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药注意到在鸿胪寺门前一闪而过的人影,他正色整了整衣襟问道:“你真是波斯人?”
阿罗本用蹩脚的关中话回道:“我本是大食人,流落到波斯学得至理。”
李承乾走入鸿胪寺,在李百药身边坐下,示意他继续问。
阿罗本原本是大食人,这就好推断了,这些年波斯与大食时常打仗,双方的人口因战争几次交换。
而现在的大食应该与更西方的高卢人也有来往才对。
李承乾的目光看向那卷放在地上的羊皮书,书上有着一个奇怪的标志,而且还写着波斯文字。
李百药问道:“波斯王子怎么没来。”
“波斯王子已在路上了。”阿罗本双手放在他的胸口恭敬地道:“西域人说在东方有一个很富有的国度,叫大唐,还有富有的唐人。”
李承乾换了一个坐姿,继续观察着这个波斯人,一言不发。
李百药又问道:“你们波斯与西域往来很多吗?”
阿罗本回忆了一番,又道:“一直有来往,高昌国王与我,是很好的朋友。”
这人多半是会错意了,在唐人的语言中有来往,是有双方的走动,或者是交易。
而阿罗本的理解中,是以为与西域人是不是朋友。
“你认识玄奘吗?”
听到玄奘,阿罗本神色多有遗憾,他低声道:“我到高昌之时,玄奘就已离开了。”
一旁的鸿胪寺官吏正在记录着这番对话。
李百药道:“你来大唐做什么?”
阿罗本笑道:“我愿意将波斯的至理念诵给唐人。”
“不用了。”
李承乾打断道。
眼前的唐人官吏看起来地位很高,而这个年轻人走入这里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
只不过他一说话,就打断了眼前这位官吏的话语。
看起来这个少年人的地位更高。
阿罗本站起身,双手将羊皮书递上道:“这卷书所记录的都是波斯至理。”
李承乾与他隔着一张桌子保持着距离。
“你搞错了,唐人不需要你来传播至理,我们唐人拥有很完备的学识,比你们的至理领先了几千年。”
话音落下,阿罗本神色多有困惑。
李承乾接着道:“你可以留在长安,现在来唐的使者都在四方馆学习,往后你就留在四方馆,学习唐人的智慧。”
阿罗本问道:“唐人的智慧是什么样?”
李承乾反问道:“你觉得唐人的智慧不值得你学吗?”
李百药拍案而起,指着这个波斯僧喝道:“你放肆。”
阿罗本退后两步,带着歉意地行礼道:“我只是对唐人的智慧的好奇。”
“这位使者先去休息吧。”
言罢,李承乾就快步离开。
阿罗本还站在鸿胪寺内,他神色疑惑地看着这个少年人的背影。
李百药脚步匆匆跟上,“太子殿下,这个波斯僧太过放肆,是否将他赶走,或者是……”
李承乾顺着一处处屋檐下的阴凉地走着,叮嘱道:“他是大食人,又是波斯僧人,他远道而来通晓道路,也知道该如何穿过西域来到大唐,就算是要赶走他,也要将他的经验留在大唐。”
“让人教他文字,学会之后让他将大食与波斯,波斯与西域之间的要道画出地图,交给文学馆。”
李百药作揖道:“臣领命。”
李承乾走向东宫,对他道:“有劳了。”
人都是有价值的,对李承乾来说这个波斯人的价值榨干之后,他就没用了。
至于他的波斯至理,李承乾更没有兴趣,将对方的情况摸清楚,将他们的实力摸索明白,而后揉碎消化为自己的所用之后,再将对方灭了。
这才是一个使者真正的用处。
波斯僧阿罗本,就这么被丢在了四方馆,无人问津。
慕容顺如今是四方馆的一霸,因他现在十分地富有,花钱也很大方,这两年他按照杜荷公子的吩咐,游走西域诸国,赚了不少银钱。
这位波斯僧,慕容顺在高昌见过他,好奇道:“他怎么在这里?”
一直照料着的胡姬走到他身边,回道:“他是鸿胪寺的官吏押送来的。”
阿罗本依旧是盘腿而坐,骨瘦如柴的模样,说明了他从波斯到高昌,再从高昌一路来长安吃了不少的苦头。
慕容顺将一碗羊肉汤放在他的面前,他还递上了一个包子。
如此,阿罗本当即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用关中话说着,“唐人的房子很好看,唐人的城比波斯的城堡更漂亮,唐人不友好。”
慕容顺听着他的话,神色带着笑容。
阿罗本再道:“我见到了一个唐人少年,他的地位很高,不友好。”
太子自然不会对一个波斯僧感兴趣,这世上能让太子感兴趣的事很少。
慕容顺游走西域各地行商,也见过波斯的男人更见过波斯的女人,何况是他一个僧人。
在慕容顺的理解中,波斯人是很富有的,他们手中有很多的金子。
但这个波斯僧很穷,穷得他一身破衣服与一卷羊皮书。
不多时,四方馆内,又来了一个夫子,他拿出一卷识文解字道:“学!”
阿罗本摇头道:“我是来给唐人讲……”
“不学就赶走。”
阿罗本语窒,他现在离开这里,会饿死的,只好放下自己的羊皮书,拿起唐人的书籍。
注:阿罗本,历史上来唐的波斯僧人。
今天暂时两更,先睡了,
177.第177章 远大的理想
177.
而当阿罗本拿起唐人的书籍,一旁的官吏却将自己的羊皮书拿走了。
他伸手想要将自己的羊皮卷拿回来,下意识用波斯语说了几句话。
拿着羊皮书的唐人官吏,对他道:“我们大唐向来是开放包容的,尤其是对你这样远道而来的使者,学习大唐的知识是我们给予的最好的待客之道。”
言罢,这个唐人官吏拿着羊皮书,高高举起,又道:“你放心,对待诸国使者,我们是最讲信誉的。”
阿罗本望着自己的羊皮书,低声道:“能否交还我。”
对方笑着道:“当然会还给你的,等伱离开的时候,鸿胪寺会将此书原封不动还给你。”
正巧,上官仪带着阿史那社尔来到了四方馆。
长安城中,四方馆,弘文馆,文学馆之间是有走动的,平日里交换典籍,安排人手,也是三馆平日往来的公事。
上官仪前来拿前几天四方馆借走的典籍,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阿史那社尔护卫在一旁,本来他是给京兆府办事的。
可许敬宗不想好好地京兆府门前,有个突厥人站着,对各县乡里前来询问的乡民不太好。
因此阿史那社尔又被安排了弘文馆,平时给弘文馆的主事上官仪做个护卫。
俩人正巧站在这里,看到这一幕愣神了片刻。
阿罗本呆坐着,看着自己的羊皮书被唐人官吏带着离开。
上官仪叫住这个鸿胪寺官吏,道:“这卷羊皮书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官吏回道:“礼部有安排,在文学馆还有一位波斯使者,这卷书要交给文学馆的波斯使者,进行译文。”
听到礼部的安排,上官仪就明白了,这件事多半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再看那个迷迷糊糊跟着夫子念字的波斯僧。
上官仪去找这里的主事,带上几卷典籍又快步离开了。
平时,阿史那社尔住在四方馆,自从他的伤口拆线之后,身上就留下了几道吓人的疤痕。
社尔很乐意将这些伤口露出来,这些都是他从漠北人伏杀之后活下来的证明。
也是他勇武的证明,每当有人好奇问起这个伤疤的事,他总是会说起那天晚上被漠北人伏击,他是如何从伏击之中杀出来,之后得到孙神医与太子殿下的治伤,活下来的过程。
言语中,社尔总是会说起他如何如何向东宫太子表达忠心与感谢。
他阿史那社尔早晚有一天,要与唐人将领一起将漠北人给灭了。
他虽然这么说,可朝中与陛下从未说过要帮助他征讨漠北。
而且陛下也只给漠北的夷男可汗送去了斥责的诏书。
阿罗本住在了四方馆,在这处四方馆有突厥人,西域人,高昌人,还有留在长安的吐蕃人。
接连几天,阿罗本住在四方馆,时常与人讲述他从波斯一路走到长安的种种经历。
他说原来的大食人就是波斯人分出去的人口发展起来的,现在大食人与波斯人打仗,就是大食人在打他们的祖先,甚至说大食人都是贱。
本来阿罗本自己就是大食人,现在成了波斯僧,还骂大食人。
且不说大食与波斯的恩怨如何,这位阿罗本多少都有些狭隘了。
其实阿罗本还是一个很有历练的人,他说原来的大食人是靠一个叫做先知的人得以强大的,他们将太阳当作了神明。
他很爱将这些事,说给别人听。
他一路从波斯走来,到处流浪,去过天竺,而后又去了西域。
他与于阗的老国王一起喝过酒,爬过天山差点被冻死,在荒漠上行走,差点被饿死,他一路在寻找佛的踪影,但却找不到。
长安城的美食很多,现在各种饼食越来越丰富,今年夏天长安城流行了凉面。
四方馆内,几个小厮正在准备着饭食,他们将过水的凉面盛出来,一边道:“葱,醋,糜子自己看着加。”
权贵人家的凉面更加奢靡一些,他们会将一些胡瓜丝与面搅和在一起吃,夏天来这么一碗面实在是太满足了。
而且这种凉面并不贵,要看多贵,还要看你加的佐料。
东宫吃面之法很多,还有油泼面,炸酱面,葱油拌面,或者拌一些豆芽。
传闻中,皇帝家的吃食影响坊间,让长安坊民的饭桌上,有了越来越丰盛的菜色。
四方馆的面食则是朴素许多。
一个个木碗陶碗上装了面条,让各国使者自己来拿,使者们口味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