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诸葛亮在潦口所布置的营寨看似谨慎严密,但却有巨大隐患,即一旦切断浮桥,南北两军将会孤立无援,唯有通过舟舸通行;或是击败南营的汉军,将可以切断诸葛亮大军的退路。
以上三条疑惑,当下正困扰着司马懿。
“父亲,可是为当下军情而苦恼?”司马师端着补汤入帐,说道。
司马懿微点了点头,说道:“以今之形势,欲阻诸葛亮北伐易,但欲破诸葛亮之兵或有难处!”
司马师微叹了口气,说道:“击破诸葛亮若难,父亲不如固守御之,宁可无功亦不可有过!”
司马懿用汤勺盛起鸡汤,说道:“陛下军令在上,为父身为大将岂敢不遵之!”
司马师欲说什么,侍从快步入帐,说道:“禀都督,前将军帐外求见!”
为了激励张郃作战用兵,曹叡特拜张郃为前将军,让其好生为魏室效力。
得闻张郃入帐,司马懿让司马师退到左右,说道:“请前将军入帐!”
司马师之所以能从军,多赖曹叡颁布的法令,准许大族子弟带甲兵、部曲从军,根据长辈官爵大小,一一授封之。如司马师被封为骑都尉,兼司马懿参军,随父出征。
少顷,张郃披甲趋步而入,见司马懿在喝补汤,笑道:“骠骑将军未至五旬,正值健壮用武之龄,怎喝起了鸡汤?”
司马懿将汤勺搁下,起身而迎,恭维说道:“张将军身体健壮,有廉颇之勇,马援之雄,懿不能及也!”
张郃咧着嘴而笑,说道:“都督过谦了,郃仅比都督痴长几岁!”
说是痴长几岁,张郃算是谦虚了!
黄巾起义时,司马懿不到十岁,而张郃早已崭露头角,官拜军司马。而军司马者,秩比一千石,为校尉属官。如若校尉不在,则军司马领兵作战。
从黄巾起义从戎,至汉魏中分天下,论军事经验丰富者,舍张郃外,别无他将了。
司马懿请张郃入座,问道:“将军观贼营甚久,不知可有所得?”
张郃正坐在交椅上,说道:“今观贼营布置,郃以为诸葛亮用兵虽说谨慎,但初出茅庐尚且稚嫩。如诸葛亮分兵夹潦水而立营,仅以浮桥互为联通。”
“贼守备浮桥兵马不多,且距贼营多有距离,我军如能破其桥,则能断两岸往来。两军孤悬南北,我军将可寻机逐一而破之。如若诸葛亮率步夜逃,我军以骑追之,亦能有所斩获。”
张郃此人能被曹操所看重,刘备所忌惮,霍峻欲杀之,自然有几分本领。
曹操称赞张郃为韩信虽有非常大的水份,但却验证了张郃似韩信之技能,即善处营阵,能料战势地形。张郃善识地势之能,寻常将领根本比不上。
历史上,张郃率五千精锐击马超,因及时抢渭上险要,逼着马超无法作战,唯有不战而走;张郃解陇右之围,更是为后世所熟知,断绝马谡水源,击而大破之。
今张郃观诸葛亮营寨布置,一眼识破了其营垒之弊,浮桥为两军之重,不可不守之。
司马懿沉吟少许,说道:“诸葛亮非无谋之人,今所设营垒有异,不可轻易用兵。宜当深察贼兵,以明其之虚实!”
张郃不太乐意,说道:“诸葛亮远道而来,今知我军兵众,故拒守不战。我军已明诸葛亮布置之纰漏,岂可观而不战?”
司马懿咳嗽几声,说道:“诸葛亮出兵北伐,意在下城,其求战心切,故形势利我而不利敌。我欲屯兵于此,分出轻骑,绕击其后,观其虚实。”
司马懿用兵有特点,在打与不打之间,他必须搞清楚对手虚实,方才敢用兵。今关于诸葛亮的三个疑惑未解,他不敢轻易动手。
毕竟以司马懿理智判断,诸葛亮用兵稳重,不太会自暴短处。即便诸葛亮会出错,他帐下的赵云、文聘二人必会劝谏。据他所了解,诸葛亮不像是那种独断专行之人。
故虽有曹叡先破诸葛亮的命令,但司马懿依旧选择稳重,拒绝了张郃请求用兵的提议。
张郃眉头皱起,说道:“都督莫忘当下形势?”
“霍峻率强兵出青徐,意指齐鲁诸郡。孙权、王凌二人兵力虽众,但将士离散,难以专御霍峻。今如不能先破诸葛亮,而后率兵东援,恐齐鲁有危!”
说着,张郃语气加重,说道:“贼之所以用文人诸葛亮为将,实因贼将人才凋敝。旧出江汉者,为关羽、刘备、吕蒙诸将,今诸人相继病故,故唯让诸葛亮统兵!”
“望都督莫忘陛下叮嘱之语,今诸葛亮用兵有破绽,宜当进取而破之,岂能错失战机!”
司马懿捂嘴咳嗽,说道:“懿不敢忘陛下殷殷之语,但诸葛亮用意未明,不可轻动。如若荆宛兵败,则京畿有危啊!”
“至于齐鲁之地,鲁有彭城,齐有穆陵。如若据兵固守,纵韩白亦不能下,何况霍峻乎?”
根据帐中言语聊天情况,司马师领悟到父亲咳嗽原因,偷偷从帐门出去。
张郃顾不上司马师离帐,脸色微沉,说道:“那以都督之见,当如何破今下之形势?”
司马懿望着汤中鸡肋,有了破局想法,说道:“懿闻汝南来报,贼将庞统率兵逆汝水,将军何不如先东进破庞统。待荆宛形势分明,再率兵西来,与懿齐败诸葛亮;或是趁机携胜而进,劫抄泗水,断霍峻之退路。”
“击庞统?”
张郃神情阴晴不定,他没想到司马懿提出先击败庞统的建议。
考虑半响,张郃摇头说道:“庞统兵少,见势不妙,自会撤军。如若抓不住其部,郃帐下兵马将多耗精力。且陛下之诏为先击诸葛亮而后东进,今不可违陛下之令。”
张郃话音未落,却见司马昭端着黑乎乎的汤药而来,说道:“父亲,药煎好了,当趁热喝之!”
司马懿看了眼刚刚出帐又归的司马师,便知长子明白其意,故作发怒,说道:“不见为父正与前将军商讨军事?”
司马昭面露委屈,说道:“医师言药凉则无用,昭担心父亲病情,不得已才入帐。”
司马师趁机出列,说道:“父亲不如先饮药,而后再与前将军议论军事!”
张郃不知深浅,惊讶问道:“都督生病之事,怎未与属下诸将言语?”
司马懿故作咳嗽几声,说道:“小疾而已,恐诸将恐慌,故封锁屏蔽消息,望前将军保密!”
“都督忠心为国,郃深感佩服!”
张郃叹了口气,问道:“然却不知用兵之事,当如何处理?”
司马懿面露难色,说道:“不如延后再议!”
“恐错失战机!”
一心为国的张郃思考良久,说道:“今不如将军中之事告与赵军师,而后让赵军师撰疏报与陛下!”
“唯有如此了!”
张郃见司马懿身体不好,拱手说道:“近日请都督静心养病,郃不便多加打扰!”
“善!”
司马懿起身而迎送张郃,说道:“军中之事当多劳将军了!”
“不敢!”
张郃出了大帐,忍不住摇头,暗忖:司马懿胆小,竟畏诸葛亮如霍虎。若是他用兵,诸葛亮多半将会兵败!
待张郃走后,司马师说道:“父亲称病不战,又调离张郃。莫非宁求无功,不求有过?”
司马懿踱步负手,说道:“非父欲为如此,仅诸葛亮所行怪异,张郃不识诸葛亮深意,竟执意用兵。如若兵败,恐将败坏大局!”
“故为父稳妥起见,当先深察诸葛亮之虚实,而后才能用兵。至于让张郃击庞统,非欲调离张郃,而是根据当下之形势,为父深思所得之良策。”
顿了顿,司马懿看向自己两个孩子,说道:“庞统之所出汝水,实因霍峻担心退路被断。今如能击败庞统,让其不敢用兵,则满宠、张郃将能东进,与王凌、孙权齐战霍峻。”
庞统兵马之作用,司马懿自是了解,故这么建议张郃东进。
当然了,让张郃东出汝南,本质为司马懿对击败诸葛亮无较大把握!
如果有把握击败诸葛亮,司马懿早就重拳出击了,哪会轮到张郃请战。且当下率先破敌的压力,如能交予别人,那最好不过了!
不过以上之语,司马懿不可能全告诉自己两个儿子
“父亲,那让赵军师上疏于陛下之事?”司马昭问道。
“言父患病便好!”
司马懿踱步而吟,说道:“至于陛下,为父向陛下亲疏一封,以让陛下明今下之形势!”
司马师拱手说道:“那儿每日送药进补与父亲!”
“善!”
(本章完)
第671章 卿部宜当用兵
宛城距洛阳有八百里,赵俨所奏之疏,仅用了两日便送至曹叡手上。
得览疏上内容,因心忧荆宛军事,曹叡遂召集朝中心腹文武议事。
行宫内,曹叡心事重重,见众臣陆续到齐,便吩咐侍郎将抄录的奏疏分发下去。
趁着众人了解战场形势的同时,曹叡说道:“诸葛亮出襄樊犯我,骠骑将军统兵御之,前将军率兵益之。今荆宛之局势,我军兵众于水贼,故诸葛亮率兵守之。”
“据军报而言,诸葛亮所部夹潦水而立寨,断水建桥为二营之道。如能断桥,则可令水贼两军离散,继而我军逐一用武,将能分而破之。”
“以前将军之见,可根据诸葛亮营垒布置,先击浮桥以断二营往来。如贼出兵救桥,我军可出精锐步骑击之。然骠骑将军患病军中,且有不同之见,其以为诸葛亮用兵谨慎,恐其中有诈,我军不宜轻易用兵。”
“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曹叡揉着太阳穴,显得十分疲惫。
在之前的方案部署中,司马懿与张郃合兵齐退诸葛亮。但令他所没想到二将竟在用兵上有不同意见,张郃遵循他的意见,主动用兵。而司马懿则以生病为借口,拒绝出兵进攻。
众臣面面相觑,曹叡不好解决这一棘手的问题,他们也不好判断谁对谁错。
司马孚出于相信自家兄长,说道:“禀陛下,骠骑将军久治荆宛,宜当信器之。当下不如暂缓向诸葛亮用兵,让前将军率兵向东,与豫州刺史满宠联手,击败贼将庞统,而后连同孙车骑,先退霍峻。”
“国之大事岂能轻易变动!”
辛毗开口反驳,说道:“旧时陛下有言,先破诸葛亮,再退霍峻。今大战在即,岂能不遵旧令来回退让。如让前将军率兵奔波至汝南,而那田豫州又言庞统不可击,不知欲让张将军再往何方?”
辛毗与张郃同算是河北降人,盖有些情谊,当下决意为张郃说些话。
当然,在辛毗眼里司马懿临时更改计策,让张郃先去支援满宠也非常离谱。如果让张郃千辛万苦至汝南,满宠又说打不了庞统,张郃岂不又白走一趟。
“陛下,骠骑将军之言不失为上策!”
杨暨沉吟少许,说道:“水贼兵出淮泗、江汉,其犹如蟹之两钳,钳制河南之兵。我军如能集精锐下击庞统,则可断霍峻之羽翼。”
“如能击破庞统,彼时中原形势扭转,张将军将能率兵东进,或是西向江汉,凌晨则能斩断贼之重钳,大破其兵,以解今下水贼攻势!”
杨暨,字休先,河南荥阳人,父为骁骑将军杨恪。因有军略之才,被曹叡拔为近臣。
“杨侍郎为儒生,焉知兵事!”
卫臻说道:“大战在即,岂能轻变大计?殊不知庞统所部为偏军,其本为庇佑江淮之军。今如让张郃将军率兵东进,庞统闻讯而退,此将空劳将士。”
“空劳将士事小,大草惊蛇,令霍、葛二部有所戒备事大。如诸葛亮更改旧法,择险地下营,错失胜敌良机,不知又将如何?”
杨暨脸色微正,说道:“仆虽出自儒生之末,但陛下拔臣于群萃之中,以为左右垂询,仆有微心,不敢不尽言。臣之言或不足信,但骠骑将军足智多谋,宜当信之。”
“骠骑将军虽有建树,但比前将军又能如何?”卫臻责问道:“今前将军以为可战,而骠骑将军以为不可战!”
听着手下不能统一的声音,曹叡格外头疼。双方论述的观点,各有所坚持的理由。
庞统兵少,且作为单独的一路军,从难度上来说,最容易被击破。魏军如能击败庞统,虽达不到击破诸葛亮之效果,但却也能让曹魏腾出不少兵力,用于投入到其他战场。
不过又如卫臻、辛毗之语,如果庞统撤军了,或是无法击败,岂不让张郃白跑一趟。或是说张郃判断正确,因张郃奔走东西,错失击败诸葛亮良机,岂不大为可惜?
如今曹叡所面临的问题棘手,他不知该相信张郃,还是说相信司马懿,其中之深浅需由曹叡自我把握。
如信任司马懿,将意味着重改方案,张郃判断出错;信任张郃,则意味着司马懿不想承担破敌重任,畏敌如虎,欲将皮球踢给满宠。
曹叡难以决断,问道:“诸卿还有高见乎?”
吴质从席上起身,说道:“骠骑将军,忠贞机智,是为国之栋梁,陛下可信之。”
吴质这番没营养的话,曹叡不予评价。
“禀陛下,昔武皇帝与袁本初战于官渡,武皇帝用人精准,善料形势。而本初好谋而无断,屡失良机,终被武皇帝所败。当今之势焦灼,陛下欲解难局,唯有速决,万不可错失良机,以令贼寇有所戒备!”
孙放说了番场面话,建议曹叡尽快决断,不能学袁本初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