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妇笑着道:“等这些葡萄卖了,就能攒下一些钱来,以后家中的孩子寻个好书舍,读书识字。”
另一个妇人道:“你家孩子多,四个孩子都送去呀?”
“大的两个留下来做农活,两个小的去读书。”
“还是嫂嫂会打算。”那个妇人捂着嘴笑着。
刚刚说让孩子去长安城读书的村妇,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双手忙碌地将葡萄整理好。
那妇人对一旁的老汉道:“该给伱家大小子找个婆娘了。”
那老汉穿着草鞋,头发乱糟糟地,用满是老茧的手指挠了挠头,道:“全听孩子他娘。”
这些天各村各县都很忙,入夜的时候难得坐在一起说着闲话。
有时候闲话又带着一些朴素又令人听着脸红的笑话。
还有一群孩子偷跑出来,想要拿葡萄吃,又被大人拎了回去。
夜色已很深了,几个村妇坐在一起还在挑拣着葡萄,她们将卖相更好的葡萄挑拣出来,等天亮了去长安卖个好价钱。
卖相差一些的留下来自家自己吃。
村子都是群居的,各家屋子里传来了男人睡觉时候的鼾声,男人们白天到天黑一整天都在田地里忙碌,现在都累坏了。
几个妇人还坐在自家门口挑拣着葡萄,天快亮的时候,这才各自扶着腰忙完眼前的活。
“那娃他娘,你的腰不好,我们家男人帮你挑去。”
“我家男人有力气。”那妇人拒绝道。
俩人相视笑着。
魏昶本来今天应该在泾阳县的,因要看守这里的村民采摘,防止有什么不安分的权贵子弟来这里,带着民壮彻夜看守着。
他与几个民壮蹲坐在墙边,吃着口中的饼,他现在为杜荷公子办事,杜荷公子让自己为京兆府做事,身为不良人,不能为官,手头上也没有田亩。
全靠一身豪气与义气混迹到了现在。
听着刚刚几个妇人的交谈,魏昶盘算着自己的年纪也三十岁了,思量什么时候可以娶了薛五娘,要不要在长安置办一个宅院。
都快三年了,薛五娘到现在还没松口。
魏昶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刮着下巴的胡子,神色萎靡。
天刚亮的时候,一队官兵来到了这里,狄仁杰被马蹄声与马匹的嘶鸣声吵醒了。
他榻上爬下来,听到了外面的话语声。
“司农寺卿郭骆驼为官恪尽职守,为人简朴勤勉,渭北葡萄丰收,特赐郭骆驼,丰乐乡县男,食邑三百户!”
郭骆驼行礼道:“谢陛下!”
官兵继续念道:“京兆府少尹许敬宗在长安行事素来跋扈,朕念其乃当初秦王府十八学士,特免除罚俸三年,继续留任京兆府少尹,赐万钱,当勉励之。”
许敬宗朗声道:“臣领旨。”
这件事虽说与爹爹无关,在狄仁杰眼中爹爹笑得很开心。
许敬宗的封赏不痛不痒,皇帝所谓的赏赐万钱,也不过是象征性地给几贯钱而已。
可这对许敬宗来说,已是莫大的荣耀。
只要自己的名字一次次出现在陛下的耳中,他觉得自己距离走入太极殿,位列朝班那一天已经不远了,一直以来许敬宗对自己的判断力是很自信的。
郭骆驼的双手有些颤抖拿过印信与旨意。
这是大唐第一位,从种地种到勋贵的人。
他现在是县男了,是关中拥有食邑的勋贵,其家门从此与别人家不同了。
等官兵离开,郭骆驼脚步匆匆走入仓库中,仔细挑拣两篮子的葡萄又策马去了长安城。
狄仁杰好奇道:“爹,郭伯伯是去做什么?”
狄知逊挠了挠头道:“回家去庆贺了?”
上官仪道:“他多半不是回家去庆贺的,郭寺卿心里向来是感念太子殿下的知遇,这两篮子葡萄他亲手挑选出来,是要送去给宫里的。”
狄知逊恍然大悟。
长安城内,有不少长安城的居民纷纷走出官道,他们要去渭北县与泾阳县买葡萄,趁着现在还有些凉快的清晨,早点买点葡萄回城。
渭北葡萄大丰收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不过这些事都与他郭骆驼无关。
到了长安城前,郭骆驼翻身下马,提着俩篮子的葡萄脚步匆匆走向朱雀门,以前佝偻的后背,此刻稍稍挺直了一些。
李道彦这两天都在朱雀门门前守卫着,他见到来人要进入朱雀门,拦住道:“什么人?”
郭骆驼放下手中的篮子,也没讲话,这才发觉自己没有穿戴官服官帽,穿着的也是草鞋。
他从打着补丁的布衣怀中拿出刚刚赐下来的县男印信,面对眼前的将领露出笑容。
李道彦这才知道,眼前这人是陛下刚封下的丰乐乡县男,让开路,道:“进去吧。”
郭骆驼的脸上带着笑容,又收好自己的印信,解释道:“下官没有穿官服官靴,这一身衣服不好进去的。”
李道彦瞧着他,这人是太子门下的人,又是新封的县男,就算是穿成这样,也愿意给他行个方便。
郭骆驼提上两篮子葡萄,递上道:“下官就不进去了,不想坏了规矩,让太子殿下与陛下为难。”
李道彦道:“无妨。”
“还是不行的。”郭骆驼还是将篮子递上,道:“还请转交太子与陛下。”
李道彦颔首,“好。”
如此,郭骆驼的脸上又有了笑容,他站在朱雀门外,亲眼看着李道彦走入皇城中。
站在这里,是看不到陛下与太子殿下的,他还站着张望着,满脸期待。
继续张望着,等真的看不到那两篮葡萄之后,郭骆驼这才收回目光,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里。
太液池边,李承乾下了早朝之后,便与父皇在太液池边吃着葡萄。
李世民望着眼前的太液池湖水,吃着葡萄,除了有一只碍眼的鸭子在湖中游着有些煞风景之外,一切都还挺好的。
“给郭骆驼封了县男的旨意下去了。”
李承乾道:“儿臣让人宣读下去了,现在这个时候郭骆驼应该收到旨意了。”
李泰与李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父皇与皇兄的谈话。
说话间,李道彦提着两篮子葡萄而来,放在陛下与太子身侧,解释道:“这是郭骆驼送来的。”
宫里不缺葡萄,昨天夜里泾阳的葡萄就送到了。
李世民嘴里还嚼着葡萄,先是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儿子,低声道:“还以为他会来面见太子。”
李道彦解释道:“陛下,郭骆驼刚从田地间回来,他说穿着布衣草履不能进入朱雀门,也不敢让陛下与太子殿下烦忧。”
李承乾从一堆冰块中,拿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吃着。
今年宫里的藏冰不少,一家人也能够富裕一些了。
李道彦禀报完,就快步离开了。
李承乾瞧着湖心远处的那只鸭子,对不远处的弟弟道:“稚奴,这鸭子怎么还没下蛋!”
李治大声回道:“它会下蛋的!”
李承乾苦恼道:“父皇,都是儿臣的过错。”
李世民轻笑道:“怎了?”
李承乾神色痛苦,道:“儿臣没有管束好弟弟,他竟然与一只鸭子成了朋友。”
“要不要朕寻个时日,把这只鸭子炖了。”
李承乾赞同道:“儿臣觉得这个时日越早越好。”
一旁的李泰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恪苦恼地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李泰在笑什么。
不远处,长孙皇后正低声与杨妃说着话。
李丽质跑来,提着衣裙坐下来从篮子中拿了两串葡萄,她抬头道:“皇兄,杨妃在与母后说怎么才能将孩子教好。”
宫里的妃子之间讨论着教育孩子的问题,李承乾忽然觉得这个家还是很和谐的。
她轻笑道:“母后说孩子们都是皇兄在养着。”
李世民又问道:“那杨妃又是怎么说的?”
李丽质扭头不去看父皇,而是对一旁的皇兄道:“杨妃还在问母后是怎么养出皇兄这般厉害的孩子,妹妹再去听一听。”
“冰镇的葡萄让她们少吃,吃多了肚子又不舒服了。”
“妹妹知道。”
李世民喝下一口酒水,缓缓就手中的酒碗放下,转头又看向另一边,正憋着笑意的父皇。
李渊注意到目光,将身体扭到一旁,侧卧着不搭理儿子。
“承乾,你说丽质这孩子怎么了?”
“父皇为何有此一问?”
李世民低声道:“就因朕没有答应将你的画像放在凌烟阁,丽质从昨晚开始就没有理会朕了,她还让小兕子与高阳都不理会朕。”
听闻凌烟阁与皇兄的画像,在一旁的李恪与李泰也是闻之,神色一振,竖起了耳朵,专心听着。
吃多了葡萄嘴里不太舒服,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中和一下口中的涩,道:“那父皇答应她吧。”
李泰与李恪稍稍挪动了自己的椅子,想要凑近一听。
李世民蹙眉良久没有回话。
李承乾喝了三杯茶了,皇爷爷睡着了,他老人家的鼾声都传到了这里。
“你是太子,你是储君,你的画像怎能轻易挂在凌烟阁。”
“这种事全听父皇做主。”再一想李承乾小声道:“要不父皇将自己的画像也挂到凌烟阁去?”
李世民闭上眼,拉动椅子侧面的把手,椅子发出嘎吱声,靠椅缓缓下放。
直到整个身体可以平整地躺下,李世民闭目养神了起来。
李承乾看向一旁的李恪道:“你母妃是想着教导李愔,才会与母后说这些吧。”
李恪与李愔都是杨妃的孩子,只不过李愔还年幼。
“嗯。”李恪又道:“愔儿越来越顽劣了,恪想将他安排到军中,治治他的顽劣。”
李承乾稍稍颔首,毕竟是杨妃的孩子,现在杨妃有她自己的安排,李恪又是杨妃的长子。
毕竟是他们家的家事,自己就算是太子,过多掺和也不好。
既然杨妃与李恪有自己的主张,东宫就不用去过问了。
“你最近在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