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做事总是不紧不慢地,从来不会着急,哪怕她不能同时做两件,但她收拾东宫从来都是有条不紊的。
李治麻木地看着她将碗放好之后,再放筷子,明明可以碗筷同时放的。
而后小福便领着东宫的几个宫女去崇仁殿用饭。
做好这些事之后,小福的脸上都是骄傲,东宫的厨房交给她之后,她时常会有一些骄傲的神情。
不过小福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本领,她总能在皇兄要用饭前,也就是皇兄刚回东宫,她的饭菜便做好了。
多半是东宫这两年教导出来的默契。
小福对东宫众人胃口了然于胸,哪位公主殿下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只是有时候不好判断殿下们的饭量,所以额外会将饼烤上。
因为随着殿下们在长个子,饭量多少会有变化,就怕不够吃。
只是李治很不理解,小福能够轻松把握皇兄什么时候会饿,什么时候需要用宵夜。
李承乾道:“用饭吧。”
弟弟妹妹拿起碗筷,开始吃着饭食。
夜里,李承乾还要看一眼近来京兆府安排的事,渭北与高陵要种葡萄。
蓝田县的枣与柿子。
渭南县的葱与作物。
三原县精心打造纺织业。
泾阳已开始全部换成小麦种植了。
……
作为东宫太子,只需要在这些安排上做一些微操就可以了,当舅舅与房相排除众议之后,这个关中农事也终于彻底落在了孤这个东宫太子身上。
夜深了,李丽质便端了一碗馄饨来,“母后说过让皇兄到了夜里早点休息。”
李承乾吃着馄饨,颔首没回话。
李丽质坐在一旁吃着馄饨,也看着这些文书上的内容很,好奇道:“都说十六岁的太子不该执掌如此大权的。”
“这是谁说的?”
“长安的一些权贵吧。”
“他们是担心孤触及他们的利益。”
看皇兄不在意的神色,李丽质也不在意了,跟着皇兄学习的这两年,极大地弥补了她在自己身份上的认知,以及在公主身份与黔首之间的区别。
皇兄最想做的除了让关中富裕起来的同时,更希望让关中的乡民在务农的同时,还能够有足够的收入,也就是就业。
有了就业位置,哪怕就业的位置是空缺,只要让人们知道关中能够赚到银钱。
那么在这种需求下,一旦形成规模,关中的人口就会越来越多,从而造就更多的财富,更庞大的生产力。
从生产关系上来说脱产到一定程度的权贵人群,他们已不存在生产关系了。
李丽质吃完了馄饨,就拿着空碗离开,皇兄的寝宫中又剩下了她自己。
弟弟妹妹也刚吃完馄饨,东阳正在洗着碗筷,她看向皇兄的寝殿问道:“还没睡?”
李丽质打了一些井水,倒入木盆中,将碗筷放入木盆中,洗着一边回道:“可能还要一两个时辰才会睡吧。”
东阳又道:“皇兄要做的事太多了。”
李丽质笑着道:“那就多帮帮皇兄。”
姐妹俩坐在一起,东阳低声道:“我不如姐姐有天分,不知该如何帮助皇兄。”
李丽质小声道:“今晚就和你讲讲皇兄的生产关系。”
“生产关系?记得皇兄讲过,后来就不讲了,只与姐姐讲这些。”
“那是皇兄怕你们听不懂,等稚奴他们再长大一些,皇兄会全部传授给我们。”
李丽质又道:“其实明悟了生产关系之后,你就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简单。”
东阳点头道:“有劳姐姐了。”
翌日,早朝上兵部尚书侯君集念了一个急报,伊犁河谷的咄陆可汗死了,他的弟弟继承了可汗的位置,也就是沙钵罗至利失可汗。
与此同时有一个不满咄陆一系的部落首领,逃到了伊犁河以西,此人名叫欲谷设。
欲谷设因不满咄陆一系的亲唐作派,带着族人迁到了西面之后,便打算自立可汗。
伊犁河谷的一系列变动传到了朝堂上。
西突厥是动乱了,这一年都快换了三个可汗了,而这些可汗中多数都在亲近大唐与敌视大唐之间动摇。
或许几年之后,正在安好享受富贵的高昌王会发现,如今西遁的欲谷设会杀回来,成为他的梦魇,高昌的存亡与这几方突厥的动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自现在薛延陀可汗与阿史那的战事,后来会涉及到更大的恩怨,从而牵动各方势力,乃至如今横跨几千里外的在伊犁河以西的欲谷设。
侯君集朗声道:“高昌王派人送去了贺礼,并且还请大唐天可汗册封,他们承诺,得到册封之后会去征讨欲谷设。”
李承乾看向坐在皇位上的父皇。
李世民答应了这件事,愿意给他们册封。
退朝之后,已是晌午了,今天还要去应付父皇的宴席。
刚走出太极殿,便见到平时跟在父皇身边的老太监站在这里,他躬身道:“太子殿下……”
“孤知道了。”李承乾打断他的话。
“陛下嘱咐了,魏王殿下与吴王殿下也要一同去。”
刚走出太极殿的李泰与李恪也停下了脚步。
李承乾道:“伱们与孤一同去吧。”
两个弟弟行礼道:“喏。”
兄弟三人跟着这个太监,李恪走上前问道:“皇兄,伊犁河那边闹成这样了,今年来朝使者一定也会很多吧?”
眼下已经十一月了,吐蕃使团现在还在长安,波斯使者也还在,今年各国使者多半也都入关了。
李泰道:“其实高昌王是个鼠首两端的人,谁当了可汗,他就给送金银的。”
李恪点头道:“是很讨厌。”
李承乾揣着手走着,一路上很沉默。
跟着这个老太监走入兴庆殿旁的一个偏殿,而在正殿各路将领也都到得差不多了。
在偏殿中多数是年纪相仿的人。
军中对改制成折冲府的变动很顺利,父皇宴请诸将是为了庆贺这一次的顺利结果。
正殿是各路将领,偏殿中则是诸多将领的孩子,其中多数都是长子。
兄弟三人刚走入这处偏殿,殿内当即就安静了。
众人纷纷作揖低着头,向太子行礼。
李承乾一直走到上座坐好,看着还行礼的众人,轻声道:“都不用多礼,坐吧。”
“喏!”
众人这才应声坐下,
隔壁的正殿传来了欢声笑语,大将军饮酒作乐聊得很开心。
而此刻偏殿内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吓人。
只有宫女太监们端来了饭食,与碗筷落下碰撞时的动静。
本来大家还是有说有笑的,太子殿下一来,众人都不敢大声讲话了,甚至有人呼吸都是很小心的。
这位太子给众人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当今太子手握关中大权,三个辞官的县丞,一个被抓了,一个举家逃离关中,还有一个哭着跪在吏部外,将官职又求了回来,这多半是因怕死。
而在当朝权贵二代们眼中,这位太子很少在他们之间走动,与太子走得近的只有杜荷与程处默。
别说县官了,就算是宗室中人都清楚,这个太子殿下为人严苛,李元昌只是议论了几句太子,就被太子命人揍了一顿。
可事后呢?太子只是被禁足,揍了自己的叔叔,反倒和没事的人一样。
被禁足又如何?太子连当今陛下都敢顶撞。
换言之,太子殿下为人孤僻,得罪太子的人目前来看都没有好下场。
隔壁的正殿又传来了欢笑声,笑声很响亮。
而此刻的偏殿,殿外的秋风吹过,偏殿内一群少年人各自而坐,多数低着头,没有人开口吱声。
甚至有几人如坐针毡,这种氛围,令人大气不敢出。
李承乾坐在上桌,众人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看着眼前的酒樽,酒水有些浑浊。
眼看太子将这个酒樽放在一旁,宫女当即跪下来道:“奴婢忘了太子殿下从来不喝酒水。”
“换茶吧。”
“喏。”这个宫女双手颤颤巍巍地拿过酒樽,又换上一碗茶水。
这一幕看得众人纷纷低下头,甚至能够听到有人咽下唾沫的声音。
如果伺候在这里的是东宫的宫女,多半能够明白殿下的习惯,眼前这些宫女都是父皇安排的,年纪也更大一些。
她们顶多只是打听了一番东宫太子的习惯,能记住多少,安排得有多好,也都看她们自己的能力。
隔壁又传来了欢笑声。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望向距离最近的位置,见到一个熟人,道:“崇义兄?”
李崇义连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听到殿下终于开口了,众人这才长出一口气,余光打量着李崇义。
“近来都没见你,最近忙什么呢?”
“临近入冬了,宗室还在等着太子殿下何时将今年的俸禄送下来。”
“原来如此,快了吧,就这几天了。”
李崇义笑着点头,“有劳殿下了。”
李承乾侧坐着,又道:“是孤有劳崇义兄主持宗正寺事务。”
目光移动看向另一人,李承乾问道:“这位是?”
李崇义介绍道:“是秦琼大将军的长子。”
对方起身行礼,道:“秦怀道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了笑,道:“孤说过了,不用多礼的。”
随后太子殿下,扫视所有人,朗声道:“你们都不用拘束。”
话虽这么说,可在场的人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了,而后还是一样地拘束,有人想要拿起一片羊肉,装作轻松地放入口中,看众人都没有吃,还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