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将一堆麦秆放入一旁的推车上,他推动车子,将草料放入仓中,“既然不回信就说明他们还要继续留在洛阳,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
李恪躺在草堆上,一手枕着后脑,道:“听说最近那位杜荷公子遣了不少人去洛阳,开设一个更大的作坊?”
刘仁轨道:“不仅仅是杜荷公子,还有其他商户,还有其他几个县也一起去了。”
“怎么?他们不愿意经营关中了吗?”
刘仁轨摇头道:“非也,也有人递交奏疏问过这件事,后来太子殿下对他们说,既然他们想要更大的利益,就要面对更大的风险,这是商户自己的事,与京兆府无关。”
李恪听得一知半解,“刘仁轨?”
“吴王殿下有话请直说。”
“你真愿意一直当一个县令吗?”
刘仁轨回道:“如果当一个县令是下官要做一辈子的事,那就做一辈子,又有何妨。”
见吴王不说话了,刘仁轨自语道:“现在的太子是一个勤勉的储君,这关中还是有很多问题的,京兆府的官吏说过不要害怕困难,不要面对问题就退缩,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具体问题具体解决,这是往后十数年,关中一直践行的重要方略。”
“某家以为,这是世上最好的方略,他们从来不会说要造福世人,他们只是在说要如何让人们过上好生活。”
泾阳,今天在这里有一桩婚事,魏昶与薛五娘成婚了。
魏昶不在意薛五娘的年龄,两人都是男未娶,女未嫁。
在应公武士彟主持下,一桩婚事简单地办好了。
夜里,客人都散尽之后,魏昶站在穿着嫁衣的薛五娘面前,低声道:“你知道现在京兆府在教人们什么吗?”
薛五娘穿着嫁衣,为了这身嫁衣,她几乎将积蓄花完了。
有些醉意的魏昶朗声道:“他们教人们要懂得期盼与未来,五娘,你知道期盼与未来是什么吗?这是关中乡民一直在追问的,也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
说了这么多,夜风吹来的时候,烛火晃动了几分。
薛五娘抬起一脚踹在魏昶身上,道:“以后少用这些话来糊弄老娘,没一个好东西。”
魏昶被一脚踹在地上,委屈道:“是许少尹教……”
“你一天天少跟这些为官为军的人厮混。”薛五娘抡起拳头砸在他的脸上,在怒道:“再让老娘知道,打死你!”
翌日,魏昶狼狈地从家门出来,今天早晨他狼狈的脸上挂着一些淤青,可脸上还是有些骄傲的。
一早就有村民见到了魏昶的狼狈样子,前来问询道:“这是怎么了?”
魏昶苦着脸道:“关中女子彪悍吧?”
“彪悍。”
新婚夜,魏昶被揍了一顿,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村中成了笑谈。
谈期盼,谈未来,这是京兆府传递给关中乡民的一个问题,人活着一定要有期盼,一定要说未来。
关中的未来不在京兆府,而在关中所有的乡民的身上。
如果你将这个问题放在京兆府,京兆府的人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关中到了隆冬时节,贞观十年就要在忙碌又闲适的当下度过了。
从长安以西,掠过河西走廊与吐谷浑,在高昌通往吐谷浑的戈壁,一匹快马正在前行。
马蹄踩在戈壁上,一望无垠的戈壁上远远看去只有一匹战马,一个人。
那人身上的衣服像是也用各种成色不同的布料绑在一起,风吹过的时候,他身上的布料往后飘荡,像是一条条的彩带。
这个人的头裹着布巾,用布抱着口鼻,遮住了一整张脸,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露在外面。
忽然听到后方的马蹄声,在天与戈壁交界的远方,有一队人骑着战马卷着沙尘而来。
见状,他赶紧策马往吐谷浑方向而去,在吐谷浑地界有唐人,有唐军,那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双方在戈壁上追逐,忽有箭矢而来,他知道对方越来越近了,好在箭矢没有落在身上,在不远处的石堆上,箭头撞在了石头上,便落在了地上。
他将身体放低,尽可能贴着马背,让马儿跑得更快一些。
又追逐了一段路,远处可以看到吐谷浑人了,他眼中泛起希望,再一次让马儿加快速度。
当闯入吐谷浑人的一处居住地,他没有减缓速度,而后方的马贼也在继续追赶着。
最后战马跑不动了,摔在了地上。
他看了眼几乎只剩下呼吸力气战马,来不及用手去抚马脸,安抚着匹力竭的战马,转身跑向唐军驻扎的方向。
身后传来了吆喝声,他看到了唐军,遥遥两百步远,这一次他也跑不动了摔在了地上。
217.第217章 孤不懂这些的
217.
马贼当即围了上来,而远处的唐军发现了人,也策马而来。
唐军与马贼到了近前纷纷停下。
一个马贼首领提着弯刀,快步走到这个跑了一路的西域人面前。
张士贵看着对方道:“这里是唐人地界。”
那马贼就要杀了这个西域人,面对唐人将领的喝问,他有些犹豫,而后他一咬牙,挥刀就要砍向这个西域人。
却听到箭矢的破空声传来,箭矢刺入这个马贼首领的咽喉,他捂着流血脖子踉跄后退,最后倒在了地上。
余下的马贼面对唐军也不敢放肆,纷纷策马离开。
“将军,这些马贼越来越放肆了。”
张士贵听着身边裨将的话语,沉声道:“早晚收拾他们。”
随后那逃命的西域人被拖了过来,他发软的双脚在地上拖行着,一直到了这群唐军的包围中。
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羊皮,道:“咥利失可汗使者!”
张士贵拿过对方手里的羊皮卷,仔细看了一番,而后吩咐道:“带着这个使者休息。”
“喏!”
这是自焉耆使者之后,又来一个使者。
看来这西突厥越来越乱了,张士贵回营之后,清点了营中的骆驼,一共三千头骆驼的驼队,这是穿行西域的重要牲口。
这个使者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醒来之后便开始疯狂地进食,张士贵坐在大营中,看着手中这卷羊皮卷,这都是用西域文字书写的,读起来很费劲。
勉强可以看懂其中一些意思,请天可汗处置欲谷设。
不论是南逃的咥利失,或者是焉耆,于阗这几个小国都很担忧,现在的欲谷设已经开始追杀那些亲唐的旧部,并且喝令他们包括高昌都不得向大唐进贡。
这是在挑拨大唐的威严,张士贵将羊皮卷收好,放入一个木筒中递给一旁的裨将道:“快马加鞭,送去长安。”
“喏!”
再看眼前这个已经吃饱的使者,他嘴里还嚼着食物,张士贵又吩咐道:“他也送去。”
“喏。”
有三个唐军将这个使者再次带走,这一次要启程前往长安。
张士贵所驻守的不是在伏俟城,而是驻扎在伏俟城城以西,并不是伏俟城不好守,而是要在城外养着骆驼。
他已经养了半年的骆驼了。
当使者离开吐谷浑地界,靠近河西走廊便看到了沿途的风光,一片片草地,还种着不少胡杨。
越靠近祁连山草地也开始多了起来,甚至气温都凉快许多。
从荒漠一路而来的使者,看到这幅情景仿佛到了人间仙境。
李震驻扎在河西走廊已有大半年,今天河西走廊下起了大雪,还有羊群与战马在河谷中吃着丰美的水草。
当最后一座酒泉郡也修建好之后,河西走廊又接纳了不少的人口。
在这里的商户越来越多,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为贸易而生的城。
在这里能够吃到关中的甑糕,蓝田县的枣,新丰的酒,这是以前都不敢想的。
“报!禀将军,咥利失可汗的使者来了。”
李大亮养病有大半年了,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眸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问道:“可是那欲谷设作乱了?”
“正是,张将军命他们将使者尽快送去长安。”
李大亮提着裤腰带站起身,朗声道:“速速送去长安,末将静等朝中调令。”
“喏!”
一路上,四处新建的城关放行。
到了夜里,使者才离开河西走廊的地界。
李震忙完今天要做的事,便来到武威郡城下,慕容顺的住处。
慕容顺在这里花了十贯钱,在这里置办了一处宅院,在这里还有不少胡姬伺候他,甚至还有不少吐谷浑的旧人。
这位吐谷浑可汗现在是个商人,他从未回过伏俟城,那里是一段他的伤心地,至今记得当初的父汗是如何抛下自己的。
慕容顺喝着茶水,看着李震走入院落中。
“李将军,大唐要与西域开战了?”
李震也给他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在慕容顺家中他从来不客气,因大家都是给太子办事的。
慕容顺是杜荷公子的人,可从关系上来讲,他既给杜荷公子办事,杜荷公子与他都是给京兆府办事。
给京兆府办事就给太子殿下办事。
李震道:“某家不知道。”
慕容顺低声道:“我在西域还有不少的商队,他们可以为大唐探清道路。”
“当真?”
“我们商贾行事都是最讲究信誉的。”慕容顺抚着褐色的胡子,朝着长安城方向行礼道:“说出去的话就要办到,不然我就不会成为西域有名的商人,我的财富算不得什么,可若我离开唐人,我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在战争上,慕容顺是最坚定站在唐人这一边的,如果离开唐人他的一切财富都会失去。
慕容顺又道:“我可以说服那些西域小国,让他们一起驰援唐人。”
李震饮下一口茶水,不得不说慕容顺宅院很漂亮,这里甚至有池塘与水榭,这都是他按照唐人勋贵家的宅院建设的。
请来的也是唐人手艺高超的工匠,还有他现在的生活习惯,活脱脱就是个唐人。
见眼前的李将军没有回话,慕容顺又道:“我让人带来了许多唐人的书籍,让吐谷浑的孩子也学唐人的文字与语言,不用多久吐谷浑人也会成为唐人。”
李震摇头道:“我不知道会不会与西域开战,我奉命守在河西走廊,只要与河西走廊无关的事一概不管。”
“李将军的所言差矣。”
这个人用极为地道的关中话讲道:“西域的稳定关乎着河西走廊的繁荣,波斯人,天竺人,大食人要来大唐都需要经过西域,欲谷设与高昌王想要的,无非是商道。”
他接着道:“这些年唐人掌握着肥皂的来源,已开始令一些西域人不满了,就像是我这样的商贾手中有得还不够,想要是更多,人都是趋利的。”
李震不懂商贾的道理,还是安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