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继续走着,还耿耿于怀,一张胖脸此刻很是拧巴。
来到立政殿,宁儿便拦住了众人的去路,她躬身道:“孙神医与甄监正入殿吧。”
孙思邈点着头,又看向一旁的太子,似有话要说。
李承乾道:“您先给母后看病吧。”
“也罢。”孙思邈卷了卷衣袖,取下背后的背篓,拿出一卷粗布,再取一面铜镜与一根细线便走入殿内。
李承乾与众人只好等在外面。
见到父皇亲自出来迎接又将孙神医请了进去,便看不见殿内的情形了。
与孙神医来的太医署医官也纷纷散去,只留下李承乾与李泰站在殿外。
李承乾揣着手道:“宁儿姐,最近觉得红烧肉的味道如何?”
宁儿回道:“公主们都说最近买的猪肉不够肥。”
李承乾叹道:“她们还年幼,消化能力远不能承受太过肥腻的肥肉。”
“殿下们还是很喜欢肥肉的,按照殿下的吩咐,今天刚将两罐酱油给河间郡王与许国公送去了。”
“希望他们两位能够喜欢。”
“宁儿姐?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有吗?”宁儿皱眉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眨了眨眼一脸困惑。
“胖一点也好。”
“殿下莫要取笑奴婢了。”
等在殿外,李承乾与宁儿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聊着。
倒是李泰一个人焦急等在殿外,时而来回走着,时而看向殿内。
李承乾揣着手,靠着一棵槐树站着,目光瞧见殿内的父皇正在与孙思邈说着话。
看父皇与孙神医聊了许久,最后这位神医躬身行礼,便又背上了他的背篓。
再观察父皇的神情,此刻面色难堪,欲言又止的神态,看来这一次谈话并不愉快。
等孙神医出了立政殿,李泰连忙上前道:“老神仙,母后的病情如何了?”
孙思邈颔首道:“还来得及。”
“还有呢?”李泰心中急切地在问着。
他会有这么焦急倒也正常,毕竟母后身系这么大一个家庭,弟弟妹妹心中都牵挂着。
孙思邈的神情还显得淡然,又道:“贫道该说的都与陛下与甄权说了。”
李泰又作邀请道:“不如请神医去本王府上,用一顿饭食慢慢说?”
孙思邈没有回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太子,眼前两位皇子拒绝谁都不好。
见状,李承乾将孙神医的背篓拿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肩上,神色轻松道:“孤为孙神医安排了一个住处,不如先住下来如何?”
“这……”
“您放心,不住在东宫,就在长安城。”
“也好,也好。”
孙思邈的神色终于轻松了几分,连忙答应。
李泰也跟上皇兄的脚步,一直跟在后方。
李承乾亲自带着这位老神仙走出了承天门,低声道:“青雀你也不要怪孙神医顾左右而言它,事涉母后的病情,这种事自然不能被外人知晓,也不能由孙神医告知你我,事犯禁忌,寻常人家也就罢了,我们李家是天家,更不能轻易告知外人。”
李泰还低着头,脚步继续跟着。
看着这个还有些不懂事的弟弟,李承乾笑着道:“如果有一天父皇想让我们知道,自然会告知我等,现在孙神医说母后的病情还来得及,这不就够了吗?”
李泰的脚步放缓,可神色的纠结依旧在。
李承乾道:“孙神仙,孤说得可对?”
孙思邈释然一笑,“魏王殿下有太子这位兄长,是陛下与皇后的福气。”
李承乾抬手道:“那是自然。”
宁儿面带着笑容,她深知太子平时虽不表现,可气度与谈吐却依旧光芒万丈,这光早晚会洒在李唐江山的将来。
从承天门出来走过繁忙的皇城,一路上行礼的官吏不少。
再从皇城走出,出了朱雀门,眼前就是热闹的外城,朱雀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孙神医!”等在朱雀门外的魏昶连忙行礼,他的目光又落在一旁两位穿着锦服的少年人,连忙又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魏王殿下。”
魏昶是个眼力很好的人,在渭水河畔远远见过一眼太子便记下了,再看太子身边的这个少年,这等身形,年龄,还有穿着,根据坊间传言,除了魏王还有谁。
李承乾道:“青雀,你先回去吧,等孤安顿好了孙神医,你再拜访也不迟。”
“弟弟明白了,多谢皇兄今日的几次教诲。”
李泰先是行礼,而后带着一脸的焦虑,与他府邸的仆从一起离开。
之前也没说这位孙神医今天会来,事先哪里有什么准备,想着该把这位神医安排在哪里?
思来想去便想到杜荷,东宫是没有空房间了,他家应该挺大的吧。
当年杜如晦过世时便被赐封莱国公,又给追赠司空,杜如晦的儿子杜荷现在就住在这里。
莱国公府邸并不难找,准确来说大唐的几位国公的府邸都不能难找,沿着朱雀大街走着,就能看到一间间高门府邸。
李承乾一路走着,问道:“在立政殿内,孙神医都与父皇说了什么?好像聊得不愉快。”
孙思邈解释道:“是陛下要将贫道留在太医署,给予贫道许多优厚的赏赐,贫道能体会陛下的忧虑,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需要医治?只因贫道居无定所惯了,养成了散漫脾性,便推辞了陛下的所有好意。”
“这世上有知识的人都应该被重视,孤觉得父皇的初心是好的,如孙神医这样的人物,是社稷的瑰宝。”
“殿下说话真有意思。”孙思邈错愕一笑,“贫道心中也有许多疑惑想要问殿下,譬如豆芽?”
说话间,已走到了杜荷家的府邸,李承乾道:“这是一位好友的府邸,孙神医可以暂住一些时日。”
“贫道……”
眼看孙思邈还要再说什么,李承乾又道:“改天孤再与您好好论述,先在这里住下来,歇脚两天如何?”
孙思邈看了眼自己的背篓还挂在殿下的肩膀上,沉默点头。
魏昶当即去敲响了府邸大门。
厚重的木门打开,开门的门房问道:“什么人?”
魏昶作揖回道:“还请告知杜公子,太子殿下来了。”
第29章 培养一个良心
魏昶的话音刚落,门房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见到站在门前的人。
门房突然眼眶一红,他行礼道:“太子殿下……殿下您终于来了。”
李承乾神色一抽,心说这是怎么了?朝着孙思邈尴尬一笑,再是看向他,问道:“杜荷人呢?”
“在的,公子他在家。”门房将大门敞开,请了众人走入院内,还一边抹了抹眼泪,继续道:“殿下,公子他现在整日都在造纸,念叨着殿下交代的事不肯怠慢,这些天都没睡好。”
走进门一看莱国公的府邸,原来也并不宽敞。
孙思邈还在与这里的门房说着话,大抵是一些打扰了的话语。
不多时杜荷终急急忙忙从后院走了出来,一身衣服还脏兮兮的,见到太子他还憨憨一笑,“殿下。”
李承乾又回头看了看杜荷家的下人,又不解道:“你这些天怎么没睡好?”
杜荷挠了挠头也没解释,看到一旁的老人家,便欣喜上前道:“这位便是孙神医?”
“贫道孙思邈。”
李承乾拍了拍杜荷的后背,示意道:“借一步说话。”
“也好。”杜荷带着走向后院。
宁儿连忙跟上太子殿下的脚步。
孙思邈与魏昶还留在前院,打量着这座宅邸。
要说别人家的后院那都是给主人家休息的地方,从礼数上来说外人是不能进入的。
只不过杜荷家的后院就显得有些狼藉。
一桶桶的纸浆正在搅和着。
李承乾蹙眉看着泛黄的纸浆道:“这些天都在忙这些事?”
杜荷又道:“殿下吩咐,怎敢怠慢,这些天一定造出更多的纸张来。”
李承乾揣着手,看着这里的一切,这处并不宽敞的后院,现在显得很拥挤,还有几个家中的仆从正捞出纸浆反复过滤。
“如此说来,你平日里的生活起居也在这里吗?”
杜荷点头,打开一间小屋的门,屋内很狼藉,这便是他平时睡觉的所在。
房间很小,也很昏暗,物件也摆放得乱糟糟的,甚至还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太子一句话,就能让杜荷吃不好睡不好,从本质上来说,杜荷是一个很实诚的人,至少让他做的事,他都是脚踏实地又尽力去做了。
“本想着再建设一个作坊,在下的祖地杜陵县,可那里距离长安还是有些远,来回运送不方便,便想着在附近寻个地方来安排晒纸,如今正是农忙,泾阳县的县丞几次拒绝。”
李承乾将目光从杜荷的房间中收回来,问道:“为何一定要泾阳。”
杜荷作揖道:“在下派人去长安附近几个县都嗮过纸张,只有泾阳嗮出来的最合适,因处于泾河上游,风更干。”
“只是建设一个小作坊,不大兴土木,又不是建设宫殿。”
“泾阳县丞不肯。”
“给钱也不行吗?”
“说过。”杜荷面色惆怅道:“被赶出来了。”
李承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杜荷,孤对你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
杜荷连忙作揖道:“殿下重托,不敢辜负,大不了……在下与那县丞拼了。”
“也不用伱和人家拼命。”
杜荷回道:“那县丞得理不饶人,说是谁的意思也没用,他一定要有朝中批文,而且是门下省的批文,如此泾阳县丞才肯拿出人力与空地。”
说来在印象之中,自己对唐朝的官吏认识很浅薄,对地方的官吏行事作风更是不了解。
“对基层与乡县的了解不够多,是我们疏离百姓太远了,应该多多靠近群众中去的,这件事东宫有疏忽。”
“殿下千万不要这么说。”
李承乾点头道:“你是个能办事的人,就是行事太过死板。”
先夸了一句,又给了一个批评,杜荷低着头此刻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更惭愧。
“此事孤会想办法的,你也别太着急。”李承乾叹道:“往后把自己家与你自己收拾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罢了,你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