑,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情况如何,这一场戏总得硬着头皮唱下去。
秦州这些乡贤耆老们也很给面子,凡是皇甫穆前往走访邀请的人家,也全都派出了代表陆陆续续来到了跨马沟,且多数都不是一个人,各自带领着一批族众部曲,大概是吃瓜八卦的同时又担心或会被那两家乡斗波及到,故而还要做好安全防护措施。
在仓曹参军赵演的引见下,这些到场的乡豪们也都纷纷入前来向李泰见礼,表面上看起来态度还算恭敬,但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则就各自心知了。
相对于关中豪强们,陇右豪强受到的管束更少,相对的也就更加独立。州郡长官虽受朝廷任命,可若是真犯了众怒的话,分分钟也会遭到这些州郡强宗的反抗加害。
北魏正光年间,六镇起义刚刚爆发之际,秦州刺史李彦用政苛猛以至于群下生怨,于是便爆发叛乱,直将刺史李彦杀害在州府之中。这个李彦同样出身陇西李氏,而且同李泰的血缘关系很近,是他爷爷李虔的亲生兄弟。
虽然这件事是发生在六镇起义、群情骚然的特殊时代背景下,但秦陇百姓之作风彪悍也可见一斑。
李泰所担任的官职不少,算得上是独孤信之下的秦州第二人,但这些陇右豪强们对他这身份也谈不上有多敬畏。肯于以礼相待,估计更多的还是看他陇西李氏这一出身的缘故。
但也因为他这一出身,许多到场乡士们了解到后,心中便下意识觉得他是要借助手中的权柄来打压天水权氏了。
故而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对他和颜悦色,有几名同权氏关系比较亲近的豪强渠帅直接就说道此边乡情自有特殊之处,希望李泰能慎重处断事情,言语间有着很浓的告诫与威胁意味。
而且这些人也不肯听从州吏们的指引安排、老老实实呆在营地中,而是随意的各处游走,同相识者打着招呼,偶尔还勾肩搭背的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很显然,在这些人心目中,李泰这一身份或是值得以礼相待,但也仅止于此,若说压场震慑群众则还远远不够。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场豪强越来越多,又不乏人不顾劝阻的带着自家部曲直入营地,场面渐渐变得混乱起来。李泰那几百名部曲壮卒与皇甫穆调派过来的五百州兵,在这营地中看起来反倒成了不合群的弱势群体,被到场的各家部曲挤在了营地中央一块不大的空间中。
李泰自有临事不慌的禀赋,眼见情况如此,心情反而变得镇定起来。若这些秦州豪强们都如表面上所表现的这样有恃无恐,又何必赶到这里来凑热闹?各自心里想必也在担心他这一番举动会给州内情势带来什么改变。
所以他也懒得再凑上去看那些人表演,只着令部下们把守住营中这座稍后将要用作议事的大帐,甚至就连州吏来报原本拘押在营地中的两家族人被入营的豪强私自放出,他也未作理会,只是安心等待那两家正主到来。
“禀长史,河州华山公杨使君已在营外,着员询问长史是否准许入营?”
一名州吏趋行入帐,向着李泰叉手禀告道。
“华山公?他来这里做什么?”
李泰听到这话后,心中顿时一奇。华山郡公杨宽出身弘农杨氏,如今则担任河州刺史,李泰虽知其名但却不识其人,而且河州还远在渭州以西,毗邻着凉州,身为河州刺史的杨宽怎么出现在此间而且还赶到这里来凑热闹?
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李泰也不敢怠慢,忙不迭站起身来,亲自出营去迎接杨宽。
当他来到营门处时,便见到许多之前还在营中闲逛的豪强们已经先一步迎过来,围绕在杨宽周围里里外外套了数圈。再见这些人一脸殷勤热情的模样,对杨宽可谓是真正的恭敬有加,远非之前面对李泰时的敷衍有加。
这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杨宽本身的资望便远远超过了李泰,弘农杨氏同样也是关陇第一流的世族,而且杨宽的父亲杨钧早年曾任怀朔镇将,六镇兵变时贺拔胜兄弟等北镇豪强都受杨钧招募统率以抵抗叛军。
因这一层关系,杨宽可谓是东西两魏都得承认的老上司家的小衙内,其本人又追随孝武西迁,所以杨宽也是一个各方面都能混得开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