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太顺心的是,太子这边的车驾动了,回头看去,陛下的车驾就慢慢跟着。
两队护送的兵马,一前一后,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同一支兵马。
李承乾手肘搁在马车的车窗上,斜靠着扶着太阳穴,对一旁的李绩道:“父皇不是说来散心的吗?”
李绩道:“多半是暂时同路。”
李承乾缓缓点头,又道:“先去咸阳县。”
“喏。”李绩应声,指挥队伍拐弯,从官道的分叉口的另一边而去。
只不过后方的队伍依旧跟着,甚至还超过了来,这下两支兵马两架马车并行了。
“父皇也去咸阳县吗?”李承乾坐在马车内,对一旁的马车道。
“嗯,朕忽然想去咸阳县了。”
父皇的话语声传来。
李承乾又问:“父皇不是来散心的吗?”
“朕当然是来散心的。”
“那就是儿臣与父皇正好同路?”
“嗯。”
“要不父皇先走?儿臣不着急。”
对面马车又传来了话语声,道:“你只管做你的事,不用担心朕。”
……
马车进入了咸阳县地界,马车停下,李承乾下了马车,见父皇的马车就停在道路的另一边。
刘仁轨与李恪先一步得到了官兵的传令,急匆匆出了村子,前来迎接。
李恪先道:“皇兄!啊……父皇。”
见到不止皇兄,就连父皇也来了,李恪讶异地语气都不太顺畅了。
刘仁轨道:“臣咸阳县县丞,拜见陛下。”
李世民摆手道:“不用多礼,朕只是出来散心。”
李承乾揣手着手,余光瞧了一眼父皇,便带着刘仁轨与李恪走入村子,却见父皇还在后面跟着。
隔了一段距离,李世民低声道:“敬德,现在朕终于可以看看,朕的儿子究竟想要如何提振关中。”
尉迟恭暗暗点头。
而后,李世民加快了脚步。
李承乾发现父皇几乎与自己并肩而走。
在刘仁轨的带路下,走入一片村子,村子里的官道很平整,村子里的房屋零零星星,也有村民在田地里正忙碌。
“太子殿下,今年咸阳县种的麦子多,还有些水田用来种黍米,早春时节安排了县民开荒了,又开垦出了一百三十亩田地。”
李承乾一路走着,问道:“孤来视察各县,可能只是令各县县官战战兢兢,父皇亲自来,会把人吓死的。”
李世民满不在乎道:“不要说朕在这里就行了。”
“父皇高兴就好。”
“嗯,伱也随意一些。”
跟着刘仁轨来到一处旱田,这里种着三亩地的棉花,道:“陛下,殿下,这些都是新开辟出来的荒地,臣按照京兆府行事准则,多余的作物绝不占用耕种田地。”
李世民点头赞同。
其实刘仁轨还是犯难的,不知道该面向陛下禀报,还是太子禀报,干脆一起说了。
去年的时候在大理寺见过太子,可陛下还是第一次见。
“凌烟阁建成了,朕已经让阎立本兄弟两人画诸多功臣的画像了,当年的旧人也走了,朕打算让杜荷以及杜如晦其他亲眷,一起来帮助阎立本与阎立德,毕竟他过世了,朕希望还能时刻记着他。”
李承乾观察着从田地里冒出来的幼苗,道:“父皇的事情,父皇做主就好。”
尉迟恭与李绩站在后方不言语,这皇帝与太子……父子间各忙各的。
陛下要编排中原各地的兵马,还要整顿朝中吏治,更要商议各地官吏任用。
而太子专心忙于关中建设,以及朝中用度。
父子从去年冬季到今年开春就是这种状态。
皇帝不去插手太子的事,太子也不去管父皇的安排。
其实这种默契也挺好的。
总比父子俩再一次吵起来要好。
别的皇子也就算了,一个个都听话懂事。
太子不一样,太子是真的会顶撞陛下的。
李承乾看着长出来的幼苗道:“孤还是觉得最适合种棉花的还是应该在伊犁河沿岸。”
李世民道:“是吗?”
“嗯,水土与环境是人为造不出来的,关中可以种出棉花,可产量上依旧不如它们的原产地,现在孤有一种杯水车薪的感觉。”
刘仁轨道:“禀陛下,禀殿下,臣问过司农寺的郭寺卿,他说中原黄河沿线也可以种棉花,如山东甚至是江南,郭寺卿已在潼关见到了长得出来的棉花,只是无人问津。”
李承乾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刘仁轨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皇帝。
李世民也点头道:“为何不种呢?”
刘仁轨接着道:“还是因为种子,郭寺卿说过长出来的棉花并不多,一株只有三两朵,如果用一亩地来种这样的棉花,就如太子所言,是杯水车薪,要先让种子适应中原的气候与水土,郭寺卿已让人去中原各地收集散落在各地的棉花籽,看看是否能够杂交出合适的种子。”
李世民看了看一旁的儿子,等着他接着说话。
谁知这小子沉默不言走向了另一头。
李承乾看着村子里的一个木牌子,上面贴着不少纸张,都是京兆府的文章。
抬头仔细看着,这上面都是村县的治理方略。
京兆府与崇文馆联合开办讲学,是为了让关中县民参与到关中建设中,让村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投身其中。
李承乾问道:“会有人来这里看文章吗?”
刘仁轨回道:“几乎没有,村子里识字的人不多。”
“唉……”
听太子一声叹息,李世民问道:“怎么?你不满意吗?”
“父皇啊,关中建设不是一蹴而就的,如今各种消息都是靠口耳相传,不仅仅是物质建设,文化建设依旧是重中之重。”
刘仁轨回道:“禀陛下,太子殿下,臣已在这里建设了书舍,京兆府安排了两个夫子,上午一个,下午一个,因为各县要轮着用。”
“这……夫子轮着用?”
“回父皇。”一直沉默的李恪终于开口了,“早晨的夫子来给孩子们读书识字,一直到晌午离开之后,便去隔壁的泾阳县,而下午的夫子也是渭南县借来的。”
李承乾道:“京兆府行事捉襟见肘,让父皇见笑了。”
“难道找不到其他夫子了吗?”
“京兆府也要省吃俭用,束脩单薄自然没什么人来了。”
李世民神色不悦道:“还是有这么多人唯利是图。”
“这也不怪他们,如果一下子请太多的夫子,反倒是一种负担,这样就挺好的,简单一些,不要太过铺张,各县都不富裕。”
在咸阳县转了一圈,这里建设得很不错,至少比以往要更干净,整洁。
一些农具都在咸阳县的官衙内整齐摆放着,就连地面也很干净。
文化水平与卫生条件也是各县评比模范县的关键要素。
每一项都会由京兆府的官吏打分,而后拿出一个总分来评比模范县,如果分数一样,就只能通过投票来评定模范县。
去年的渭南县就是这么评比出来的。
当太子与皇帝来到了咸阳县,并且县民们还看到了县丞刘仁轨与皇帝还有太子交谈,心中不免多了一些敬意。
一个六品的官,也会让皇帝与太子这么在意,很是少见。
刘仁轨道:“臣有一事相求,能否让京兆府预支一些银钱,修建房屋。”
“行!”
“不行!”
父子两人同时开口。
刘仁轨又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听谁的。
李承乾道:“县里县民自行解决,京兆府不管这些。”
李世民啧舌道:“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父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李世民没有再说话,表示了默认,又觉得情面上有些不舒服,就走向了另一头。
刘仁轨听说过一些传闻,好似皇帝父子并不多么和睦,难道是真的?
等眼前的父皇与皇兄走远了,李恪解释道:“刘县丞不用在意。”
“陛下与太子殿下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其实父皇与皇兄还是很和睦的,嗯……一直很和睦。”
刘仁轨道:“听说陛下与太子不和睦,臣很担忧。”
李恪讪讪一笑。
咸阳县没有种葡萄,泾阳县的葡萄就不用多看了与往年没区别,李承乾坐上了马车,“去渭北。”
李绩带着队伍,马车缓缓驶动,一路朝着渭北而去。
见父皇的马车又跟了上来,两驾马车并驾齐驱,眼看晌午过去三刻了,李承乾从一旁的食盒中拿出一碗凉面与两张饼,坐在马车内吃着。
李世民目光看向一旁的马车,风吹起车帘的时候,看到这个儿子正在吃着。
这才觉得自己也是饥肠辘辘,李世民咽下一口唾沫,出来时没有准备吃食。
太子有个习惯,出门时都会带着吃食,根本不会挨饿,不用去外面用饭。
东宫在吃饭这一块,向来是很周到的。
李承乾注意到父皇的目光,嘴里还嚼着饼,道:“父皇出门不带吃的吗?”
李世民身子随着马车摇晃,道:“朕不饿。”
言罢,李承乾又十分痛快地吃了两口面,筷子碰到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从这里到渭北要走一段路,父皇打算一直不吃吗?”
李世民又吞咽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