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要强大,要无所畏惧。
等关中就要入秋的时候,薛仁贵与裴行俭也回到了长安城,他们是第三批回来的。
而裴行俭一回到长安,在军中递交了自己的甲胄与马槊,以及呈报了自己所得的军功之后,与兵部的官吏完成交代之后,就撞见了一个人。
“怎么又是你!”裴行俭看着王文度诧异道。
“裴小兄弟,某家比你先一步回了长安。”
等张士贵大将军回来之后,裴行俭才能得到军功封赏。
薛仁贵刚在兵部的官吏前递交了自己的案卷,见状问道:“怎了?”
王文度行礼道:“某家就要去松州戍守了,不知道两位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也好,你要是再敢骗人,别怪我们下手狠了。”
“这一次某家是实心实意想要与两位商谈。”王文度说着话,领着两人一路在朱雀大街上。
从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走入一处宅院,也不知道这里是谁家的宅院,只是一走进来就见到了不少的部曲,与院子里的兵械。
薛仁贵看着一个个高大的部曲,眼神中带着警惕。
王文度站在一处紧闭的屋门前,朗声道:“将军,人带到了。”
院子里依旧安静,忽然就见门打开,入眼的是一双军中将领才会穿的靴子。
而后看到腰带的样式,就见到此人在军中的地位很高。
苏定方慵懒地走到屋外,道:“斩杀西突厥骑兵十数人,清剿马贼十五处,带着十五人平灭了三百人的马贼所部,好厉害的本领。”
这是裴行俭与薛仁贵刚刚送到兵部的案卷,这个将军竟然现在就知晓了。
裴行俭心中惊觉,又觉得不对,这些军功与奏报都是张士贵将军所拟,也就是说大将军另外让人送来的。
见两人不说话,王文度解释道:“这位是苏定方将军。”
“见过大将军。”薛仁贵大声道,“早听闻大将军威名。”
苏定方的目光从高大的薛仁贵身上移到裴行俭身上,笑道:“有胆量,有谋略,河东将门出来的子弟果然不凡,可惜了……”
薛仁贵质疑道:“大将军在可惜什么?”
“可惜伱已经拜在了张士贵门下,本想将你们两个都收下的。”苏定方在门前坐下,脱下了靴子换上了较为舒服的草鞋道:“裴守约?很好的名字,可愿拜在老夫麾下?”
在对敌西突厥人时候,薛仁贵与裴行俭的表现并不出众,在之后清剿各路马贼之时,张士贵便看出了苗头。
薛大哥就此答应了,等大将军回长安便让薛大哥跟在张大将军麾下。
裴行俭没有答应张大将军的好意,不曾想来了长安,见到了王文度,又在这里见到了苏将军。
此刻,裴行俭将目光放在了王文度身上,道:“原来你是苏将军安排的。”
苏定方道:“王将军是个骁勇的人,他在河西走廊是陛下安排的,以往他言语有不逊之处,你不用计较。”
裴行俭面带不悦。
王文度嬉笑道:“大将军,末将先告退了。”
苏定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而后目光放在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身上,解释道:“其实王将军一直都是老夫麾下的将领,当年与老夫一起在阴山,与李靖大将军攻打颉利,冰天雪地的时候,他的胡子都冻住了,现在看他胡子还是坑坑洼洼的。”
裴行俭现在全明白了,看守河西走廊六十万石粮草,怎么可能没有眼线盯守。
苏定方又道:“怎么样,你可愿意拜在老夫麾下?”
见他犹豫,苏定方又道:“不着急,你可以好好考虑,你要是拒绝老夫,老夫也不怪你。”
裴行俭行礼道:“守约可以听从大将军安排,只是有一件事请大将军做主。”
“什么事?”苏定方轻描淡写地一问,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能够难住他了,言语间看淡了这世间的一切。
裴行俭道:“薛大哥与河东柳氏的一位女子早已暗许多年,若大将军能够为薛大哥办成此事,守约愿拜在大将军麾下。”
“呵呵,还很讲情义。”苏定方看向薛仁贵道:“看上别人家的姑娘了?”
薛仁贵挠了挠头,尴尬一笑,道:“等某家有了军功封赏,自会去求娶。”
裴行俭解释道:“河东柳氏自恃高门,不愿意将女儿嫁给没有功勋又家道中落的薛大哥。”
当年的河东柳氏确实是高门,如柳元景。
只不过大业年间之后,柳氏门第其实早已不如当年,又因这些年太原与博陵依旧不顾阻挠,忤逆皇帝的意思联姻。
柳氏一脉还自恃门第,想要寻个更高的大族,自然是不会考虑早已家道中落的薛仁贵。
裴行俭道:“那柳氏女子一直在等着薛大哥,哪怕薛大哥无名无功勋,只靠种地为业,那柳氏亦是非薛大哥不嫁,此事已在河东传开,乡里之间皆知。”
“若大将军能够从中应允,并且代为主持婚事,这定是一段值得人称颂的佳话。”
别看裴行俭年轻,毕竟是文人出身,而且还做过县令。
说话到底是与寻常军中不同,既是先说了薛仁贵与人家姑娘早已经心意暗许,非薛仁贵不嫁。
哪怕薛仁贵只是种地为业,又说这是一段佳话。
举手之劳就能促成一段佳话,何乐不为。
苏定方对这个裴行俭越来越满意,不仅仅是因他杀敌的勇猛,还有他的智谋。
将领需要的是急智,多数时候面对战场上的情况,需要及时作出应对,而不是一板一眼。
不论是在西域的战功,还是现在来看,这个河东子弟表现出来的特点,都符合一个将军所需的特点。
苏定方笑道:“河东柳氏啊……有点难办,老夫还是有些人脉的,平定阴山之后河东士族欠老夫人情。”
裴行俭行礼道:“谢大将军。”
苏定方打量眼前两兄弟,道:“守约,那你自己呢?”
他回道:“在下还年轻,”
“你当初怎么会想着科举入仕的。”苏定方感慨摇头,又问道:“你当真不是太子门下的人?”
“回大将军,守约只是与太子殿下见过一次。”
苏定方无疑道:“就算只见过一次,也不见得不是太子门下的人,狄知逊才见过太子几次?”
“这……”裴行俭犹豫片刻道:“在下早已辞去了渭南县令一职。”
“老夫知道,现在的渭南县县令是张大安。”
苏定方笑着又道:“你是太子门下的人也无妨,如果将来太子不能登基,老夫陪着你一起人头落地。”
裴行俭欲哭无泪,道:“在下真不是太子门下的人。”
“往后每天卯时到左武卫来寻老夫,以你的军功在老夫身边当个校尉还是足够的。”
裴行俭正要道谢,却见大将军已离开了这里。
兄弟两人离开的时候,裴行俭心中想着,道:“薛大哥,你说是不是大将军以为我是太子门下的人,这才会说这些话。”
薛仁贵摇头,用浑厚的嗓音道:“不是。”
“为何?”
在西域半年,薛仁贵锅盔黑脸又更黑了几分,胡子更茂密了,他道:“若你真是太子门下,想要拉拢你的就不会只有苏定方将军。”
薛大哥以前是个种地为业的汉子,可他的话很实诚也都是中肯的。
一语点醒人,裴行俭暗暗点头,就像是薛大哥说的,如果自己真被当作太子门下的人,军中想要拉拢的人肯定会有很多。
到现在自己回到长安的这三个时辰,没有其他的动静,裴行俭这才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见到两兄弟回来了,裴明礼笑呵呵地请着两人在家中喝酒。
酒桌上裴明礼说着敞亮的话语,当酒后裴行俭问起明礼大哥的弟弟妹妹,这才知道裴明礼的蜜水收获的并不多。
赚的钱也并不多,也搭不上关中商贾扩张的船,更没办法去洛阳与潼关发展。
这些话,裴明礼都没有说,他从来不会说自己的难处,尽管裴行俭知道他对自己与薛大哥都是愿意散尽家财的情义。
听到苏定方将军愿意帮忙摆平薛大哥的婚事,裴明礼高兴地多喝了两杯,醉醺醺地睡过去了。
“等军功下来,我们在关中找个县住下来。”
裴行俭道:“就住在渭南县,我去寻张县令问问。”
薛仁贵十分赞同地点头。
快入秋的时候,洛阳又在修建了河堤了,马周觉得现在的洛阳河堤依旧不够结实,这是他按照往后洛阳各县的县志总结出来的。
按照各县的往年记录的情况,洛阳水位最高的时候,洛阳城内乃至地势最高的洛阳宫都被淹了。
权万纪回到长安之后便将这件事告知了朝中。
这天李泰去面见父皇之后,脚步匆匆去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现在的齐王李佑。
去年的时候父皇封了不少国公,同时也将李佑的位份改封到了齐王。
他是阴妃的儿子,也是皇子中较为顽劣的一个。
因前两天许多御史都看到了齐王李佑在郊外游猎,一点都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因此御史纷纷弹劾齐王李佑装病滞留长安。
李世民因此恼怒,让李泰前去呵斥。
李泰孤身一人走入齐王的府邸,当着齐王的舅舅阴弘智的面,以及齐王府数十个家仆的面,将装病的李佑痛骂了一顿。
甘露殿,刚刚休沐结束的李世民正在与太子下棋。
权万纪站在一旁解释着洛阳相关的事宜。
李世民听完之后,神色赞赏地点头道:“洛阳水患由你们治理,朕近日来放心不少。”
权万纪道:“臣等职责所在。”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没有说话,而是坐在一旁看着洛阳的治水奏疏,等着父皇移动棋子。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棋盘上的形势很明朗,父皇的败局已定,却迟迟不走下一步,也没有要认输的意思。
正如爷爷所说父皇是一个骄傲的人,就算是下棋也是屡战屡败,屡战不认输的人。
权万纪又道:“太子给洛阳的政令所言,治水如治人,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坚持不懈。”
李世民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沉声道:“朕自知佑儿从小就顽劣,薛大鼎管教无方,朕心中有意希望先生能够去管束佑儿,你是恪儿的长史,这两年恪儿的成长朕都看在眼里……”
“父皇。”李承乾手里拿着奏疏还看着,坐在椅子上打断了话语,“儿臣觉得李佑自小顽劣,光靠教导是没用的,还要有教训才行,听说青雀去斥责他时候,他还反驳青雀是嫡子才会得到父皇的青睐。”
李世民的脸色黑了几分。
李承乾又道:“过些天牛进达将军就要去松州了,让他也跟着一起去吧,不给任何特殊待遇,也不给任何人相随,让他去戍守松州,抵御吐蕃人。”
权万纪躬身站着沉默不言。
李承乾道:“父皇对他的照顾已够多了,他一贯如此。”
李世民道:“你是不是早就看那个小子不爽利了。”
“难道父皇看他爽利吗?”
皇帝处理政事时身边总会带着太子,权万纪从洛阳回来禀报时是这样,牛进达被召见入宫也是如此。
如今皇帝听着朝章政事,经常会让储君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