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淳风道长送你的?”
小兕子重重一点头,“李道长说让明达经常抬头看看星空,再看看八卦。”
“怎么?李道长的教授弟子全看自悟吗?”
“明达还与袁道长说了话。”小兕子低声道:“袁道长说明达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人,能够继承他的衣钵。”
李承乾抱着她,笑道:“我们明达是兄弟姐妹中最有天赋的一个。”
“李明达!”远处的李丽质呼唤了一声。
李承乾将她放下之后,这个穿着道袍与道鞋的小妹便朝着她姐姐跑去。
一家人又聚在了一起,李承乾揣手看着这一幕,想到关中正值夏收的当下,多看了一会儿在太液池边说笑的弟弟妹妹,还有父皇,母后与爷爷。
而后,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收起笑容,独自一人走入了玄武门,走入皇宫中。
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李承乾转头看去,见是父皇。
“父皇是还有事要吩咐吗?”
“避暑就让孩子们与父皇去吧,朕还有许多事要办,漠北人又来书信了,说朕为什么要救下阿史那社尔。”
李承乾揣着手道:“父皇给回复了吗?”
李世民神色冷峻道:“朕还没有回复,漠北人越发张狂,岂能坐视。”
父子俩一前一后地走着,李承乾忽然问道:“父皇,当初在武德殿写下的欠条……”
“你不是让朕别放在心上吗?”
“原来父皇真没放在心上。”
太监陪在皇帝与太子身边,脸上挂着尴尬笑容,掩饰不住此刻的紧张。
李世民命人去召见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还有魏征,尉迟恭去兴庆殿内议事。
父子又恢复了各忙各的状态。
今年是关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年,此刻的京兆府内空荡荡,没有一个官吏在这里驻足,能派出去的官吏都去了各县。
平日里会在长安城讲学的京兆府官吏都不在了。
现在的关中各县都有京兆府的官吏,远道陈仓县靠近陇西的,以东就快到了潼关。
京兆府一百余个官吏,分成各个小队,进入各县主持秋收工作。
李承乾坐在中书省内,这是原本老师的位置。
坐在中书省的上座,面前是来来往往的官吏,李承乾翻看着卷宗,问道:“泾阳的葡萄采摘好了吗?”
于志宁回道:“还没有消息送来。”
这都八月了,关中的夏收正是最火热的时候。
一旁有太监提来了一桶桶的酸梅汤,酸梅汤中还放着一些冰块。
现在的长安城就像是个蒸笼,众人都被汗水沾湿了衣衫,于志宁看向太子的后背,汗水已浸透,沾湿一大片。
李承乾吩咐道:“再拿一些绿豆汤来。”
“回太子殿下,在准备了。”
起初的设想是先在关中做起一个规模经济,这种事在如今的体系与结构下,想要搭建一个经济规模出来,无疑是困难的。
困难到前后罢免了六个县的县官,告老了两个。
外面的阳光令人抬不起头,颜勤礼快步而来,“太子殿下!殿下!”
人跑入中书省内,他递上一卷纸道:“泾阳收获葡萄一千五百石。”
闻言,众人的神色是振奋的。
刚在中书省内站好,颜勤礼拿起水瓢,在桶内捞起冰镇过的酸梅汤,正在往口中灌着。
于志宁问道:“渭北五千亩葡萄还没有消息送来吗?”
颜勤礼摇头道:“还须等。”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渭北的五千亩葡萄才是重中之重,那是关中赋税的关键。
光靠这五千亩葡萄,太子主持的关中农事少说可以让赋税提高八成,若真是丰收,翻一番也不是没可能。
一直等到日近黄昏,中书省内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颜勤礼与于志宁。
良久,看着天色就要入夜了,李承乾点亮一旁的油灯道:“你们俩也先回去吧。”
“喏。”
如此,中书省内只剩下了太子一人。
皇城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中书省还亮着灯。
天色朦胧,夜色还未完全笼罩这片天空,一个身影朝着这里走来。
李承乾坐在油灯边,抬头看去,见到来人就起身行礼道:“父皇。”
李世民看了看已收拾好的中书省,椅子与凳子都面朝下放在桌上,再看四周,低声道:“就你自己了?”
李承乾又往口中灌了一口酸梅汤点头。
李世民在儿子身旁坐下,偶尔有风从门外吹入,吹得桌上的纸张猎猎作响。
宁儿提着一个食盒,小福提着灯笼走来,她们行礼道:“陛下,太子殿下可以用饭了。”
忽听夜空响起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而来。
闷热了一天的关中骤然冷却了,大雨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水雾。
太液池边的别苑,长孙皇后看着窗外的大雨,忧心道:“也不知道他们父子如何了?”
李丽质领着妹妹道:“皇兄此刻一定很牵挂关中各县的情形,今年是最重要的一年。”
168.第168章 一夜
168.
夜里的大雨浇灌在长安城,夜幕下偶尔有烛火在雨水间闪烁。
别苑内,李丽质看着弟弟妹妹正在玩闹着,抬头看向一旁的母后,低声道:“父皇与皇兄这个时候多半也没休息吧。”
长孙皇后笑道:“让你弟弟妹妹早点休息吧。”
“嗯。”
李丽质轻声应了一声。
皇城中书省内,李承乾吃着眼前的饭食。
父子相对而坐,李世民吃着东宫送来的饭菜,尤其喜欢一碗萝卜炖的排骨。
皇帝并不喜欢碗中的排骨,更喜欢碗中的萝卜。
李承乾素来不挑食,安静地吃着。
终于,李世民吃完了碗中的黍米饭,缓缓放下碗筷,还在回味着。
李承乾从大碗中倒出一碗汤水,递给父皇一碗,也给自己一碗。
父子俩将汤水都喝下,李承乾则是将剩下的排骨都吃完之后,让小福收拾了碗筷。
中书省内很安静,小福与宁儿默不作声地收起碗筷,俩人提着灯笼站在了中书省门外的屋檐下,等着太子殿下出来之后,她们再跟着一起回东宫。
雨水不断从屋檐落下,宁儿与小福提着灯笼,看着雨水从落在地面上之后,顺着台阶下的石板,朝着下方流去。
中书省内,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道:“听说那阿史那社尔被你治好了?”
李承乾揣着手坐在椅子上,目光看着门外的大雨道:“儿臣只不过是给他处理好了伤口,让他痊愈的是孙神医。”
“朕听说了,前几天他还高烧高热不退,现在已可以勉强下地走路了,社尔还说他的命是东宫太子救下的,以后愿意为你这个太子献上他的命。”
东阳跟着孙神医学医已有几天了,每隔三天她都会跟着孙神医出诊,妹妹的学习起点很高,这主要是大唐的医疗方式更偏向于实效性,起步就是从临床开始的。
受限于环境,没有足够的理论知识用于学习。东阳的学习进度大体上可以归类于实践与理论并行。
也听说东阳说起过阿史那社尔的伤势,在伤口清创包扎之后的第二天开始,他便开始高烧不退,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了。
这人的开放伤口很多,会导致身体的免疫机制发高烧是正常的。
也就是高烧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最致命。
要是这人挺过来,也就活了。
要是挺不过来,也就只能去找颉利合葬在关中。
老天是眷顾大唐的,准确地来说是眷顾大唐孤这位太子的,阿史那社尔活过来了,他现在欠东宫太子一条命。
要得到一个突厥人的忠心,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李承乾甚至怀疑他在这一次险象环生之后,是不是留下了一些不可逆的后遗症。
“那只能说明,他的命好。”李承乾席说着话,忽然一笑,道:“这个贼老天向来是眷顾傻子的。”
李世民询问道:“伱觉得社尔是傻子?”
“父皇以为呢?”
李世民又沉默了,儿子这些话,似乎也不无道理。
李承乾接着道:“社尔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既然他对孤……”
“不对。”李承乾又换了一个说法,道:“既然他对大唐忠心,有了这么一个人,孤与父皇就可以利用这个人在突厥的事上做许多文章,尽管他这人在突厥的风评不好,他是阿史那氏,还要喊颉利叔叔,这人是突厥王廷的正统。”
李世民观察着这个儿子的神情,又问道:“支持他征讨漠北?”
李承乾摇头道:“这种事……儿臣不懂的。”
李世民欲言又止,心中觉得有些异样,说不上来的异样,喝下一口茶水,沉默不言。
忽听到门外有踩着积水,脚步飞快跑动的声响。
父子俩同时向外看去,李道彦穿着一身甲胄,须发湿漉漉地走入门内,他抱拳道:“陛下,太子殿下!渭北急报。”
李世民沉声道:“讲。”
“喏!”李道彦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尽管甲胄与甲胄覆盖上的衣衫都已湿漉漉,手中一张纸还很干燥。
他湿漉漉的手在纸张上漫开一些水渍,急忙将纸张放在桌上,道:“渭北各县五千七百亩地,种出葡萄两千三百石。”
“好!”李世民抚须道:“好哇,往后关中再也不缺葡萄了。”
李承乾看着这个数字,纸张上所言的五千七百亩其实是保守数字,因为渭北各县的村落中,还有零散种植的。
准确地来说,应该在六千亩往上。
这一次渭北所种的葡萄,都是从泾阳转移过去的。
现在开枝散叶之后,也就意味着关中的葡萄种植业会越来越红火。
今年光照很好,因此葡萄也成熟更早了。
换言之,或许是去年在泾阳种葡萄时,有些方式方法没有用好,第二次种植时,改良了方式方法,提高了果实的成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