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让袁英德感到不解的是,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浑身上下透着的那股子烈烈铁血英气。
你说他是边关百战归来的武将袁英德绝对没有任何怀疑,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这是一位有功名的秀才,这就让袁英德百思不得其解了。
心里虽然思绪万千,袁英德作为一名混迹官场多年的高官,自然不会肤浅到把心情表露到脸上。
只见他面色一沉,高声喝道:“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姓名、籍贯,为何竟敢当街公然行凶,导致一死二伤?”
贾瑜也看清了坐在明镜高悬下,穿着一身紫袍,面容消瘦,双目透着一股威严的官员正严肃的看着他。
他对着官员一躬身:“回大人,学生乃金陵人士,姓贾名瑜。
一年前于金陵考中了秀才功名,至于今日今日伤人之事,还望大人容禀。”
贾瑜说话间,一旁的班头已经将刚才贾瑜交给他的告身递了上去。
看到班头抵上去的告身,下面的贾瑜暗地里也松了口气,对原身也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贾瑜原来也没想到,记忆中原身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居然还有个秀才功名。
要不是看到原身遗留下来的告身,他几乎都不敢相信。
不过先前快要饿死的时候,这秀才的身份就是个屁,可一旦到了这大堂上,这个身份就了不得了。
要说跟达官贵人勋贵比,这秀才的功名就是个屁,别说秀才了,就算是进士,在达官贵人的眼中也不过如此。
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秀才的身份可就不简单了。
获得秀才的身份,已经意味着你和普通百姓已经不在一个阶级上了。
严格的说,秀才已经属于特权阶层了。
从汉朝开始,历朝历代都对读书人给予特权。
譬如,秀才可以穿长衫、冠方巾、踏长靴,走到哪都显出高人一等的模样。
秀才可以养奴婢,可以见官不跪,可以免服徭役,可以不纳公粮,最重要的是秀才可以免刑。
在华夏的封建社会,普通百姓只要涉嫌犯罪,不管什么情况,官老爷都会先赏伱一顿板子,即便有钱人也不免皮开肉绽。
但秀才就不一样了,就算涉嫌参与了什么违法行为,老爷也不能随意打秀才,秀才有免刑特权,等于多了半条命。
这才是刚才进大堂的时候,贾瑜可以既不用带枷锁又不用下跪的原因。
否则换了普通的百姓,倘若真的杀了人,恐怕刚进大堂就被袁英德喝令先打三十大板的杀威棒了。
袁英德打量了贾瑜半天,最后才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你讲……倘若讲得不对或是胆敢欺瞒本官,就算是你秀才,本官也会向金陵学政衙门发文,革了你的功名,然后再治你的罪!”
“是……”
贾瑜应了一声,然后将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最后才道:“大人,《大夏律》有云:无故入人室宅庐舍,上人车船,牵引欲犯法者,其时格杀之,无罪。
学生刚从客栈出来,便被三名青皮拦住去路,并以学生欠了他们钱财,欲要强掳学生。
学生当场将其中一人打伤后,余下两人不但没有退走,反而亮出匕首、指虎等凶器要对学生下杀手。
学生不得已之下这才亮出兵器将其中一人斩杀,又将另外一人砍伤。”
说话间,已经有衙役将贾瑜杀人的牛尾刀以及两名青皮携带的匕首、虎指送呈上来。
又有仵作上前,将自己对被杀的死者以及两名伤者的死因和身份一一禀明。
袁英德一边听一边捋着胡须,只是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堂下听审的老百姓们听到贾瑜的话后也开始议论纷纷。
良久,听完仵作和班头禀报完毕的袁英德沉吟良久,刚想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很快,一名衙役跑了进来跪在大堂前:“大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裘良裘大人到!”
袁英德不禁一愣:“裘良……他怎么来了?”
很快,一名身着青色官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彪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第9章 贪婪之心
作为开国十二侯之一的景田侯之孙,裘良的卖相并不差。
狮口阔鼻,脸呈赤色的他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格外的豪迈。
虽然只穿着一身浅啡色的五品官袍,但身上的气势丝毫不比身为当朝三品大员的袁英德差。
只见他大步走到大堂前,对袁英德拱了拱手,“袁大人,下官此番冒昧前来,还望您莫要见怪。”
袁英德神情淡淡的:“裘指挥使,今日你突然前来本官府衙,有何要事啊?”
“确实有事。”
裘良转身一指站在不远处的贾瑜:“袁大人,下官今日正是为了此獠而来。”
不待袁英德发话,他便义正言辞的说道:“适才下官听闻有人在华严寺附近公然当众杀人。
接到百姓报官后,下官当即责令城东兵马司立即抓人。
不料人犯却已经被顺天府衙门的人给带走了,下官此来便是希望大人能将此獠交予下官,好让下官将其带回兵马司严审,给百姓一个交代。”
袁英德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讥笑:“此事就不劳裘指挥使费心了。
本官既已接过此案,便会尽快将其审理完毕,并上报给大理寺和刑部。”
裘良没想到袁英德如此不给面子,他眼神一凝,语气有些不善道:
“大人,但往常此类案件不应是五城兵马司负责的吗?为何大人今日要越俎代庖越过下官审案啊?”
“放肆!”
袁英德怒目圆睁拍案而起,指着裘良怒喝道:“裘良,你还有没有一点上下尊卑,有没有一点规矩?
本官审理案件还需要五城兵马司同意吗?
如果你不服本官,尽可上折子参本官一本,也可以递牌子求见陛下,恳请陛下圣裁,而不是在这里责问上官?
伱如此放肆,真以为本官不敢上折子参你一个目无上官咆哮公堂之罪吗?”
听到袁英德连咆哮公堂的罪名都搬出来了,裘良的脸色也是一变。
眼珠子一转随即哈哈一笑:“大人,下官此次过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询问一番而已,您为何要动雷霆之怒?
倘若大人觉得下官不应该前来直言便是,既然您已然接管此案,那下官便先行告退了。”
听到裘良这番明显服软的话,袁英德只是轻哼一声,“既然裘指挥使不管这事了,那就请回吧,本官尚有公务在身,就不送了。”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告退了。”
“对了裘指挥使,本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适才要带走严惩的人犯,他姓贾,出身金陵贾家。
说起来和宁、荣二公还是本家亲戚呢,你要将他带走严惩,倘若日后见了宁荣二府的人,你要如何跟他们解释啊?
对此本官倒是很好奇啊,哈哈……”
裘良身形便是一顿,随即打了个哈哈,转身便快步出了大堂。
他刚走出顺天府的大门,遭际守候在门口的一个名身穿短打衣裳的汉子凑了上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大人,不知事情办得如何了?”
“啪!”
他的话刚说完,就被裘良反手给了一巴掌。
只见裘良转过身子,脸上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媚笑,取而代之的一脸的阴沉和怒意:
“马老三,本官今天差点就被你们给害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本官,那个人出身于金陵本家?”
被打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沙帮的马三爷。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带着一丝不解和委屈:
“大人,小人早就打探清楚了,那个姓贾充其量也就是从金陵来投靠荣国府。
他跟荣国府早就出了五服,荣国府怎么可能为了他出头?”
“你知道个屁!”
裘良随手又给了马三爷右脸颊一巴掌,咬着牙道。
“大夏勋贵本是一家,那姓贾的犯了事我们可以不帮忙,但绝不能落井下石,你明白吗?”
“是是是……大人说得对,小人记住了。”马三爷低头哈腰的连连称是。
“记住了,今日之事,本官不想有人泄露出去,你明白吗?”
裘良留下了这么一句后,便起身上马朝着前方飞驰而去。
看着消失在街道的身影,马三爷脸上谄媚的笑容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
“呸!”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痰,恨恨道:“真当老子不知道你们这些勋贵的破事么。
还大夏勋贵是一家,这话连三岁小孩都不相信。
也不知道十八年前的铁网山之变是谁弄出来的?”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低声咒骂而已,他很清楚。
别看金沙帮在普通老百姓的眼中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但他们不过是大人物推到前台用来捞银子的白手套而已。
真要惹怒了那些大人物,想要收拾他们那就是分分钟的事。
他看着顺天府大堂的方向,眼中露出忌惮又不甘的目光。
他之所以那么执着的对付贾瑜,其实还是贪念在作祟。
他看过贾瑜花出去的银子,发现从贾瑜手中花出来的银子和他平常见过的银子截然不同。
从贾瑜手中流出来的白银不仅纯度更高色泽更亮,而且提炼水准之高也是他生平未见的。
由于时代和技术的限制,这个年代提炼白银全靠人工制作,提炼出来的白银不仅纯度低,而且里面还包含了不少杂质。
因此这个时代的白银看起来色泽较为黯淡且触摸起来还有磨砂感。
而贾瑜用的工业银是利用现代技术提炼出来的,不仅纯度更高,色也更亮丽光滑,两者可以很容易分辨出来。
在马三爷看来,这也意味着贾瑜手中很有可能掌握或者知道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银矿。
是的……你没听错,这就是马三爷脑洞大开后的想法。
而这个猜测他连金沙帮所有人都没说过。
他之所以如此执着的对付贾瑜,就是这个原因。
如果能得到贾瑜手中的银矿,他还当什么大人物的白手套啊?
直接下扬州享受余生不好么?
而此时尚在大堂的贾瑜也不明白,他拿出来的白银因为提炼水平太高而引起了旁人的贪婪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