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伦接着道:“殿下,因滕县县令不满滕王暴行,屡次要奔赴长安禀奏,期间跑来长安的官吏,屡屡被贼人截住,听闻陛下出游滕县县令想要亲赴泰山寻见陛下,却因消息走漏,被滕王拿下而被囚禁,陛下闻之大怒。”
长孙无忌站出朝班,愤怒道:“竟有这等事!”
杜正伦继续道:“陛下有旨,此事交由太子处置。”
滕王李元婴是李渊的孩子,也是当今太子的叔叔。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个太子身上,想要从太子的神色寻求一些端倪,看看这位太子是恼怒,愤怒还是痛惜。
可他们端详良久,都没有在太子身上找到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微微蹙眉。
这是一个十分理性的太子,哪怕是亲叔叔在滕县出了这种事端,还能这般平静。
李承乾吩咐道:“父皇有允许孤将他拿入牢狱吗?”
朝臣依旧没有话语,众人神色各异。
杜正伦一时间语窒,又行礼道:“如今有宗室亲眷正在泰山,向陛下求情,希望可以从轻处置李元婴。”
李承乾来回踱步,又是思量片刻,道:“古人云,皇帝的个人好恶不能驾驭在国家律法之上,否则国不将国,想必父皇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殿内众人沉默不言。
“宗正寺少卿,殿中侍御史张行成去一趟滕州,将滕王李元婴带来长安。”
“喏。”
李承乾又吩咐道:“有些事不仅是滕王个人,各县治理,山东地界内还有什么人与滕王勾连都要查清楚,带着孤的东宫右率一起走一趟,滕县县内治理事宜交由京兆府书令温挺协理,命驻守潼关的李道彦率一千兵马,先一步去滕县,将李元婴控制住。”
“喏!”
有三五人走出朝班,脚步匆匆地去办理此事。
一直到下朝,朝臣走出太极殿的时候,还有些心惊。
当朝臣都出了殿,发现舅舅还留在这里,李承乾走上前,来到他身侧,道:“舅舅是觉得孤太严苛了吗?”
长孙无忌保持着早朝的姿态站立,闭着眼道:“手足相残最为痛心。”
李承乾看着大殿之外,已是阴云密布,道:“用道德来约束一个人是很无力的,事实证明将期望放在别人身上,往往适得其反,不是吗?”
长孙无忌终于睁开眼,诧异地看着这个太子。
李承乾面带笑容,笑得很真心。
“若宗室各路郡王劝说陛下,而让陛下有了恻隐之心,殿下再如此独断擅权,不是好事。”
“孤不喜欢将结果放在对一个人的期待上,指望他能够悔改吗?”
长孙无忌又劝道:“若宗室离心绝非好事。”
“舅舅所言极是。”
只是这么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李承乾走到殿外,看着殿外的乌云压顶。
李承乾又走了两步,身后的舅舅似乎没有话要说了,便一路朝着东宫走去,打开手中的奏章翻看着,这份奏章是杜正伦根据滕县送出来的奏报摘了几条。
具体的情形还是要等李崇义他们去看了才知道。
流传千古的滕王阁序犹在耳边。
李承乾无奈一笑,如果真的抓了滕王李元婴,王勃还会不会写出滕王阁序呢?
如今的东宫已没有往昔这么热闹了,两个弟弟去了王府住,几个妹妹也陪在母后左右,要不就是跟着李丽质在北苑。
爷爷也去了北苑,偌大的皇宫偌大的皇城似乎都要让给自己这个东宫太子。
走入家中,已准备好了饭菜。
宁儿照顾着两个孩子用饭,苏婉坐在一旁盛好了一碗黍米饭。
“今天爷爷与母后有说起宗室的事吗?”
苏婉摇头道:“母后与爷爷忙着给弟弟妹妹制新衣裳,倒是没有提及。”
“饭后孤与舅爷一起钓鱼,你们要不要去散散心?”
苏婉摇头道:“妾身要留下来照顾孩子。”
宁儿也回道:“母后不在宫中,宫里的一些事还要妾身来安排。”
看来她们也挺忙碌的,不管是家里的事,还是宫里的事。
午后,皇城中还在因入冬后的政事忙碌,李承乾走在皇城中,从一个个官邸走过,其中最热闹的要数礼部。
每年来长安朝贺的使者越来越多,新罗使者金春秋正在向褚遂良哭诉着,诉说着高句丽的恶心,还说百济人如何欺负他们。
各国使者排着长队,一个接着一个向礼部的官吏诉说着他们对大唐的忠心以及希望大唐能够给他们主持公道。
这些使者中或者是因虚荣,又或者是为了利益,希望大唐对他们如何如何。
李承乾径直走出了朱雀门,薛万备已驾着车,带着舅爷等在春明门外了。
“今天早朝出了一些波折来的晚了一些。”
听到外面孙儿的话语声,原本正在打瞌睡的高士廉才恍惚回神,朝着车外看了看,到:“老朽是真的上年纪了,等了这么片刻就睡着了。”
李承乾坐在车辕上,亲自给舅爷驾车,马车在护卫的保护下缓缓行驶。
行了一段路,高士廉走下马车,感慨道:“许久不出来,现在的咸阳桥面目全非呀。”
李承乾道:“其实潼关应该更热闹。”
爷孙两人在河边放下了鱼竿,高士廉低声道:“照理说人都去了作坊劳作了,咸阳桥应该没这么热闹才是。”
“生产的人多了,货物也就多了,来买货物的人更多了,自然就热闹了。”
高士廉颔首道:“是真的老了。”
这处钓鱼的位置很好,既不会觉得咸阳桥太过吵闹,又不会显得太过冷清,现在也没有刘仁轨来扫兴,他多半也在父皇出游的队伍中,跟着恪弟一起。
高士廉站起身,任由鱼竿放在这里,就去找了边上一个正在洗手的老农讲话。
老农看起来与舅爷的年纪差不多大,两人坐在边上就攀谈了起来。
这位老农也不惧怕朝中出来的官兵,任由官兵立在一旁,他自顾自洗着一些枣。
舅爷出来走动,却把孙儿晾在了一边,李承乾无奈地提了提鱼竿。
“老汉当年随军出征,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说着话又往嘴里放了一颗枣,将枣含在嘴里,又道:“你是贵人,不用听老汉说这些。”
看来这位老汉还是个老府兵,但现在折冲府任职的人都是年轻人。
舅爷又问询了三两句话,那老汉叹道:“以前的关中哪有现在这么忙。”
312.第312章 令人烦恼的孩子
312.
高士廉笑着道:“是呀,以前的关中不是这样的,老朽更喜欢当初的关中,物是人非的样子,总是令老家伙们不好受。”
老汉将洗好的枣全部装入布袋子中,一边收拾着道:“以前是春忙,后来是夏忙秋忙,如今呀,冬也忙。”
高士廉道:“你家孩子也忙?”
“忙呀。”老汉坐在河边整理着布袋子,继续装着红枣道:“以前家里还分着饼吃,现在家里稍稍有点肉吃了,孩子们就想着顿顿吃肉,就这么一直忙呀,现在还在作坊里呢。”
老汉看向刚钓起一条鱼的太子,问道:“那是你孩子?”
高士廉回道:“外孙。”
“这外孙看着倒是个很精神的孩子,可是成家了?”
“成家了,还有两个孩子。”
舅爷根本没兴致钓鱼,李承乾干脆一个人用两根鱼竿,坐在凳子上,戴着斗笠,本来就阴沉的天空有几滴雨水落下。
当雨势大了一些,李承乾便让人将车驾赶到了河边,再坐在车辕上钓鱼。
一匹快马而来,来人是李客师,他拉住缰绳,翻身下马,朗声道:“太子殿下,滕王的书信。”
刚将人派去滕县,此刻李崇义他们多半也刚动手。
现在,滕王就让人送来了书信。
那多半是弹劾滕王的奏疏送到朝中的时,滕王的书信也在路上了。
“太子殿下。”
见殿下迟迟不拿书信,李客师又唤道。
李承乾伸手拿过纸张,打开这卷书入眼的并不是什么书信,而是一幅画,一幅蝶画。
画技了得,一只只蝴蝶跃然于纸张上。
可整张纸除了滕王盖着的印信,没有其他的字,他只是让人送了一幅画。
李承乾问道:“怎么?他在滕王阁也有这种画作吗?”
“回殿下,滕王将这些画都挂在阁中,有的画在了墙上,末将听闻滕王阁内还有不少文人酒客走动,往来都是名仕。”
注意到太子的目光,李客师随即又恭敬地作揖行礼。
“你是跟着父皇一起出游的,父皇此行可都还顺利?”
“回殿下,一切顺利,照脚路来看,陛下若不中途停留,现在该是在泰山脚下了。”
李承乾将画作收了起来,用绳子将这卷纸绑起来,随手就放入了马车中。
“末将告退。”
虽不知滕王的这幅画是何用意,也不知这幅画想表达什么,即便是内有深意,也不能理会。
等李承乾再向一侧看去,原本与那老汉交谈的舅爷,已坐着另一驾车走了。
薛万备回道:“殿下,许国公说是疲倦,回去了。”
李承乾也拿起鱼竿,将今天钓来的鱼都放了之后,也道:“回去吧。”
“喏。”
等李元婴就要押送到长安,关中已然入冬了,李承乾看着漠北送来了军报,李绩大将军带率领三千突厥骑兵,与三千唐军骑兵在白道川作战。
利用突厥骑兵佯败,引漠北人追击,后唐军杀入,一举击溃了三千余人,漠北部族的一个叫大度设的首领败逃。
李绩缴获了马匹与辎重没有深追,天寒地冻的时节,若是追入漠北是会冻死的人。
英公的阴山首战告捷,真珠可汗再来国书,愿意答应先前的条件,拿出足够的牛羊战马,来与大唐和亲。
当初的价码是一回事,现在唐军都出征了,说什么都不够了。
正看着军报,一个胖乎乎的小子脚步蹒跚而来,他甜甜地开口道:“爹爹!”
李承乾只好将他放入怀中,让他怀中坐好,而自己接着看奏章。
小於菟眨了眨眼,抬头望着这张脸庞,而后伸出小手挠着爹爹发青的胡渣。
任由儿子的手胡乱伸着,李承乾蹙眉看着卷宗。
“爹爹,孩儿……不……不认字。”
他才刚满一周岁,当然不认识字,只是现在的苏婉在教他认识一些东西,比如说人与牲口或者是不同年龄的人,该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