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道:“慎弟,你说皇兄是不是要独尊儒术了。”
李慎坐在石阶上,抬头看着漫天的大雪道:“不会的,皇兄是不可能独尊儒术的,我们自小所学的学识就不是儒家学识,而且从小到大,皇兄就教导我们要时刻保持辩证的目光。”
“皇兄在意的是谷那律此人的名望与学识,但于社稷来说,皇兄不会只采用大儒一家之言。”
李慎又强调道:“晋王兄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
“我们在东宫所学的学识,皇兄从未再教给别人,即便是大儒,皇兄也从未说过只言片语。”
李治思绪早就不在皇兄与大儒之间,而是又道:“我们晚上去给许少尹帮忙,听闻他要接手洛阳的事,会很忙的。”
李慎叹息一声,与宅院内的姐姐投去眼神。
临川听到两个弟弟的言语,她点头示意他们两人可以离开。
夜里,小武与小慧也来到洛阳城。
“我们何时去见公主殿下。”
本来两个弟子都在北苑给长乐公主整理书卷,今天来洛阳也是得到了公主殿下的吩咐,说是有要事。
小武看着天色已入夜,雪还这么大,长发吹风飘动着,她看向一旁的女侍卫,道:“给公主殿下带个话,我们到了,明日的早晨再去见殿下。”
“喏。”
徐慧捧着一卷书,又道:“小武姐,去我家吧,家父就在洛阳。”
小武道:“好呀。”
其实小武姐姐的父亲如今年迈也已病重,小武的母亲与姐姐一直照顾左右。
从长安一路来洛阳,小武姐姐的兴致一直不高,徐慧尽可能希望她能够高兴一些。
徐孝德早就安排了家仆在城门前等着女儿。
徐慧对眼前的家仆道:“带我们去见家父吧。”
家仆在前面领着路。
博州的武水县,这里也正下着大雪。
夜里,一片河边,自从李义府来到博州,便开始查问博州各县,如今拿下了一个县令,但线索断了,现在他很苦恼,若找不到后续的线索,拿山东一点办法也没有。
身为御史,李义府有能够查问各州府的权力,他让一些长安而来的不良人暗中在打探消息。
晋王与纪王在博州结交的游侠,就是用来打探消息的。
遣退了左右之后,李义府还站在河边,他要在这里等着一个人,五年前有人在沧州的贝壳湖发现了一具尸体。
但这件事很奇怪,当太子派人去扫清河北时,没人在河北告知官府。
而是忽然来了一个妇人,来了博州喊冤。
来人是卢元的生母,他的孩子卢元被人害死了。
她口口声声说儿子是被人害死的,可不出三天,她也被人杀了。
李义府眼神露出些许狠厉之色,案子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充满了离奇与荒诞。
相隔千里地,却来了博州喊冤。
卢元的生母借着省亲的名义来博州,而后在博州的官衙喊冤,她为何不在沧州喊冤,难道说沧州的官吏她都信不过吗?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李义府回头看去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农夫,他背着一个箩筐,手中拿着一根木棍。
这个农夫到了近前,道:“见过御史。”
李义府看着对方道:“你是谁?你与卢元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个农夫拿下了斗笠,用嘶哑的嗓音道:“小人是卢家的家仆,亲眼看着崔仁师将卢元推入贝壳湖。”
“当真?”
这个农夫又拿出一封书信递上,道:“这是崔仁师给我的书信,他让我杀了卢元生母。”
李义府拿过书信,忽然一笑,他心中可没有这么多大义,只要能杀世家人,对他来说就是十分快意的事。
“这么重要的事,他交给你去办?你现在是来认罪的?”
“我只是崔仁师派出的其中一个,卢元的生母不是我杀的,是别人杀的,他们让我去杀人,是因为信任我。”
李义府蹙眉道:“为何信任你?”
他道:“他们都知道,我是一个哑巴。”
言罢,他又发出了哑巴的特有的声音,露出十分讨好的表情,但很快又面色低沉,道:“卢元的生母对我有恩,我不忍下手,可崔仁师安排的人手不只是我一个,还有别人,我没拦住他们,现在夫人死了,我希望崔仁师也死。”
李义府道:“你现在就可以去杀他。”
农夫神色迷茫,再次发出沙哑的嗓音,道:“河北出事之后,崔仁师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他。”
随后,这个农夫讲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故事,这个故事要从武德年间开始说起,他是卢元生母的家仆。
身为家仆,他深知不该对自家的女主人有爱慕之心,可他是个哑巴,又只是一个家仆。
后来女主人嫁去了范阳卢氏,他也跟着女主人去了沧州,一去多年,他是个哑巴一直不受卢家的待见,后来就只是一个看湖的哑巴。
356.第356章 皇后的家书
356.
他的嗓子其实很多年前就好了,但他一直将自己装作一个哑巴,为的就是能够远远地看自家女主人一眼,而且只要他一直是个哑巴,他的女主人就会同情他。
他爱慕女主人,但不能表露出来,他假装自己是哑巴,如此能够得到女主人些许同情与更多的信任。
后来因一些田赋,也正是如今的范阳世家的卢氏,他们的势力早已不如当年,家族内部很混乱,卢家的家主被逼死了,卢元被害死了,现在卢元的生母也死了。
“他们赶尽杀绝,连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妇人都要杀。”
李义府听完这个漫长又悲凉的故事,拍了拍这个哑巴的肩膀,道:“我还是不信任你。”
哑巴道:“嗯,你是给朝中查案的,不信任我是应该的。”
李义府又道:“你穿得这般单薄,不怕冷吗?”
“我不冷。”
哑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麻衣,赤着脚,在这个大雪天也不觉得冷,更没有颤抖。
哑巴道:“信交给你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就在河边挂一个灯笼,我不知道崔仁师是不是还信任我,若我可以回到他身边,也会给你送来消息。”
李义府接过信点头。
“我走了。”他往来路走了两步,道:“我就是崔仁师害死卢元的人证,也是有他要杀了夫人的证据,我可以指证的,若你们不敢杀,我去杀光他全家。”
李义府抱拳道:“多谢。”
若这个哑巴的书信为真,这倒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等对方走远了,李义府这才带着自己的左右回了住处。
在这里还住着一个御史,是朝中的殿中侍御史杜正伦,“李御史,深夜奔走,是去哪儿了?”
李义府笑道:“无妨,只是出去散散心。”
杜正伦会意一笑,“随口一问,你不用有这么深的戒心。”
李义府与杜正伦,上官仪三人都在博州办事。
相较于杜正伦,李义府更信任上官仪。
在李义府的认知中,他自己是东宫太子门下的人,上官仪也是东宫太子门下的。
唯独这个杜正伦,他是陛下派来的人。
杜正伦饮下一口温热的酒水,道:“这案子,查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就怕太子殿下将你我召回去,过问缘由,不知如何交代才好啊。”
“无妨,晋王殿下与纪王殿下已回去复命了。”
“你还留在博州,是为了什么?”
李义府低声道:“当初在洛阳,我处置了一个世家子弟,那时候我还太过年轻,吃了不少亏,死了一个世家子弟,还因此差点引火烧身,现在我不会这么冲动了,应该沉住气,太子殿下有过交代,一个案子查个三五年也无妨,哪怕是十年,也不能放弃。”
杜正伦会意一笑,“传闻,太子殿下练习箭术不分春夏秋冬,是一个很有恒心与毅力的储君,如此储君自然也希望朝臣如此。”
李义府拿过酒碗也饮下了一口温酒。
洛阳,李承乾翻看着妹妹送来的图表,笑到道:“河北原来有如此多煤矿。”
李丽质道:“是呀,妹妹翻看了河北各州府的县志。”
小武与小慧站在殿外,眼前是执掌国事的太子殿下,她们低着头不敢去看殿下。
关中与洛阳的人口聚集,地方上就会出现资源短缺的问题,尤其是这个冬季。
“殿下,赵国公来了。”
李承乾道:“让舅舅入殿。”
李丽质行礼道:“舅舅。”
长孙无忌走入殿内,也行礼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李承乾道:“河北的形势,如何。”
长孙无忌作揖讲述着如今河北的情况,这个情况说好也不是太好,说不好也还行。
随着关中与洛阳的人口聚集,两地人口接近五百万,更不要说陇西与河西走廊,丽质的预想不错,资源短缺的情况半年内就会出现。
言罢,李承乾问道:“如此说来,河北的支教工作很难进行?”
长孙无忌点头,显得有些挫败。
李丽质道:“要支教就需要聚拢人口,各个州府要划出聚集地,要聚拢人口,要安居就需要劳作,有生产与获得。”
长孙无忌抬眼稍稍看了看,太子与公主殿下这对兄妹,又低头不语。
说实话,在这件事上舅舅做得并不好。
当然了兄妹俩不能这般直接地说舅舅的不好,毕竟是晚辈。
小武听着与徐慧站在殿外,听着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还有赵国公的商谈。
在讲述中,以往的煤矿是在世家大族手中,而现在朝中扫清了河北之后,要重新开始整理。
太子殿下要将这些煤矿全部归入朝中管制,并且利用挖煤的劳动力来制造安居的环境。
大抵上,就是将人们聚集在一起,让壮劳力出卖力气挖煤获得报酬,并且在煤矿地外设立民居,建设书舍,开始支教。
如此一来,人口重新聚集了起来,以前隐户重新恢复户籍之后,也就不会再次成为流民。
一个章程大致有了,长孙无忌便去安排文书。
当风雪停歇的时候,李承乾带着李治与李慎走在洛水河边,三兄弟准备钓鱼。
李治道:“皇兄,姐对舅舅很不满。”
“嗯,知道。”
李慎劝道:“晋王兄不要说得这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