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抚须点头,道:“多半是又遇到了什么难事。”
当然,这种话自然是不能在中书省这么说的。
李承乾面对老师与舅舅的时候,还是语气尽可能放缓了一些,道:“老师这个奏章孤实在是不知怎么批复。”
房玄龄道:“十贯钱卖纸,六贯钱安排监考夫子,余下各处调用……”
“其实这个纸张的钱是可以省下来的,可以用泾阳的纸张。”
长孙无忌道:“以后科举朝政所用的纸张都是泾阳提供吗?”
“现在泾阳存有不少的纸张,还嫌用得不够快,短期内泾阳可以支持。”
长孙无忌点头道:“那就好。”
“岑文本,你再带着人去看看。”
“孤也一起去。”
岑文本领着太子殿下,亲自去看了东市与西市的两处场地。
在喧闹的集市内,李承乾一边走,一边拿着笔在纸张上书写着,道:“岑侍郎,其实现在做的预算也可以留用到科举,是也不是?”
岑文本颔首道:“桌子,纸张,人手自然都可以。”
李承乾继续道:“首先制定预算计划,人数多少。”
岑文本手拿着卷宗道:“一百五十三人。”
“监考夫子多少人?”
“三十五人。”
李承乾每每问一句,岑文本便答一句,而后写下一句。
两人走回中书省的时候,一份预算就做好了,原本的五十贯钱,缩短到了三十贯钱,因为桌子都可以让四方馆,弘文馆,文学馆提供,这一次小范围的考试,抛却桌子,除却人工,成本尽可能压缩。
李承乾这才让老师盖印之后,命人分发下去。
朝中的钱是用一笔少一笔。
本着开源节流,在朝中用度紧张的当下,河西走廊四郡的建设还没有影的前提下,没有足够的富余,李承乾坚决反对父皇在这个时候修宫殿。
东宫以身作则,自己建设自己修,没有用到工部的任何一砖一瓦。
父皇要修宫殿,父皇自己动手也可以,做儿臣的也不拦着。
想到此处,李承乾又回忆起了爷爷的话语,他老人家在武德殿藏了很多金沙。
而这些金沙的存在连父皇都不知道。
金子碾成了沙子,就藏在了武德殿。
这是为孙儿将来准备的本钱?
皇爷爷还是个心细的人,一把年纪了还给自己留了一笔本钱。
至于金沙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也不知道皇爷爷藏在了何处。
父皇前后去过武德殿几处,都没有发现金沙,而爷爷有恃无恐的样子,也说明了,这些沙子藏得很隐蔽。
礼部想要修建河西走廊四郡,要问太子要钱。
弘文馆他们要办一场考试,也要问太子要钱。
有时参与朝政并不是如天降猛男,说什么是什么。
李承乾揣着手坐在中书省,就是在这里,在这个朝中权力中枢,不知不觉间融入朝臣当中,身上便有了这个担子。
这个担子很重,面对的是一个捉襟见肘的朝堂。
还有一个时不时要花钱的父皇。
以至于,李承乾希望杜荷赚钱的速度再快一些。
“岑侍郎,麻烦你将于志宁与徐孝德带来,孤有话与他们说。”
“喏。”
长孙无忌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这个满面愁容的太子,便走出了中书省。
房玄龄脚步跟上,两人走在皇城中,道:“一直没有问,赵国公这些天有心事?”
长孙无忌道:“以往太子遇到难事,都会来问老夫,寻老夫或者舅父帮忙。”
房玄龄抚须道:“是吗?”
不经意间,长孙无忌想起了去年,太子殿下虚心请教的模样,心烦意乱之下走出了朱雀门,与房玄龄告别之后便走到了舅父许国公的府邸。
如今的舅父已不醉心打牌了,近来又喜欢种一些花花草草。
他老人家在蜀中的时候就有这爱好,现在许国公府邸的花花草草便是蜀中送来的。
长孙无忌走入院中默不作声拿过舅父手中的花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高士廉拍去手上的泥土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舅父。”
“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高士廉伸手指着这个外甥笑道:“老朽虽不在朝堂了,但太子参与朝政之后老朽就知道,你的烦心事只会越来越多。”
听着舅父的笑声,长孙无忌也是惭愧一笑。
“你知道老朽为什么答应魏王,送了两坛给他?”
“因舅父觉得陛下将太子看得太重,也明知道魏王要了酒水是要献给陛下,太子与魏王一样都是妹妹的孩子,一来对太子对魏王,舅父都是一视同仁,二来希望陛下不要太过为难太子,从而才会默许魏王的举动。”
高士廉抚着腰在他身边坐下,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道:“你妹妹家孩子这么多,当年的李二郎又已经坐稳了皇位,手握天下权柄,放眼中原至少还能号令五十万兵马。”
“一个如此强大的皇帝,即便太子再优秀,也不会是皇帝的威胁,承乾是个很现实的孩子,他清楚地知道只有成为一个比现在的皇帝更强大的人,才能统治这个世道。”
高士廉耐心地劝道:“有些事你不要拦着承乾,只因再过几年或许你长孙无忌也拦不住他,这种孩子将来会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
“再看人,识人这种本领上,老朽没看错过,当年也是,现在也是。”
高士廉低声道:“李家的这几个儿郎,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其实陛下准许太子参与朝政,监理钱粮调度之事时,外甥几次想要劝谏陛下收回成命,太子还年轻,现在他对朝政很热情,殊不知调度朝中钱粮一直都是一件难事,他不知要有多少的为难。”
其实只要太子说一句话,这个当舅舅的说什么都会帮他解决麻烦,哪怕是让长孙家拿出银钱。
太子是自家妹妹也就是当今皇后最疼爱的孩子,也是最信重的太子,哪怕陛下如此偏心魏王。
“那你开口让陛下收回成命了吗?”
闻言,长孙无忌又沉默了。
高士廉继续道:“老朽就知道你不会开这个口,你对皇帝太忠心了,你妹妹现在过得很好,而你呢?你总是想着事事周全,你没有勇气独断,可惜杜如晦去世太早,不然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也不见得是你的。”
“太子想要掌权,就让他试试吧。”高士廉笑着,神色上皆是美好,道:“这太子多好啊,多年轻,老朽多活几年,能亲眼看着他登基,往后入土也瞑目了。”
长孙无忌低声道:“说了这么多,舅父还不是希望孩儿帮他做皇帝。”
“觉得老朽烦了,你就走吧,老朽也觉得你烦。”
听舅父赶人了,长孙无忌识相离开。
高林作揖道:“赵国公慢走。”
高士廉扶着腰又缓缓站起来,低声道:“高林呐。”
“老奴在。”
“辅机这孩子也是个没出息的,这些天老朽都不想见他,来一次赶一次。”
“老奴明白。”
“哎哟!”高士廉扶着腰又道:“老朽这个腰端是不行了。”
高林道:“多半是老毛病又犯了,老奴给你按按。”
高士廉趴下来,让他按着腰,低声道:“他们一个个的还没有太子活得明白,这大唐将来如何是好。”
“家主放心,晚辈自有晚辈们的福气。”
第89章 哪来的怪脾气
“有许敬宗帮着东宫,您老也不用太过担忧。”
“嗯。”高士廉舒坦一些,道:“就像是打牌,那泾阳是承乾最重要的一张牌,他不会轻易动用许敬宗的。”
高林笑道:“那还是您老安排得好。”
高士廉低声道:“别的孩子身边最好都是好人,这样的孩子养出来心更正,可承乾不行呐,他身边不能光只有好人。”
朱雀门的城楼上,三人走在这里。
李承乾拿着先前做过的预算道:“于詹事,徐长史觉得如何?”
于志宁大致了解了这份预算回道:“往后朝中呈报都需要这样吗?”
徐孝德道:“会不会太过烦琐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孤向来喜欢秩序,任何事没了秩序就会一团乱,就跟带孩子是一样的。”
徐孝德作揖道:“臣本就是东宫长史,愿为殿下分忧。”
见他答应得快,于志宁道:“臣往后便在中书省,为太子殿下做预算。”
往后朝中账目往来,条理清晰,就挺好的。
至少在四月科举之前,朝中用度不用担心了。
李承乾停下脚步,看到一群正在举着书卷大声抗辩的几人,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带着满腹的经纶,雄心与壮志来到长安参加科举的,明经及第是他们的梦想,这世道有梦想的人太少了。”
于志宁与徐孝德站在太子身后不语。
李承乾继续道:“如果这个时候朝中还辜负他们的期望,这科举又有何用。”
于志宁又道:“因此殿下才让他们在东西市先进行糊名考试?”
李承乾颔首道。
于志宁接着道:“是殿下早就觉得糊名才是正道,只不过在朝中从未表态?”
徐孝德道:“就算是太子以为糊名才是正道,正因如此殿下更不该直言表态。”
“中书省应该堆积了不少卷宗,朝中就要开朝了,两位就先去忙吧。”
“喏。”
于志宁与徐孝德分别作揖离开。
临近朝中要开朝,皇城内的官吏也开始多了起来,各部慢慢进入了工作状态。
这天早晨,东西两市开始了考试,这一次是给文学馆与弘文馆,还是四方馆挑选学士,参与考试的人也可以继续参加科举,四方馆与文学馆的考试在东市,是糊名考试。
而弘文馆则是在西市考试是不糊名的。
李承乾与老师,舅舅在中书省等待着考试的结果。
中书省内很安静,除了各部官吏来往,三人坐着此刻都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