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长孙无忌每说一句,李百药便点头一次。
言罢,见身边的这个外甥醒了,长孙无忌正色道:“昨夜没有休息好?”
李承乾道:“孤学会了一个本领。”
“什么本领?”
“孤会讲故事,可以从天黑讲到天亮。”
长孙无忌笑道:“所以殿下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李承乾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袍,炉子烧着的时候会有些飞灰落在衣裳,仔细拍去之后,抖擞抖擞,就精神了不少。
“没办法,弟弟妹妹精力太旺盛了,不给她们讲故事来消磨她们的精力,她们根本不想睡,往后要增加一些体育课才好。”
堂内官吏也纷纷看向这个太子,东宫太子看起来长高了许多。
这种感觉就像是昨天还是个孩子,现在一夜之间长这么高了。
长孙无忌收拾好眼前的卷宗,捧在手中道:“走。”
李承乾又天真又无辜,眨了眨眼,“去哪儿?”
“事情有些变化,去见陛下。”
李百药领着礼部与鸿胪寺的官吏,站在官邸前送别太子与赵国公。
舅舅与外甥走在风雪中,脚步并不快。
只不过今天的风雪很大,不用太久,就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
李承乾在冷风揣着手缩着脖子道:“舅舅,孤来拿吧。”
长孙无忌将一部分卷宗递给这个外甥,道:“路滑,走慢点。”
73.第73章 “肥羊”
73.
正在往甘露殿走去……
舅舅说路滑也是有一定道理的,雪层下面的路结了冰,一脚踩在了冰上,就容易摔倒。
俩人说话间走到了甘露殿外,太监脚步匆匆出来,“赵国公,太子殿下入殿吧。”
李世民还在转动着魔方,手上转着三阶魔方,桌上还放着一个六阶魔方,在父皇手里依旧把玩着,“说吧,怎么样了?”
长孙无忌将卷宗都交给一旁的太监。
太监就将卷宗放在了陛下的桌上。
陛下也没有翻看,而是转动魔方的手稍稍停顿,蹙眉端详。
长孙无忌将鸿胪寺的事一五一十讲清楚。
李世民点头道:“一个怕死吐谷浑可汗,不敢回家了?”
长孙无忌道:“正是如此。”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言。
有太监倒上两碗茶水,一碗给赵国公,一碗给了太子殿下。
喝下了茶水驱寒,李承乾这才感受好一些。
甘露殿内很温暖,原本衣裳与肩膀上的雪开始融化了。
李世民又道:“真是可笑,他竟然胆小到不敢回家。”
长孙无忌作揖禀报,“陛下,经过李百药等人的查问,在吐谷浑地界确实还有伏允的残余族人,因伏允死后恐这些人还会报复,慕容顺便不敢回去了。”
李世民颔首,“所以人要杀干净,杀多少人无所谓,重要的是杀了之后要能够安定。”
“陛下说得是。”
李世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魔方,目光看了眼太子,最后落在长孙无忌身上,“其实侯君集杀了那些人也没有错,只不过碍于朝中那些人的言语,朕不得不惩戒他,落到这步田地,你教朕如何收场?”
李承乾依旧是沉默的。
长孙无忌蹙眉道:“不如就先将他留在长安城。”
李世民点头道:“嗯,朕还能为难一个怕死的人吗?”
长孙无忌行礼道:“陛下明鉴。”
“嗯,退下吧,接下来的事你要好好主持。”
“喏。”
见舅舅要走,李承乾连忙跟上脚步离开。
等这两人都走了,李世民索然无味地将魔方丢在桌上,抬头叹息,“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重新走入风雪中,长孙无忌的脚步快了一些,见太子也跟上来了。
李承乾快步上前道:“舅舅,风雪这么大先去东宫避一避,等雪停了再回去也不迟。”
这些雪被风迎面吹来,令人不好睁开眼。
两人来到东宫,走入温暖的崇文殿,这才舒坦,脱去外衣放在炉子边烘干。
现在李渊就住在这里,他老人家与李丽质,还有李治用一种守擂的玩法下棋,轮流挑战,最后胜利次数最多的人可以拿走全部的红枣。
长孙无忌打量着四下,看到了一旁的靶子与弓矢,这些也都从武德殿搬到了东宫。
李承乾抬来一张椅子先让舅舅坐下。
两人坐在门口,看着屋外的风雪沉默不语。
照理说慕容顺这样的事,应该就是这么一个结果,礼部与鸿胪寺无法做最终的决定,当这个决定放在父皇手中,那么结果就一定会是这样的,父皇不会去为难一个怕死的人。
慕容顺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因去赴任,就莫名其妙暴死在半路上,更不用担心去了吐谷浑被伏允的残余族人暗杀。
当一切都有了更好的结果,李承乾脸上带着笑容。
一只蝴蝶又扇了扇翅膀,吐谷浑的命运也就不一样了。
宁儿带来了东宫的点心。
李治道:“宁姐姐,我想吃梅干菜馅的。”
宁儿在篮子挑选一番,递上两个梅干菜馅的肉饼。
李承乾也递给舅舅一个,“要什么馅的?”
“都可以。”
将梅干菜肉馅的饼给舅舅,李承乾自己也吃了一个。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李渊都输了好几盘了,也没见雪势减弱。
长孙无忌道:“什么样的故事从天黑讲到天亮。”
李承乾道:“葫芦娃。”
“葫芦娃?是一个人吗?”
“不是,是几个葫芦娃齐心协力打败妖魔的故事,很有意思的,舅舅要不要听一听。”
长孙无忌点头。
李承乾从爷爷种下了一颗种子开始说起。
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讲述起来也很容易。
讲到三娃这里,雪势终于减弱了。
长孙无忌便起身要离开。
李承乾站在东宫门前送别,道:“舅舅也没听完这个故事,这就走了。”
宁儿道:“赵国公多半不喜打打杀杀的故事。”
翌日,长安城有不少老旧的房子被压塌了,正在休沐的李道宗只好亲自带着人去查看。
有些老旧到不能住人的空房子也就懒得清理,要是有人来住,会有新住户去坊正处付钱,请人来打扫。
官府要是带头将这些积雪都清理了,就会让民壮不高兴,那些人会觉得官府不管他们的死活。
因民壮们要在这冬日里农闲的时候找活干,给人除雪清理屋顶积雪的活也能赚钱。
京兆府保持着与坊间原有的默契。
官府不管的地方,自然有人花钱请民壮去做苦力。
李道宗正在各处巡视着,便见到了上官仪带着一个突厥人走入一间酒肆。
就是多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李道宗还要带着人手去长安城各个街道查案,并没有多做停留。
上官仪将一块肥皂交给眼前的突厥使者,阿史那社尔。
三年前阴山一战,战败的颉利可汗便是这位阿史那社尔的叔父。
这位突厥人此番来使大唐一是为了觐见天可汗,二是为了看望他的叔父,也就是现在还在长安的颉利可汗。
上官仪将一袋肥皂渣放在他面前,道:“社尔将军可喜欢此物?”
阿史那社尔亦是突厥族中猛人,交战四方,长年征讨突厥各部落的猛将,他很喜欢眼前这个唐人称呼他为将军。
社尔用手指捻了一些肥皂,放在鼻尖闻了闻,神色多了一些嫌弃。
上官仪道:“将军不喜欢?”
社尔朗声道:“不喜欢!”
他的嗓门很大,惹得酒肆四桌的人皆看了过来。
见是个突厥人大吼大叫,众人又接着低头吃饭喝酒。
“社尔将军,这是肥皂,只有关中才有,您应该会喜欢的。”
社尔还是摇头道:“不喜欢。”
上官仪又拿出一块完整的肥皂,放在他的面前。
社尔拿起这块如砖石大小的肥皂,手掌在其上搓了搓,感受着顺滑的手感,脸上就有了笑意,拿在手里掂量,点头道:“喜欢。”
明明就是一样的东西,肥皂渣换成一块完整的肥皂,对方就欢喜得不行。
社尔很自然地就将肥皂放入腰间的羊皮布袋中,粗糙黝黑的脸上带着笑容,“你还有什么要送的?”
上官仪心中暗骂:许敬宗,伱个混账东西,你去哪儿了!竟然要我来和这个突厥人谈生意。
这突厥人身上的味道很大。
好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呼唤,许敬宗脚步匆匆而来道:“社尔将军!”
面对热情走来的,面带笑容的许敬宗,社尔也是仓皇起身作揖,虽不认识,但好热情。
许敬宗像是拉着一个兄弟,就拉着社尔的手道:“将军与我们先去洗一洗。”
“洗一洗?”社尔笑道憨厚的声音道:“好呀,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