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看着李善长给章诚的信,也点了点头:“善长,能臣!将来也可做咱宰相!”
“但他宁通私信于我说公事,也不走明章于上位说公事,便说明他还有别的心思。”
章诚这时回道。
朱元璋听章诚这么说后,点了点头:“是啊,咱有时候也不理解,为什么胡元的官和义军的官都喜欢用私信交谈正事,不喜欢走明本。”
“或许是为保密?”
“避免通过明本被各关卡上的人发现?”
朱元璋问道。
“只怕是为了能让每一级的官都能感受到下级待他如奴待主的体验。”
“这样,他自己也能理所应当在他的下级面前当主子。”
章诚说道。
朱元璋听后沉吟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
章诚也没再继续提这事。
眼下,牛渚矶和太平城皆被攻了下来,而采石矶的元廷重兵也被歼灭,万户纳克楚更是被生擒。
只是总管靳义选择了出东门赴水死。
“我生乃大元之人,死乃大元之鬼!华夷之别,岂能与忠君之德相提并论!”
“哪怕是将我雕成跪像,我亦只遵我心中之道!”
“陛下,靳义今日尽忠也!”
靳义在赴水而死时,在被人劝其为元廷殉节会像之前那些选择尽忠元廷的人被雕成跪像,也还是选择了为元廷殉节。
朱元璋在看见靳义的尸首时,只道:“按照旧礼,他该是义士的,但如今我们要建立的礼,是要站在百姓的角度看,那他就不是义士,只是顽固的反动者!”
(本章完)
第162章 有护礼之心,无护礼之胆
朱元璋因而下令将靳义按例处置,即刻跪像,立罪碑,抄家碎尸。
虽然,眼下朱元璋部义军兵威赫赫,所以在攻下太平城后,太平城的士绅皆惧怕不敢多言。
但他们心里还是更推崇旧礼的,也更希望朱元璋选择厚葬为元廷殉节的靳义。
历史上,朱元璋就选择了厚葬靳义。
所以,朱元璋历史上在厚葬靳义后不久,许多儒士都出城迎谒,皆呼朱元璋乃他们的新明主。
不过,这一世,只有陶安等寥寥几名儒士出城来谒。
大部分儒士,选择了逃离太平城或者选择潜居起来,不参与政治。
因为他们预感到朱元璋应该不会太尊重儒士,毕竟连靳义这种义士都没被礼待。
更有个别儒士在知道朱元璋如此处置靳义后,彻底绝望,而选择了在家中殉礼。
没错,他们不是殉节,而是殉礼。
这些儒士认为,朱元璋这样做已经不是亡国那么简单,是要亡天下之礼,所以,他们不愿意再接受这种将民族之别建立在礼教之上的现实,就跟历史上清朝灭亡、帝制没有后出现的王国维自杀之事一样。
他们可能德高望重,是正人君子,没做什么坏事,但他们的确接受不了礼即社会基本道德的大改变。
靳义这种殉节之人,本该被视为道德标杆的,却要因为华夷,因为他是汉人,而选择了为蒙元尽忠,而被视为有罪,视为在道德上不但不高尚反而卑劣。
这种事对于很多传统儒士而言,的确是很难接受的转变。
甚至,在朱元璋至姑溪口视察时,一唤成斯的儒士,也不知是想豪赌一次,还是真心要冒死护旧礼,而选择了拦路大喊道:“请丞相厚葬靳公,勿再辱殉节义士!”
朱元璋因而面色沉静。
其实,朱元璋何尝不想把这种殉节定为道德高尚的行为。
但他现在受章诚的影响,即便有这种想法,也不愿意再这样骗自己。
他已经知道,只强调君君臣臣那一套,已经不足以保障最高权力,也不足以保证江山永固,只会让皇族、国家、民族皆处于一个懦弱者的角色,而这样到最后,便宜的不过是广大想安稳收租的地主而已。
何况。
朱元璋现在是靠实事求是为基本思想原则建立起来的政权,不是以理学为基本思想原则建立起来的政权。
章诚给他的制度设计,从人事制度、财政制度到军事制度再到文化教育制度,一开始都不是强调天命,强调忠义,强调伦理,而是强调民族、强调文化认同、强调民众权力,强调责任。
所以,朱元璋就算想回头也已经变得很难。
假如他要回头,重新捡起,旧礼那套天命忠君之礼大于忠于中华之礼的思想,那他得先捏着鼻子承认自己是贼,或者说自己无意与元为敌,只是为结寨自保为元廷平定贼乱,乃至结束清丈、把原本属于元廷达官贵族且已经分给民众的荒废官田又还给元廷达官贵族。
同时,他不能再反对招安,还要舍弃供给其他义军军火的利益,并为了不牺牲元廷权贵官僚的利益,而选择牺牲百姓,即允许军队对百姓进行屠掠,以减少人口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统治区不能通过打击豪绅而消除的粮食危机。
这就意味着,他辖区内已经靠给他运粮、造船、造械、挖矿、织布为生的百姓都要被他抛弃。
但这些百姓的子弟,已经组成了义军的中下层,他的中下层官校也基本上接受的是新教育。
因而,这让朱元璋怎么回头?
他回不了头!
这就好比一座大厦一旦地基选择了用某一种材料,那就注定他后面就算想把整个大厦换成另一种材料,都得冒着让大厦倒塌的风险。
这里面有沉没成本。
故而,朱元璋看着眼前这个叫成思的儒士,只沉声道:“将他赶走!”
“是!”
于是,朱元璋的护卫就将这成思拖了下去。
“丞相,你不厚葬靳公,就做不了皇帝!”
“你这样是做不了皇帝的!”
成思则在被拖下去时依旧大喊起来。
朱元璋没说什么。
因为他根本不认为,他不遵守旧礼就做不了皇帝,天下的地主官僚就真愿意为了旧礼,不惜一切代价地选择与天下百姓作对。
事实上。
天下的地主官僚大部分的确做不到不惜一切代价为维护旧礼。
他们是想守住现在的礼教制度。
但他们守住礼教制度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
所以,他们犯不着为了礼教制度去牺牲自己的利益,那样只会让他们白守了礼。
大部分地主官僚的选择和李善长一样,选择隐忍,选择顺从,选择让章诚、朱元璋这些造反的人尽快体验到操控他人财富乃至生死的快感,也就是当奴隶主的快感。
“章先生丰神俊逸、仁爱有方,早已让我等敬仰万分。”
“是啊,明公等渡江后,神武不杀,安民有道,吊民伐罪,天下不足定也!”
“我等只恨未能早得明公等来救,以除胡腥!”
太平城内,陶安等儒士,就选择了主动来求见章诚,且奉承起章诚来。
章诚这里听后便笑道:“既如此,我们义军禁缠足、要清丈、收奢侈重税,你们想必是知道的。”
“知道。”
“理应如此,如潜溪所言,此乃匡正礼道必行之事!”
“我们族中女眷女婢皆已放脚,也愿接受清丈,亦不敢过奢。”
陶安回道。
章诚点头:“甚好,那你们一起发一份贺书,内容自然是贺我义军入城,要在贺书里痛批胡元苛政,赞我义军善政,既证明你们的态度,也算是借你们之口安抚全城百姓,贺书自会刊印于《中华报》上。”
章诚说后,陶安等儒士皆咬牙称是。
于是。
尽管,很多儒士都知道,朱元璋这部义军争天下已经不是简单的让天下改朝换代,而是换了这天下之礼,但义军在占领太平城后,并没有遇到太激烈的反抗。
而即便有特别顽固的儒士,也多是选择自杀,而不是要号召全族全民和义军决一死战。
主要是他们的阶层特点,决定了他们对内向下倾轧可以特别有手段,特别残忍,但对外总是会显得孱弱而又无能。
就像历史上的靖康之变这些外部导致的剧变,纵然满朝公卿各個奸猾如狐、皇帝在权斗方面也是炉火纯青,但就是在对外的时候如泥塑一样,只能任人拿捏。
(本章完)
第163章 章诚体会到权力快感,生擒元廷中书右丞
章诚也在太平城被攻下后,进一步体验到了胜利者所得到的权力快感。
不必说他一入城后,整个街道已焕然一新,青石板街道干净如洗。
更不必说,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先在屋前挂起了一面“天下大同”的旗帜,使得他就在义军攻下太平和他入城的一夜之间,整个太平城已经是处处挂着“天下大同”的红旗,而不见半个蒙元符号。
光是章诚入城后因为说要为渡江阵亡的将士于太平城建忠烈祠,当天就有上百家大户献宅基地或者献木料。
至于,章诚说要收集全城书籍,以充中华书宬,即图书馆,而便于自己和重要技术官僚查阅民间先进技艺,为接下来的器械改进提供参考这事,更是让向他捐献书籍和书板的人就此络绎不绝。
总之就是他一声令下,甚至不用一声令下,一个拧眉,一個笑容,就能牵动整个太平士民的心。
而他的一句话,也能很快成为整个太平士民奉为圭臬的准则。
似乎,章诚真要实现天下大同,其实很容易,只要军事上胜利就行,这些人也都能立即给予支持和赞成,而不在乎自己的利益。
朱元璋也有这种感觉。
毕竟,对他们最顽固的反对者,所反抗的主要方式都只是自杀,而顺从者在顺从起来时,自然也是完全没有半点底线的。
“似乎现在,哪怕让我们统治区内的官绅接受他们比百姓低一等,甘愿为百姓奴,他们都会愿意。”
朱元璋因而在见到章诚说,对章诚说起自己的感受来。
章诚笑道:“岂止是愿意,只怕还会大力支持,但谁知道若干年以后呢,当你我不再掌控暴力,或者被他们同化后呢?”
“上位,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现在表现出的顺利,不过是表面上的顺利而已。”
章诚接着说道。
朱元璋颔首:“至少,我们这一代,得足够清醒。”
章诚点了点头,又笑道:“但无论如何,我们总算是渡江成功,夺下了太平城,从此长江不足以限制我们的发展了。”
“没错!”
“冯参政昔日曾建议咱据集庆而定万年基业,如今实现此目标,可谓近在咫尺!”
朱元璋也豪气干云地说了起来,而睥睨着前方。
而此时的集庆。
朵儿只也得知了牛渚矶、采石矶、太平城失守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