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41节

  这一次的纠纷都还没有彻底揭过去,已经开始在念叨下一次,不只言语指责,难不成还打算伤人害命?

  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难免是让人倍感压力,李礼成之前因为年龄浅胜而略得几分的优越感、这会儿便荡然无存,更担心若将李泰触怒的话,会不会自己也要遭受刚才长孙家那种待遇?

  李泰倒是没有注意到李礼成的小心思,在这帐幕内外游走一番,心里还算满意,并又对李礼成说道:“孝谐你来察望一下,瞧瞧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尽量今天就让人做好。”

  “没、没有了,一切都依伯山你的意思,我是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随口一句询问,听在李礼成耳中却似有惊雷之声,忙不迭摇头摆手的表态说道。

  李泰见他这副模样,才意识到小伙儿是被吓得不轻,着员搬来两张胡床,示意李礼成同他共坐下来,笑着问道:“孝谐是觉得我今日事做的有些不妥?”

  李礼成闻言后又连忙摇头,但见李泰神情仍然和蔼,这才迟疑着小声说道:“伯山你做得很好,总不像我一般无能,选在偏僻地境还被人殴打驱逐……但是我、可能我并不像伯山你这样风骨强势,总觉得同人相处,最好还是稍留情面,彼此若无化解不开的仇怨,大不必为了一时的意气结怨更深。”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笑起来,看来这家伙倒是有点少年老成,并不像一般少年那样莽撞轻狂。

  在如今的关西,李礼成算是跟他血缘最为亲近的同族亲属,避免不了长久往来、维持关系,李泰也不希望他是一个骄狂放纵、短视愚蠢的猪队友。

  但听李礼成的意思,在其眼中自己似乎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

  人的生活阅历不同、性格习惯不同,如果再没有什么利益互动,更加不好找到感情上的契合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知己难寻。想要彻底的折服一个人,从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孝谐你言之有理,与人为善的确是人际交往中的当然要计。动辄结怨,久必遭噬。但敏于情势、合乎时宜,同样也是谋生人间的根本智慧。人间正气逢衰,如果没有卫道殉情的决绝,那就更应当明白什么才是真正值得仰仗,才不至于飘若浮萍、全无筋骨的苟延残喘。”

  李泰望着李礼成说道:“声势未壮之前,除此一身的骨血,你我并没有优于时流的禀赋。宗族亲长遗泽虽厚,但若子孙尽皆浪荡不器,终究也有耗尽的一天。所以你我要紧记得,未能凭力壮大家声之前,每一分余荫的折耗都需要竭力去避免,绝不浪使祖荫、折后辈之福!”

  彼此关系无从回避,在公在私李礼成都是一个值得李泰亲近栽培的人选,所以他下意识的便用上了教诲的语气,告诫李礼成谨慎言行、不要辱没家声:若家族荫泽都被你浪费了,老子还用啥!

  “这个道理我当然懂,所以我一直力求上进,待人接物、三思而行,不敢因为年少就放纵自己。虽然并不如伯山你时名渐扬,但是也……”

  李礼成闻言后便回答说道,又恐李泰羞恼,讲到一半便停顿下来。

  李泰拍拍他肩膀笑语说道:“家势想要维持长久,无非开源节流。孝谐你谨慎自守,是我所不能及的。但我的勇于进取,也让你力不能追。”

  “这也确实,我实在没想到伯山你西来未久,便已经共时流许多势位之选亲密往来,就连水池公都要发兵助你……”

  李礼成也明白如今霸府强势,对李泰于霸府享有的人脉很是羡慕,并在心里将之当作李泰的底气来源。

  “彼此相处不久,孝谐你不知我处还有很多,水池公也不是为了助我。方今关西各种错杂的情势较量,是大大值得人去深作咂摸。我今所享有的情势从容,可不只是共人友善相处分润来的。”

  因若干凤和李雅的缘故,李泰深知想要折服少年,道理灌输远不及形象塑造,当听到李礼成对他的认识还是有些偏差,他便抬手召来一名随从吩咐道:“去对面高平公帐中通告一声,今日出行匆忙,人马用物都缺,请他暂支一些吃食饲料略作补助。”

  李礼成听到这话,更加瞪大眼,只觉得李泰真是狂的没边了,刚刚将人家啪啪打脸,转头又去借取人马食材,长孙子彦若连这都肯答应,那胸怀得比天空还要广袤!

  他这里尚自嘀咕,前往借物的随从已经返回,后方跟着两架马车,一车人吃的酒食,一车马吃的草料。

  瞧着李礼成一脸的瞠目结舌,李泰又笑着拍拍他肩膀,未作更多解释,见长孙子彦着员送来的食物这么丰富,也不由得感慨其心情之急迫。

  傍晚时分,宇文护去而复返,这一次并没有再携带众多人马以壮声势,但神态较之前喜乐更多,入帐之后便对李泰频作抱拳颔首,待将闲杂人等屏退之后,才终于忍耐不住,压低语调的笑语道:“伯山你今次真是又立一功啊,捉事这样精准,让人佩服!”

  两人都是霸府心腹,彼此间又熟不拘礼,对于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宇文护先对李泰夸赞一番,然后又感叹道:“太子近年意气横生、常有忿态溢于言表,府中不乏论者忧虑恐是东宫配佐失宜,以至于情势渐有失调,长此以往恐非善态啊!或有督察审辨之意,只是一直无从下手,只怕有违众意,更增指摘……”

  太子越来越不着调,别说宇文泰叔侄,就连李泰对此都深有感触。

  如今西魏的政权格局,就连皇帝和朝廷都被彻底架空,更不要说区区一个太子。但无论霸府再怎么强势,总也是借了人家名头才构建起朝廷、霸府这样的两元政治结构。

  太子手中虽然全无实权,但这样一番乱搞下来,也会增加许多的人事变数可能。他自己都未必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所作所为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只是爱折腾,到最后也的确不出意外的把自己折腾死了。

  幸在这样的两元店刺客倒也不唯西魏独有,东魏的高澄其实也差不多,各自的行为都属于这种两元政治状态下的不稳定因素,只不过一个是皇室傀儡,一个是霸府二代。

  平常爱折腾没什么,可若是真搞到政治体制本身开始运转自纠,死的有逻辑还算是幸运的,死的无厘头那就真是人狂天收。

  听宇文护的语气,感情他们一家也是苦这个爱折腾的女婿久矣,眼下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合适的由头,必然是要对东宫官佐们进行一番清洗彻查。

  想到东宫接下来将要遭受的人事动荡,李泰又不由得一叹,这太子没事撩拨自己做什么,他可是一朵带刺的玫瑰,野性得很。爱上一匹的卢,你的家里却没有草原,怪谁?

  (本章完)

第258章 社稷为重

  2022-12-14

  在王盟出殡这一天,宇文泰总算及时的从河防前线赶回长安、得以参加王盟的丧礼,而朝廷也特意为此罢朝三日,令其哀荣更加盛大。

  当送葬队伍自城中缓缓行出,正在帐中准备路祭礼仪的李泰抬眼就见到大行台仪驾首当其冲,而之前表现很是殷勤活跃的太子则只能副车于后,在队伍中难再独领风骚。

  宇文泰并没有骑马,而是一身缟素的颓坐于牛车上,神态悲伤,眉眼间也难掩疲惫之色。

  抛开宇文家同王家非同寻常的情义不说,宇文泰这个人向来也对惠而不费且能收买人心的事情做得很到位。之前太子在王家门前悲切哭丧,大概也是沿袭他丈人做派。

  这翁婿两人都是颇有收买人心的需求,只不过相对于太子的单调生涩,宇文泰要更加的多样且圆滑。如果说有什么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口惠而实不至。

  太子是真的没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收买人心,宇文泰则是穷且小气,一对穷酸。

  李泰正在帐幕中思绪杂涌,送葬的队伍行至他家帐前停了一停,有人匆忙入前将路祭的酒食收拾进食盒中,牛车上的宇文泰则趁这间隙对李泰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去。

  李泰见状忙不迭趋行上前,待至牛车旁边瞧见宇文泰模样有些憔悴,便又连忙躬身作礼道:“生死有命、修短天定,王太傅历尽人间滋味,如今辞世也不谓痛夭,大行台请为国节哀啊……”

  “几时来的长安?署中案事有没有耽误?”

  宇文泰并没有搭理李泰的彩虹屁,而是凝望着他皱眉说道。

  李泰听到这话,心中自是不爽得很,这家伙真是死认钱,给他大舅送殡路上还不忘向自己催缴钱粮物资,搞得老子好像一门心思要赖账一样。

  他这里虽然腹诽不已,但也不好直言是跟老丈人独孤信过来讨要寄放在李虎处的军工产业,于是便避重就轻的说道:“大行台请放心,日前苏尚书面授机宜,臣也深知事情紧要,一定不会耽误大阅事程。”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语气也变得和善许多,抬手指了指车后的送葬队伍说道:“王太傅国之元勋、吾宗恩长,你且随送一程,也算是尽礼。”

  李泰闻言后下意识便想拒绝,他跟王家又没什么亲戚,再怎么闲得慌也没有帮非亲非故之人发丧送殡的道理啊。

  但宇文泰既已开口,很快便又随从侍者送来袍服,李泰见是帐内规制而非亲属衣服,这才退在一边快速穿戴起来,加入宇文泰的仪仗队伍中随队而行。

  这一幕恰巧落在后车中的太子元钦眼中,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阴冷起来,重重一拳捶在了车厢上,口中恨恨说道:“这趋炎附势、持心不正的竖子,真是名门败类,丢尽了他家亲长遗留的德行荫泽!”

  但眼下的太子也只有无能狂怒的份,昨天得知宇文护竟然敢擅自抓捕他东宫亲信的消息时,倒是还有胆量遣使前往讨要,可等到今早大行台归京,他心中便惶恐滋生,甚至都不敢再提此事。

  到现在了解到事情原委之后,气愤长孙氏家风不正之余,太子更是深恨李泰这个将事情攀扯到东宫身上的小子,原本的欣赏与招揽念头尽数化作对李泰的忿恨,当见到李泰加入到大行台帐内队伍中时,心中的羞恼恨意顿时加倍。

  但眼下的他也只有无能狂怒的份,本身便没有什么权力去制裁李泰这个台府属官,而今又因长孙善的缘故搞得整个东宫都人心惶惶,现在满怀想法都是在思忖该要怎么补救才能尽量避免牵连与波及,更加没有心情去考虑其他。

  王盟的丧礼结束之后,宇文泰并没有即刻离开长安,而是亲自入宫参见皇帝陛下,彼此会谈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到了傍晚时分才返回长安城中的丞相府中。

  此时的丞相府内,数名台府亲信聚集堂中,得知宇文泰归府,纷纷起身相迎,观其神态间喜色盎然,心中便知此行入宫参见皇帝的结果应该是不错,便又各自入前道喜。

  宇文泰满脸笑容的走入堂中,先是示意众人各自坐定,然后便又不无感慨的说道:“近年来东宫风气越发轻躁,舆情也为此常有讽议。今日共陛下论及此节,陛下也是自言深有同感,原本寄望太子才志渐长、自我纠正,但却没想到东宫官佐德行已经衰败至斯,实在是让人震惊心痛啊……”

  他言中意思很沉重,但语调中却透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欢快,足见心中对于东宫也是积怨日久,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下手,现今机会终于来了,那真是由心底里都倍感舒爽。

  他先是指着陆通说道:“今日奏告陛下,请以仲明入领太子詹事,自此以后东宫人事俱付予仲明,请你一定要不辞辛劳,为邦国、为宗家勤恳辅佐储君,勿使德运有衰!”

  陆通听到这话,顿时一脸惊讶,没想到这件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太子詹事之于东宫,职权和地位就等同于朝廷中的尚书令,“詹”本就作“省”之解,是整个东宫的大管家。

  若是一般人担任此职,未必就是什么美差,因为要夹在朝廷与霸府之间,作为储君的官佐,职权不大却又位置敏感,分分钟都有可能卷入到激烈的政治倾轧中。就比如在陆通之前的太子詹事,想必不会只是革职那么简单。

  但陆通自然没有这样的顾虑,他本就是大行台的心腹亲信,本身又属于南朝归义过来,对朝廷、或者说对如今的皇室,实在乏甚超出理智之外的认同与崇敬。

  他若是担任太子詹事,一切人事自然都是要唯大行台意愿为准,不会站在太子立场考虑。

  就连太子詹事这个最重要的东宫官职都被一举拿下,怪不得大行台会这样的高兴,无论太子在东宫有什么样的人事积累,也都可以借此机会将之一扫而空!

  “仲明你上任之后,一定要彻查东宫官佐是否德才堪履其职。尤其诸如长孙善等恃于亲勋而窃居官位者,发现一个、查处一个。彼类若只贪图禄料虚荣,大有别处可以安置,只是不需误我家国传承!”

  宇文泰讲完这一桩任命后,又神情严肃的对陆通说道。

  陆通闻言后连忙点头,心中自然明白大行台这是划下了一个肃清东宫人事的方针,首先就要将宗室勋贵之中心意叵测的东宫属官统统罢黜。

  他虽然也对太子乏甚敬意,但总不好直接表态一定遵从大行台指示、将伱家女婿心腹爪牙扫除一空、让其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于是便又感慨说道:“东宫人事积弊,诚非一时。虽如主上所言,舆情时论讽议不断,但真正敢于直谏其事而无作隐晦如李伯山者,实在是罕见啊!”

  宇文泰听到这话,眉眼之间喜色更加浓厚,同样感慨说道:“李伯山的才志抱负,的确不因年齿而有短浅,他是真正忧心大计、忠于社稷之人啊!人间行者不乏,若非情怀深刻,又怎么会浅观一斑便能洞见大患?

  关西虽不以人物称,但智谋资望胜此少年者不乏,为何唯他能勇于查发此事?无非是持心更加端正,不会被那些不合时宜的愚情杂计遮蔽见识,真正懂得社稷为重!”

  宇文泰这一番话讲出口,不独对李泰的欣赏夸奖溢于言表、给予极高的评价,也是将一直积存在心中的愤懑稍作吐露。

  他为西朝政权的生存可谓是殚精竭虑、竭尽所能,但世道之内仍然不乏居心叵测者,只觉得他是因人成事,若无君王推心置腹、全无保留的授给权柄,他也维持不了当下的局面,认为他的存在并非无可取代。

  太子之所以常常搞得他烦躁不已又无可奈何,就是因为时流持此心意者不乏。

  更有一些偏执愚忠之人,根本不考虑如今情势的当务之急,一味的尊崇帝室、叫嚣着归政朝廷,不管这是不是真正的出路,只是以此来标榜自己的品德高尚。

  身为一个霸府权臣,哪怕享有怎样崇高的权柄威望,但其内心都是孤独的。因为他今所拥有的一切,本就是非分的占有、并非世俗的常态,一着不慎便有可能一切成空。

  所以宇文泰不只需要能够切实帮得上手的下属,同时也需要有人对他发自内心的认可与肯定。在他看来,李泰勇于揭发攻讦太子属官失德的行为,就是不执迷于虚妄的君臣名分,懂得世道未来何在。

  说完这话后,宇文泰仍有些意犹未尽的叹息道:“关西群众,或屈于时势、或因循私故而受我统摄,伯山他本非此间生徒,才力也足任东西使用,却能趋义勇献于我,若论心意之诚,也是名列前茅啊!”

  这话就说的有点双标了,大家也都是无怨无悔的跟随你这么多年,怎么到最后落了一个青梅不及天降?别人是屈势徇私才受你驱使,那李伯山不是在邙山被东军追赶的狗一样逃窜入关?

  (本章完)

第259章 取舍之道

  2022-12-15

  虽然是有点失态失言,但在场无论是谁都能瞧得出,大行台对李泰那真是欣赏到了极点。

  若李泰在场,大行台作此表态还有些收买人心的嫌疑,可现在人根本就不在场,那大行台这番表态就可谓是真诚而不作伪了,当然也不排除给在场众人以警醒暗示的可能。

  眼见夜色渐深,宇文泰也并未留下众人彻夜长谈,招待过一顿便餐之后便让他们各自归去,只留下宇文护等几员户中亲近子弟。

  待到其他行台属员离开,一直低头静坐在席位中的尉迟迥直从席中站起身来,行至宇文泰席案前,还未及开口发声,眼泪便先涌了出来。

  宇文泰本来心情颇佳、脸上笑意盎然,但在见到这一幕之后,脸色陡地沉了下来,嘴里冷哼一声,直将手中的酒杯都掷在了地上。

  仍然坐在席中的宇文护等几人眼见到这一幕,也都纷纷惊立起来,垂首立定不敢发声。

  跪在地上的尉迟迥更加的悲愤凄楚,语调哽咽道:“若阿舅真以为李伯山之前对我的指摘所言属实、而非诬蔑,无论怎样的惩罚,我都甘愿领受……”

  宇文泰听到这话,眉头顿时皱得更深,宇文护等人见状后也更觉惊慌,各自入前叩拜为尉迟迥求情。

  宇文泰有些不耐烦的抬手拍案,打断众人声言,然后才冷哼说道:“你等各自愚不自知,便以为我也一样如此?人心险恶确有,但你们这些小物胸中纵有几丛荆棘,能够超出我的见识?做错了事没什么,但若连错在哪里都不自知,怎能不让人失望!”

  说话间,他从席中站起身走下堂来,行至尉迟迥身前站定,居高临下的垂首望着这个外甥,语气中不满更甚:“我真后悔将你置于朝中,沾染了太多邪情俗计的污染,年齿空长、甚至都不如往年的识度深刻。我今再问伱一句,知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尉迟迥默然半晌,才语调低沉的说道:“那日城外我不该发声扰事,但、但李伯山他也实在是言辞荒诞,全部给人稍留情面,竟以邪言诬我……”

  “伯山他难道讲错了?他日前所为之计谋,本该是你等在京人员的职责。但你等在长安昏昏度日,全然不觉何处可作牵引发挥,可见用心是如何的粗疏,只是一味的恃着台府声威恫吓群情,却不肯用心去导引、去调和,不懂得将祸患消于未发。”

  宇文泰讲到这里,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直接弯腰扣住尉迟迥肩膀将他提了起来,凝声说道:“贼情邪计之所以渐有张扬,也在于你等在京之众失职放纵,以至于贼性壮大!你以为自己智谋可以弥合两家情义失洽之处?人情或可相忍,名位如何分配?一时的碍于情面、恐伤和气,只是一步步将人推入孝武后尘。”

  “我、我真没有……阿舅,我怎么敢作此想?生人至今,难道还不懂得情义根本之所在?若非阿舅抚育失怙少类,兄弟几难成人,又哪敢奢望机缘得宠人间……”

  尉迟迥听到这里,自是惊慌不已,额头上冷汗直沁,刚才心里或还因为被李泰污蔑冤枉而有些羞恼委屈,但在听到宇文泰的斥责后,才意识到这舅父是真的动怒了。

  “这些俗话也不用多说,为人亲长、抚育少类本就义不容辞。更何况你们也都禀赋不差,近年来家势内外的维系,已经仰仗少辈才力许多,言及此节,让人欣慰。”

  宇文泰讲到这里,语气复又转为语重心长,拍抚着尉迟迥后背叹息道:“人生世间,智力有限但纷扰无穷。有的事情并不可谓错,也的确应该做,但如果确实力有未逮,便需懂得取舍之道,明白何者该守、何者该弃。你的人情纠纷远比户中其他几个更加复杂,也就应该更加明白取舍避趋!”

  “我一定谨记阿舅的教诲,绝不再有取舍失当的杂计!”

  尉迟迥连忙又垂首说道,心情也变得极为复杂。

  身为宇文泰的外甥,尉迟迥在大局立场上当然把持得住,但是当朝驸马的这个身份,对他也并非全无影响。正如宇文泰所言,他内心里是希望朝廷与霸府之间的相处更加和睦,矛盾不要太过尖锐外露。

  他是宇文泰安排在朝中的眼线之一,太子近年来的言行越发大胆和放肆,他们这些在京眼线也的确难辞其咎。就尉迟迥自己来说,为了避免生出更多纠纷波折,他便将一些自觉得无碍大局的太子出格言行给隐瞒纵容下来,倒也不可谓完全的无辜。

  “如果明白这个道理,那就更没有理由怨恨伯山对你的言语指责。那时他首要谋计,便是论定东宫亲信的失德劣行,除此之外皆是末计。你既见事,不作帮助也就罢了,竟还引发别事牵扯,搅乱视听。伯山如果不能将你压制下来,如何确保群众心念声言受他引导?”

  宇文泰讲到这里,又指着尉迟迥连连摇头道:“我不知你两人有什么纠纷私怨,但在这件事情上,伯山要比你更加的知道轻重、取舍有度。他机敏少类,能不知疏不间亲的人情道理?但是为了言定事情,仍不畏惧将你得罪。

  他本不是长安居民,一个过路的行客,所做的事情也是为你们这些京中事员修补过失错漏。论事你是应当要感激他,但你非但没有这样的觉悟,耿耿于怀的只是想恢复自己的清白,且心中对伯山应该也是充满怨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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