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叹气回道:“主命下,岂能不从?”
“素来高位皆是有德者居之,怎么上位要反其道而行之?”
冯国用忍不住问了起来,且把衣袖愤然一甩。
李善长当场厉声喝道:“冯国用!不许你这么质疑作为自己主君的上位,还质疑即将成为你我上官的人品德!忘了礼乐教化之道吗?!”
“我!”
冯国用听后咬紧了牙,把脸憋的通红。
李善长和冯国用接下来就来到了朱元璋这里。
而李善长在来后就见到朱元璋正看着炎黄二帝的画像出神,便过来跟着一拜,且问道:“上位何时多了这两幅画像?”
朱元璋笑道:“以前就得到的,如今专门挂出来瞻仰瞻仰,这样咱也能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呀。”
“上位说的是,只是以下僚愚见,祖先固然要瞻仰,古之圣贤也当常瞻仰,而利德政教化才是。”
“尤其是这议事论政之书房,当以列圣贤为主,祖先而当列于庙宇也。”
“诸如孔孟、程朱等圣贤之像,此时当列于此处为妙,下僚正好收有至圣先师与朱子之像,愿献于上位,聊作书房增彩之用。”
李善长这时笑说了起来。
朱元璋则笑道:“还不是因为现在可以看炎黄二帝神像的庙宇陵寝之地,已为胡人所据嘛,咱也就只能暂时这样了,至于要不要列圣贤像,咱以后问问章先生,听听他有什么说法,毕竟你对圣人学问的理解这方面不如他,咱要是贸然这样做,别又误解了圣人的意思。”
李善长只得颔首称是。
没多久。
因诸事繁多而暂停上午给朱文正授课的章诚也来了。
而章诚一到,朱元璋就先开口道:“如今滁州城攻了下来,正可谓百事待为,而首要当在于定官职,如此也好分派职事,咱依旧设总管府,总管军政,当再有知州、同知等文官,分管庶政。”
“正好,咱的总管府掌书记一官也未定,咱想的是,咱的掌书记兼任知州,如此以利统筹。”
“而诸位皆是元璋亲信,又都劳苦功高、学识渊博、精明强干,任知州兼掌书记都是有资格的。”
“只是到底该谁任此官,且兼任咱总管府的掌书记,咱还是想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回上位。”
“下僚认为,此官当属章先生!”
“章先生学问在我们之上,才干也在我们之上,更重要的是,功绩也在我们之上,如果不是章先生,这滁州城也打不下来,何况章先生还阵斩达鲁花赤麻失里,真可谓智勇双全,上马能管军,下马能牧民,故任知州兼掌书记,当能使上位更易成就大业。”
李善长很是配合地先主动说了起来。
冯国用这里也不得不跟着附和说:“下僚也一样!”
“章先生爱民如子,直言敢谏,颇有古大臣之风,若为知州兼掌书记,民众之幸,上位之幸也!”
“而下僚运筹帷幄还可,于庶政却几无建树,实在是难堪此任,章先生在攻下滁州后,已有善治之端倪,是为知州兼掌书记良选,当为上位身边第一文士也!”
冯国用跟着说道。
章诚愕然地看向了这二人。
“都这么谦让吗?”
“也都这么拥戴我吗?”
“还是说,他们是受传统教育的影响,所以有这么好的美德,在权力面前也不主动争取?”
“还是故意客套一下,就像皇帝即位前都要三辞三让一下?”
章诚在这么想着的同时,朱元璋也看向了他:“章先生自己觉得呢?”
强势文化环境里长大的章诚,倒是不是很想要谦让与客套,便回道:“这样更好!我本来就想当这个知州兼掌书记,还准备竞选呢,哪怕你上位不要我当,我也得争一争。”
“原因无他。”
“我不是说,真认为在场的他们没有我更懂如何治理好滁州。”
“而是我的确有些想法想在滁州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滁州城更好的在接下来为结束天下乱世做更大的贡献,至少看看能不能为接下来的渡江战略做出更大的贡献。”
“之前,我对上位说,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眼下这滁州城成为我们第一个立足之地,在我看来,自然也就该开始在滁州城进行这样的战略了,至少广积粮这方面得准备了。”
“当然,他们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我不是固执己见的人。”
章诚说后就端起茶来,呷了一口。
而朱元璋这里则哂然一笑,说:“既如此,那就由章先生任滁州知州兼掌书记。”
朱元璋说着就让人把知州印玺和总管府掌书记印玺给了章诚。
但章诚没有立即接过印玺。
朱元璋见此便问道:“章先生还有何问要说?”
“得加钱!”
章诚很严肃地回道。
他其实也不是说真的那么在乎待遇,但为了让朱元璋知道他不好欺,也让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改变掉“守内虚外”的弱势文化心理,所以,他也就直言要求朱元璋既然要升自己的官就该提高自己的待遇,刻意没有装一下自己也大公无私,也刻意直接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
(本章完)
第38章 冯国用比朱元璋还气
朱元璋对钱素来是很敏感的。
所以,朱元璋一听这话,心里顿时火起:“为何要加钱,你自己不是也想当这个知州和掌书记吗?”
“我想不想是一回事。”
“我愿不愿意无偿加活是另一回事。”
章诚回道。
朱元璋又气又想笑,指着章诚:“咱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儒士,这么在乎待遇,你觉得咱将来会亏待伱吗?”
“现在不就见到了?”
章诚回了一句。
冯国用见此气得捏拳,很想教育一下不知尊上的章诚。
李善长也不禁摇头,心想要是自己,只会假意推辞,然后感激涕零一番,表示不会辜负上位期望的,哪里会这样不要脸的直接要求加俸禄啊!
但李善长也因此忍不住看了朱元璋一眼,他想看看朱元璋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不能忍,然后改变主意让自己来当这个知州,那自己一定要借此表示不要俸禄,依旧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甚至会贴钱当这个知州。
可朱元璋只在这时沉默了起来。
因为朱元璋现在也不好改主意。
毕竟,他也不是轻易想改变自己主意的人,如同他选择让章诚当知州也不是草率决定的一样。
但朱元璋转念一想,这样的章诚,明显更值得信任。
所以,朱元璋在半晌后猛呼一口气:“你真有那么缺钱吗,一年五百两还不够你养将来的妻妾孩子?”
“咱那里的刘财主一年的租子都没你现在年俸多!”
“咱也不明白,你章先生为何总是这么喜欢谈待遇,你看看让人家善长、国用,从不跟咱谈待遇,看看人家的心胸!”
朱元璋有些埋怨起来,而只想在道义上说服章诚,还拿李善长、冯国用做对比。
李善长和冯国用这时都抬起胸来,而希望朱元璋因此就决定让自己当知州兼掌书记。
章诚有意启发朱元璋,便多言道:“我的上位,你得明白,人性他就是好逸恶劳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那么多不在乎待遇的君子,就算真有这样的君子,难道我们就因为君子不谈待遇不在乎待遇,而让君子受委屈?”
“如此下去,谁还愿意当君子?”
朱元璋没有说话。
接着,章诚这里又道:“总之,我不是君子,上位如果不想我因为年俸没有增加,手里管的事务多了,而因此心里不平衡,忍不住中饱私囊以求心里平衡的话,那上位可以不加。”
“当然,我倒也不愿意这样干,毕竟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心里舒坦,终究还是不够舒坦。”
“所以,我还是愿意把私心要求摆到明面上。”
章诚回道。
“上位!”
“章先生这是自轻自贱,不慕圣贤之道!”
冯国用这时忍不住说了一句。
但朱元璋这时却点了点头,问章诚:“但是你当的官更大了,权力更大了,可以为百姓做更多的事了,可以更好的实现自己的抱负,你难道不会因此更快乐吗?”
朱元璋至少是觉得自己从镇抚升为总管后更快乐了,因为自己可以做更多事了。
所以,朱元璋才在这时这么问章诚。
但章诚这时却回道:“我还是那句话,人有好逸恶劳之心,初期可能会因为有更大的权力而很开心,但久而久之,我会厌烦这种一直做更多的事可报酬却只有百姓的感恩没有实际上的财货之好处的。”
“何况,就算我乐此不疲,我将来的家人不会体验到这种实现抱负的快乐啊,而只会因为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不满,而想通过别的方式来弥补。”
“希望上位明白!”
章诚说后笑着对朱元璋拱起手来。
他希望朱元璋能明白自己这么苦口婆心,不真的只是为自己争取好处,而不肯吃一点亏,也是让他清楚人的确会犯懒,热情也终究会因为回馈不足而消弭,而每个人再伟大也只能做到让自己做圣贤,做不到让别人也跟着做圣贤,包括自己的家人。
他相信朱元璋作为未来的洪武大帝,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朱元璋这时的确在蹙眉沉思着,但没有急着表态。
反而是冯国用跃跃欲试,欲要说话,却又忍不住瞥了李善长一眼。
可李善长似乎在神游于物外,对章诚被任命为知州兼掌书记却反向要求朱元璋提高待遇的事没有反应。
冯国用见此最终还是咬牙,选择由自己站出来,而道:“上位,我认为章先生此言不妥,家人是可以管教的,可以管教的让他们理解家主,为家主的清廉德望而约束自己。”
朱元璋正觉着章诚说的有道理呢,而在听了冯国用这话后,却在这时不禁颔首。
章诚也瞅了冯国用一眼,他不明白,冯国用是真这么天真,还是故意这么天真?
毕竟从古至今,掌权者别说管住自己家人不乱来,就算是管住自己的人都很少。
这让章诚有些无语,暗想亏自己刻意每每当着他们的面直言不讳地向朱元璋说出自己心中想法,结果一个个说的话,总是让自己觉得他们仿佛是真的蠢一样。
当然。
章诚相信这些人不是真的蠢,要不然也不会在历史上混得风生水起,明显只是真的坏!
“但给足待遇,无疑更好说服家人,也更好约束家人!”
“不能要求谁都能靠讲道理就能管教好家人,也不能指望谁的家人都只认道理。”
“除非上位真觉得自己将来对自己的子孙也不给足待遇,也只讲道理,而只能指望他们就不会胡来。”
“何况,民智本身就还未大开,天下财富也还没有足够多到人人无衣食之患。”
“所以,怎么能指望靠管教就能让天下人约束住自己。”
章诚说后,就道:“总之,上位可以不给我加钱,只是这样的话,我会拒绝担任知州兼掌书记,因为我不想不但为百姓没有做成事,反而因为当这个知州和掌书记,让我将来的家人取了不义之财,败坏我家风,而我自己也跟着更加堕落。”
朱元璋在听章诚的话后,依旧只是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