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这个许敬宗被太子殿下罚了一年的俸禄,还要在京兆府留用三年,不得升迁。”
三原县的县丞低声道:“听朝中传言,这位太子可是一个行事极为严苛的人。”
“某家也听说了。”
李承乾余光看了一眼,高陵县的县丞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三原县的县丞也看起来有五十岁了,胡子已白了不少。
听他们议论太子,李绩侧目看去太子殿下镇定自若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慢条斯理地吃着包子看着书卷。
“这许敬宗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行事严苛,难怪许敬宗也会这般严苛。”
“是呀,以往我们几县哪有这么多事,若做错了什么事,别说许敬宗不好对付,说不定连太子都不会放过我等。”
三原县的县丞叹息道:“你我往后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这许敬宗当初在泾阳任职县丞时就是一个出了名的酷吏,现在他跟了太子一朝得势,往后关中各县恐会更不好过。”
高陵县县丞又道:“可千万不要办不好事而触怒了太子,你听说了吗?当今太子可是连陛下都敢顶撞的人。”
三原县的县丞稍稍点头,劝道:“莫要喝酒,当差白天里不能饮酒,被京兆府的人闻出酒味就要罚你俸禄。”
这两个县丞齐齐一声叹息,给小厮付了银钱,就快步离开了。
李承乾还坐在这里,手里的包子已吃完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水。
良久,等两个县丞走远了,李承乾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拿出一些铜钱,付了茶钱与包子钱。
“敢问,长安城有白面猪肉包子,你们不卖?”
小厮面带笑容回道:“回客人,这白面太贵了,泾阳的猪肉又不好买到,店家说等以后白面便宜了,能买到泾阳的猪肉了再想想办法。”
李绩起身牵着缰绳。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酒肆外,没有急着坐上马车,而是又问道:“刚刚那两个县丞说现在京兆府管的很严?”
小厮看了看四下,低声道:“不瞒这位客人,现在的京兆府很严厉。”
李承乾揣着手又问道:“以前不严厉吗?”
“以前呀……”小厮道:“以前每年都是交了赋税就好了,朝中要民壮给点民壮就了事了,哪有现在这般,又要这样,又要那样。”
李承乾蹙眉又问:“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当今太子吩咐的,这太子掌管关中农事,各县要忙的事比以往更多了。”
李承乾笑道:“先走了。”
“客人慢走。”小厮微笑着行礼,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名贵的少年人坐上了马车。
赶车的车夫要配一把横刀,这身份一看就不简单。
不过这长安出来的权贵子弟,都是不简单的,心想也没什么。
等殿下在马车内坐好,李绩这才赶着马儿,马车缓缓驶动。
李承乾坐在马车内,闭着眼养神道:“寻常店家的小厮敢这么与客人说这些事吗?”
李绩道:“殿下,末将这就去将人押来盘问。”
“不用了。”
“喏。”李绩点头应声。
“在长安周边开着酒肆,而且还在这么重要的官道边上,这些人背后多半都是有靠山的。”
李绩道:“殿下说得是,末将回了长安就让人问问,还有那两个县丞真是无礼。”
马车内的太子殿下忽然笑了笑。
李绩继续道:“他们议论许敬宗也就罢了,怎么能如此说殿下,还说殿下是个严苛的人。”
“这种话孤听得多了。”李承乾望着沿途的风景,又道:“县丞是一线官吏,他们是最能接近乡民群众的人,可能觉得以往各县的工作量没有这么大,县里县外要做的事没有这么多。”
李绩道:“他们要是觉得要做的事太多,大可不当这个县丞。”
“这关中各县,有些县的县丞是武德年间留到现在的,这些人的能力参差不齐,有能力强的也有能力差的,大多数人都是安分地做好自己的事。”李承乾叹道:“如今不同的,孤在乎这些县丞的能力,相较于朝中各部,各县县丞的治理能力更重要。”
“或者说,孤认为各县的一线县丞其能力应该比六部的侍郎更强才行。”
听着殿下的话语,李绩沉默地赶着马车,听到殿下叹息一声,又有话语声传来。
“孤对各县其实是寄予厚望的,如果他们的能力不够,朝中可以给予帮助,孤讨厌守成不图改变的县官。”
第135章 忠心的许敬宗
李绩问道:“末将可以去一趟京兆府,将这些话转达给许敬宗。”
眼前已可以看到渭水河了,李承乾身体侧倚在马车内,低声道:“再观察一段时间,孤不在意他们的议论,只看他们的能力,给他们一些时间,明年科举之前,若还办不好事,那就罢了他们的官。”
李绩颔首重重点头。
从这里远远看去,能够见到河堤两岸都堆放着沙袋,马车沿着河堤缓缓驶过。
李承乾看到一个男子,正抱着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看着这处修好的河堤。
秋雨过后,由于上游泾河的水流汹涌,下游的渭河水流湍急。
李绩驾着马车一路沿着河道而下,这个时候各县的县丞都去了京兆府,也没来管这驾马车上的人究竟是谁。
别人家的少年人秋季出来或许都是秋游游猎的,东宫太子的秋猎是来巡视河道的。
就快日近乎黄昏的时候,天气还阴沉沉的,几滴雨水落在马车上,细雨又飘了下来。
远处的长安城也显得朦胧。
早晨的时候有不少人为了生计,前往长安城找活干。
快要入夜的时候,便离开长安城回家。
各县的乡民虽说不在长安城内安家,可他们依旧是关中最重要的劳动力。
顺着原路返回,李承乾又买了二十钱的甑糕。
“这位客人,这甑糕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家里有很多弟弟妹妹,可以分着吃。”李承乾接过甑糕笑道。
“客人是家中长子?”
将甑糕用木盒子装好,而后用布包起来,做个简单的保温措施,李承乾回道:“是呀,家中长子。”
商贩推着车也收摊了,他笑道:“看客人也就是十六七的模样,成家了?”
李承乾道:“还没成家。”
“家里有个懂事的儿子,还能为弟弟妹妹着想,你爹娘一定也会很欣慰的。”
“是吧。”李承乾顺口道:“孤也这么觉得。”
眼看雨越来越大,李承乾坐回马车,道:“回去了,这都下雨了。”
“回去了,回去了。”这卖甑糕的老汉笑起来露出发黄的牙齿。
等这位少年人坐上马车,马车驶向长安。
老汉戴好斗笠,在雨中推着自己的小车,一路往家中走去,忽然又想到什么,这个年轻人称呼他自己的方式,有点奇怪。
匆匆路过的一位客人,也没太在意,老汉唱着关中的歌谣,一路回了家。
马车到了长安城前停下,李承乾与李绩大将军走在朱雀大街上。
刚刚下雨的街道还很热闹,细雨并没有浇灭人们的热情,叫卖的商贩,行走的路人,还有扛着货物的民壮。
构成了长安城朱雀大街上的热闹景象。
路过京兆府的时候,李承乾特意放慢了脚步,看到京兆府内坐着不少人,各县的县官多数都已坐在这里。
坐在上桌的李道宗倒是没有开口,而是一脸的严肃。
而许敬宗站在众人前,正在大声说着话,还能见到他说话时,有唾沫星子在横飞。
好像是对各县县官办事怠慢的不满意,许敬宗这个京兆府少尹将这些县官都痛骂了一顿。
很快就有其他县官站起身讲话,说着他们自己的难处,正在解释着。
许敬宗哪里容许他们解释,指着刚刚站起来的人又是一顿痛骂。
李承乾停下脚步,干脆在京兆府门外看起了热闹。
从泾阳苦哈哈挖出了坎儿井,再种出了葡萄,许敬宗是从泾阳这个县丞的位置爬到京兆府尹少尹。
他更是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哪怕是现在有人议论他许敬宗是攀附东宫太子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许敬宗也有底气面对众人的议论,讲出他经营泾阳,让泾阳所有的乡民成了关中富户的功绩。
他在泾阳苦熬了两年,这份功绩就是现在他站在京兆府,在这里痛骂长安十二县所有县丞的底气。
都入秋了,要赶在入冬之前组织互市,这些县丞连卖给西域人的货物都还没准备好。
他这个京兆府少尹能不生气吗?
最后,许敬宗踢翻了桌子,大骂一声滚之后,众县丞这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李承乾与李绩就站在京兆府门外,看着这些县丞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离开。
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许敬宗是如何制服这十二个县的县丞的,恐怕都是威逼利诱再加打骂,直到对方服了为止。
多半就是如此的……
蛮横的做官方式是有好处的,可以逼着这些县官一步到位。
对许敬宗来说,他只看一件事的成败,而不是去看过程,而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导致结果不好。
许敬宗便会将问题放在下属的能力上,他手中握着鞭子,鞭子便是他作为京兆府少尹的身份。
等各县县丞都离开了,许敬宗脚步匆匆走出来,行礼道:“太子殿下。”
“这些县丞对你的意见很多呀。”
“殿下放心,他们若做不好,下官亲自走各县,帮着太子殿下将事情办好。”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也让伱受委屈了。”
“太子殿下万万不要这么说,京兆府尹的位置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下官就算是不要这颗人头也帮殿下将事办好。”
李承乾缓缓道:“让上官仪编写的葡萄种植术,他写得如何了?”
“写好了,让郭寺卿去做校对,若没问题,就可以分发给各县。”
“有劳你了。”
看太子殿下迈开脚步朝着朱雀门走去,许敬宗躬身作揖道:“太子殿下慢走。”
李绩跟在殿下身边,回头对他道:“不用送了。”
李承乾回到东宫的时候,弟弟妹妹正在写作业。
皇兄回来的时候,殿内很安静,李丽质正盯着她们。
李承乾打开木盒子,李丽质讶异道:“呀,甑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