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与裴行俭骑在战马上与稍有停顿的梁建方擦肩而过,他们两人冲锋在前,杀入大军中,领着兵马直插吐蕃大军的后方。
战场上的局势瞬间变了,原本是吐蕃人围困的唐军,如今形势反转,一支唐军的骑兵,不知何时从后方杀出,与牛进达的大军相呼应。
就像是两柄巨大的锤子,从东西两个方向穿插而来,将吐蕃大军犁地一般地杀穿了。
梁建方纵马在战场上,手中的长槊挥舞,热血溅湿了甲胄。
吐蕃兵马还在应付前面的唐军,却无法顾及后方杀来的另一支唐军。
两支唐军在吐蕃人的大阵之中穿插而过,吐蕃的战术看似稳扎稳打,可他们的阵形一击即溃。
五万吐蕃人,在一万多唐军面前遭受了沉重一击。
梁建方与牛进达两支大军几次穿插而过,将吐蕃大军犁了两遍,余下的吐蕃溃军四散而逃。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硕大的夕阳挂在西边,整片天空都是血红色的。
裴行俭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战马踩死了多少人,他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草地躺了下来。
其实王玄策推测得没有错,禄东赞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松州,从来不是河西走廊。
并且走到青海北侧时,王玄策更加确信了他的推测。
当然禄东赞亦不会放弃青海。
裴行俭躺在草地上大口出着气,思绪中闪过好几次当初谋划时的话语。
得到刘兰驰援之后的松州,驻防兵马少说也有六万,吐蕃人不见得能短时间拿下松州。
难道禄东赞会在这个时候北上攻打伏俟城?
那就让他们打消北上的念头,要将吐蕃人留在这里,就需要一个陷阱。
当王玄策带着自己与梁将军借着地图上的那条小路,进入松州,与牛进达将军商议,让李震的兵马守在青海北岸,造成不驰援松州的假象。
光靠为松州解围,牛进达将军与其余诸将来说这还不够回本,不能白受欺负。
他们不仅仅要守住松州,还要剿灭吐蕃的大军,最好活捉松赞干布与禄东赞。
裴行俭没有心力去想,为什么李震手中有一张这么详尽的地图,竟然指明了多玛河东面有一条能够去松州的小道。
文学馆的地图已精细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个时候,李震的大军应该也开始动了,他们不只是给吐蕃人做样子看,让吐蕃以为这支大军只是戍守青海以北。
现在他们应该动身去阻击就要后撤的吐蕃大军。
这便是奔袭,阻击,迂回,是唐军包抄的吐蕃人,而不是吐蕃人围攻唐军。
从一开始,一个不良人将书信送到李震手中,当自己与王玄策被李震领出武威郡开始,这一仗便不是光靠武力能够取胜的。
正如王玄策所言,松赞干布不是高昌王,他甚至学会了诱敌深入。
裴行俭很疲惫,这半月的奔波,让他几近崩溃,太累了。
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他策马来到多玛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流,躺在浅滩上,任由河水冲刷着身上粘稠的血迹。
现在,裴行俭可以说一句,“呵,禄东赞不过如此。”
青海以南,吐蕃赞普的大帐中,禄东赞与余下的四个茹本,正在劝说着松赞干布先回逻些。
刚过战况就送到了,从南面不知何时杀出一支唐军,将五万兵马冲散了。
能够回援这里的只有五千人,其余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
松赞干布道:“我们还有吐蕃勇士,我们可以将唐军赶回去。”
正值二十一岁的松赞干布站在众人面前,他又道:“吐蕃还没败,我们把唐军赶回松州去。”
禄东赞正色道:“赞普,回去吧。”
几个茹本也齐齐道:“赞普回逻些吧。”
松赞干布看着几人,呼吸沉重道:“唐军不会善罢甘休的。”
禄东赞闭上眼,道:“只要赞普还在逻些,我们就还有机会。”
有一个茹本拔出了自己的刀,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大声道:“赞普若不回去,我就死在这里。”
松赞干布不忍这些奋战的茹本自尽,前方大军已溃败,唐军随时会越过青海,朝着这里杀过来。
在几个茹本的以死相逼之下,禄东赞看着赞普翻身上马,带着其余的族人离开这里。
等人走远了,禄东赞正要吩咐。
有吐蕃勇士仓皇跑来,他送来了一个让禄东赞如坠冰窖的消息,还戍守的青海北侧的兵马不见了。
257.第257章 活捉
257.
他们究竟是南下杀过来了,还是撤回去了?
不对!禄东赞很快就放弃了他们撤回去的想法,松州城外的大战刚结束,那支大军不可能在没有收到军报之前,就撤回去。
虚虚实实,他们早有筹谋。
危机感让禄东赞遍体生寒,他忙道:“跑!”
夜色,笼罩了这片大地,禄东赞领着余下的三千吐蕃人朝着青海的西面而去。
星空下,有吐蕃人每隔几个呼吸就会朝后方看去,生怕唐军会追上来。
禄东赞心中惊惧,又有些恼,就要入秋了吗?今天的月光怎如此亮。
拉住缰绳,禄东赞又对余下的两个茹本有了吩咐。
青海北面的另一头,李震带着五千兵马正在沿着青海湖奔袭,他们一路朝着西面而去。
绕过一片水草,忽听前方战马嘶鸣。
当即传来了喊声,“有埋伏!”
李震拉住马儿的缰绳,令它改变方向远离这片水草,水草地里埋伏有吐蕃人。
心中惊讶,李震还是骂道:“好你个禄东赞!”
星夜之下,李震顾不上这么多伏兵,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何时何年才能再有这么好的时机去拿下禄东赞与松赞干布。
他只能带着人避开每一处茂密的水草地。
战马的马蹄踏过湿地,越过一处河道。
另一头,禄东赞散去了余下的部众,眼下身边就剩下了五百人,策马在月光下。
松州一战输了,吐蕃至少在十年内不能再开战,禄东赞只能尽可能为将来打算,为吐蕃的将来多留下几个茹本,多留下骁勇善战的勇士。
忽有箭矢的破空声传来,一支箭矢呼啸而来。
战马嘶鸣一声,又跑了几步,便倒了下来。
禄东赞摔倒在地,整个人在地上翻了一个滚,余下的吐蕃将禄东赞团团围住保护起来。
唐军来了,皎洁的月光下,整个草原都是明亮的。
禄东赞失落地一笑,他看着夜空的一轮明月,忽然意识到他好久没有这么看月亮了,吐蕃的月亮竟然这么地美丽。
唐人的兵马已很近了,又有几只箭矢呼啸而过,身边的吐蕃勇士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禄东赞望着明月,耳边都是厮杀声。
唐军杀戮着他的族人,但禄东赞缓缓闭上眼。
渐渐地……砍杀声停歇了。
李震提着手中的刀,骑在马背上。
禄东赞缓缓睁开眼,见到眼前是一个高大的唐人将领,这个将领手执一把锋利的大陌刀。
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这个唐人将领的神情。
“你是禄东赞,某家在长安城见过。”
闻言,禄东赞低下头,当即就有几个唐军上前将他押倒在地,接下来便是双手双脚被一捆绳子束缚。
“告诉牛将军,某家先一步已拿下了禄东赞。”
“喏。”
“拟军报给陛下与太子殿下,就说交河道折冲府都尉李震,活捉禄东赞。”
“喏。”
听到太子殿下,禄东赞眼神中稍有了亮光,随后被身后唐军一推,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接下来几天,刘兰戍守着松州城,有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子正缩在一个角落,手中捧着一根棍子瑟瑟发抖。
有士卒路过也没正眼看他。
刘兰多看了这个小子一眼,这个孩子就是齐王李佑,是被陛下贬黜到松州的。
松州一战,只有他蜷缩着不敢迎敌,到现在还拿着之前的那根棍子。
一匹快马从关中到了松州。
在松州城外,有一家酒肆,能够在战时在长安开设酒肆,倒是少见。
阴弘智一路赶到松州就是为了确认齐王是不是还活着,顺便偷偷将他带走,至于陛下那边,齐王总归是陛下的孩子,届时再追究,想来不会太过为难的。
酒肆的小厮见到客人来了笑呵呵上前道:“鲜有人这个时候来松州。”
阴弘智灌下一口酒水,长出一口气道:“松州守住了?”
小厮又道:“守住了,牛进达将军与梁建方将军击溃了吐蕃五万大军。”
阴弘智神色稍有缓和,松州大胜陛下定然心喜,说不定还会因此饶过齐王。
小厮低声道:“看当面衣着谈吐不凡,定是长安为官的。”
阴弘智稍稍摆手,没有多说什么。
小厮又走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就端来了热乎乎的肉包子。
“没想到松州也有包子了。”阴弘智大口吃着,又道:“好久没吃包子了。”
却见小厮关上了酒肆的大门,从身后拿出一把匕首。
阴弘智见状想要站起身,却见不知何时一只大手已搭在了肩膀上,任由他怎么使劲都站不起来。
那小厮换了一种口音,面上无须的他发出奇怪的口音道:“陛下,说了没有旨意,任何人都不能带齐王离开松州,就算你是齐王的舅舅也不行。”
他是个太监!
阴弘智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小厮提着匕首在阴弘智的桌边坐下,又道:“其实就算是伱进入了松州城,也带不走齐王的,你真以为陛下就没有防备吗?”
阴弘智的额头满是细密的汗水,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瞧着这个太监提着匕首的太监越来越近。
他的动作不快,但他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