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走入渭北的一处坎儿井,看着地下的空间,俩人也啧舌不已。
“他们竟然在这里挖了沟渠,这是沟渠!”郭正一惊呼不已。
当郭正一伸手想要去触碰沟渠中的水,就有一旁也在纳凉的村民上前喝道:“不要碰,用桶将水捞上来用,水脏了还喝什么?”
闻言,郭正一的手僵在原地。
上官仪笑着接过桶,打捞起一桶水,痛快地洗手洗脸。
这水十分的清凉,此刻顿时觉得暑意全无。
郭正一很惊喜,早在当他走入关中时,就感觉自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现在又见到这等奇妙的工事。
上官仪与一旁的老人家攀谈起来。
那老人家坐在一张胡凳上,他低声解释道:“以前这里是一片旱塬,我们村里的人想要水,就要在旱塬上走上十里地,挑水回家。”
“现在呀,官府带着人让我们修建了五座大水窖,水窖之间用坎儿井连接着。”
一只水桶从上方井口落下来,径直落入沟渠中。
郭正一抬头看去见到上方的人拉着绳子,木桶进入沟渠中,便取水拉了上去。
“老头我年纪大了,不能做农活。”他指向沟渠的另一头解释道:“像我们这些老人,在上面会热死的,只能下来避暑,也帮着他们看着水。”
郭正一问道:“听说外面的龙首渠干涸得都快断流了。”
老人家点头。
“还听说最早的时候坎儿井是在泾阳建起来的。”
老人家有些骄傲,他道:“泾阳的坎儿井哪有这里的大,这里的坎儿井上下连通,有二十里长,去年冬天就开始修建了,是我们将黄土一桶一桶挖出来的。”
“听说还有工钱?”
老人家解释道:“要给工钱的,京兆府说是从往年的赋税中抵消,也就没人计较了,其实京兆府哪有这么多钱,他们的钱都去修建河西走廊与潼关了。”
郭正一询问道:“老人家你们讨厌京兆府吗?”
“京兆府的官是一群很烦的人,烦就烦点了,还能怎么样,没了京兆府那些人,老头都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热死。”
郭正一听了又笑了起来,在这里讲话要小声,因他的笑声在这片地道中能够回荡很久。
太液池边,皇帝与太子的心情都不是太好。
就连东宫太子也小瞧了今年的酷热程度。
李治在一块石头上,放了一块猪油,猪油在石头上化开,之后将一只鸭蛋敲开,蛋液撒在石头上。
很快就传来,油水滋啦的动静,不消片刻一只荷包蛋就煎好了。
他拿着小木铲子甚至还能翻面。
李丽质叮嘱道:“稚奴,你自己煎出来的蛋自己吃,不能浪费。”
李治闻言,便将煎出来的荷包蛋,送入口中。
朝中又休沐了,李世民坐在树荫下,嘴里嚼着冰块,坐在树荫下,看着蔚蓝的天空,“承乾,什么时候会有雨?”
……
身后没有回应,李世民又问道:“承乾,再这么下去关中要热死人了,伱有什么办法吗?”
……
依旧没有回应,李世民又拿起一块冰放入口中,也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继续呼唤道:“承乾?”
长孙皇后递上一碗消暑的凉茶,道:“承乾早就回去了。”
“嗯?”李世民有些迷迷糊糊地看去,原本在后方不耐烦摇着扇子的儿子原来不在了。
“让朕唤了他这么多次,他什么时候走的,也不与朕告退。”
长孙皇后看着丈夫,笑骂道:“你倒是清闲,承乾可没有这么清闲,这个时候多半又去各地奏报了。”
李世民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块木板上,看向远处正在游水的李慎与高阳她们,这些孩子恨不得一整天都泡在水中。
长孙皇后坐在一旁看着宫里的账目,又道:“陛下现在是越来越仰仗承乾了。”
“这孩子有毅力,能够吃苦,也很有天分。”
李丽质领着李治恰到好处听到这话,问道:“是皇兄有当皇帝的天分吗?”
李世民又道:“他的手腕还有欠缺。”
长孙皇后知道陛下的意思,承乾要更无情一些。
李治回到母后身边,就躺了下来要午睡。
傍晚时分,天空传来一声雷响,长安城各个坊里传来了欢呼声,乌云密布的天空落下了雨水。
大雨落下,浇灌着炙热的大地,雨水在地上形成了水雾。
一群孩子在太液池边淋着雨欢呼着,随后又被赶到太液池的太子给一个个的拎了回去。
李承乾一手拎着李慎的耳朵,一手拎着高阳的耳朵,将直呼疼的弟弟妹妹拎回了屋檐下。
看得一旁的宁儿与李丽质捂嘴直笑。
在别苑内站定,李承乾饮下一口冰镇的凉茶,畅快地长出一口气。
长孙皇后又将儿子的外衣拿过来,命他先去洗洗,道:“你看看你,一身汗味,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李承乾用冷水冲了个凉,而后接过宁儿递来的一碗凉水,水中放了一些盐。
太子从下午到傍晚一直都在中书省忙碌,当殿下来到东宫时,宁儿就见到了殿下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就连鬓发也是湿漉漉的。
好似汗水刚流出来,就干了,浓密的长发,内部的一层还是湿的。
李承乾放下外衣,让李治与李慎帮忙刮痧。
太子闭着眼坐在椅子上,双手就这么挂在椅子上,背对着两个弟弟,让他们刮痧。
每一次用竹片刮出一道红印子,李承乾脸上都有些许痛苦,眉头也紧皱了几分。
“父皇,今天只有于志宁与高季辅帮儿臣将夏季的用度分发出去了,皇城中也没有别人。”
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他的额头又有了细密的汗水。
要说不心疼是假的,只是没有说出来。
长孙皇后低声道:“苦了这孩子了。”
李治与李慎给皇兄刮痧,很快后背就红彤彤一片了。
“好了,你们去玩吧。”
李治与李慎默不作声站在一旁,也不想离开,就连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的皇兄是最不容易。
李承乾重新披上外衣,听着外面又响起一声雷响,直到入夜了,雷光偶尔在夜空中炸响。
“父皇,李淳风道长说今年大旱之后,很有可能会有大涝。”
“当真?李道长有几分把握?”
小兕子用她还稚嫩的牙齿用力啃下一颗桃子,道:“这是皇兄与李道长根据往年的气候,与今年的变化推测出来的。”
李世民笑道:“只是推测吗?”
李承乾解释道:“只是推测而已,全看这老天的心情,对了……李德謇给儿臣送来了书信,终南山边上烧起了山火,一片山林全被烧成了灰烬,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停下。”
别苑内很安静,只有小兕子吃桃子的动静。
父子俩对现在的形势低声交谈着,京兆府准备得很及时,早在旱情之前,就准备好了粮食。
今年晋阳或山西各地出现旱情之前,粮食就已到位了。
李世民看着一份奏章道:“这么说来迁去洛阳的人口已经有三万户了?”
“嗯,这些人大多都是在各地没有田地的人,只不过这些人到了洛阳依旧没有田地。”
李世民道:“恐怕马周他们另有用意吧?”
“嗯,洛阳河渠的修建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这个时候最需要人力,虽说迁居洛阳的人口没有田地耕作,可他们能够得到工作机会,为京兆府以后的发展做准备。”
“其中这三万户中,就有三百户是商户,并且开设作坊,光是杜荷一家作坊是不够的,现在杜荷已经打算在洛阳开设一座更大的肥皂作坊,并且还有关中六百个商户,饼食,包子,桌椅木匠,马桶这些将会成为主力,要将生意建设到洛阳,他们称之为扩张,”
“再有潼关在中间作为桥梁,这场扩张已开始准备了,甚至郭骆驼也要走一趟洛阳,已经向儿臣报备过了。”
李承乾笑着道:“虽说儿臣原本想着稳住关中的建设,可依旧拦不住这些人急于扩张的决心,这些事也会由京兆府主持开办。”
太子笑容有些烦恼,也有些无可奈何。
生产发展总会遇到麻烦,关中的脚步才刚刚开始,他们就想着腾飞了。
这是正常的利益所趋,但他们在接下来的发展与扩张中遇到的种种困难,都会成为宝贵的经验。
这些经验都会成为这个王朝冉冉升起的土壤,总是需要有人去尝试错误的,哪怕是失败了。
杜荷成了关中商户的领头人,也是这一次扩张的急先锋。
而京兆府在其中还起着监督以及调度整合的作用。
没关系的,一路上的跌跌撞撞,都是必然会遇到的。
半刻之后,雨水就停了,皇帝走出别苑指着老天骂着。
以往皇帝都是祈求上苍的,现在也不知怎么了,皇帝就开始骂老天了,说是热了这么多天,这老天就给这么一些雨水。
这事要是被朝臣知道了,说不定又会传出什么皇帝不敬天的话语,又会被一群朝臣劝谏。
在别苑内的太监很懂事的闭嘴,将这件事的扩散范围限制在别苑之内。
翌日,李承乾得知京兆府要将今年的葡萄降到五十钱一斤。
这位太子在酷热的午时,将许敬宗叫到了中书省,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虽说这个时候皇城中没有其他的官吏,但值守的侍卫路过时还是隐约能够听清楚太子殿下骂的是什么。
许敬宗一脸苦涩,道:“太子殿下,再不降价那些商贾就不收葡萄了。”
“乡民们种点葡萄容易吗?你现在降价往后还要再降?洛阳就要种葡萄了,以后关中葡萄怎么卖!”
太子殿下的怒骂声在中书省内回荡。
也正是夏季,人的火气都很大。
许敬宗擦着额头的汗水道,听着一声声的责骂。
“他们不想收,你急什么!关中的葡萄口味本来就与众不同。”李承乾指着他怒道:“你就不会做品牌口碑吗?你许敬宗怎么灵醒的脑子,这个时候就不管用了?”
“臣知道了,这就去和他们说。”
……
这个酷暑时节,就要在皇帝与太子的怒骂声度过。
临近八月,一场大雨席卷了整个关中以及洛阳以东。
秋雨终于来了,大雨这天,李承乾从东宫的寝殿内走出来,笑道:“宁儿,你看!下雨了,好大的雨。”
宁儿也笑道:“太好了,秋雨终于来了。”
李承乾用力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看着原本快要干涸的水缸已经蓄了半缸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