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皇后知道,这位肯定是前几天刚给贾瑜做兼挑的林如海的女儿林黛玉了。
往日都只是耳闻,今日一见确实是我见犹怜,难怪那贾三思死活闹着要求陛下下恩典呢。
“贾老太君快快请起。”
白皇后心里飞速的想着,表面上却依旧微笑着双手虚抬,柔声道:“贾家一族从太祖便是匡扶社稷的朝廷栋梁,今日能入宫,本宫心中喜不自胜。”
贾母又道:“谢皇后娘娘。”
说完后,这才站起身来。
随后,王夫人、元春、探春、黛玉等人也纷纷向皇后道谢。
随后,自有女官将众人引到了四王八公女眷的旁边坐下。
待到贾母等人坐下来后,白皇后又将目光看向了贾母的身后笑道:“元春,咱们又见面了呢。没想到去年一别,今年却是以此等方式见面。
而你也不再是本宫的女史,而是堂堂的定远侯夫人了呢!”
元春站了起来朝白皇后盈盈一拜,眼眶微红,有些哽咽道:“臣妇能有今日,全赖陛下和娘娘仁厚,否则岂有臣妇今日?”
周围的命妇们看向元春的目光也有些奇特,当年荣国府将年近十三岁的元春送入皇宫的用意谁都清楚,不就是盼着能被昌平帝看上,从而一步登天成为外戚么?
可偏偏十年苦熬下来,依旧是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史。
这些年来,不知多少勋贵背地里嘲笑贾家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什么都没捞到,反而白白耗费了女儿十年的青春,硬生生从一个小女孩熬成了一个老姑娘。
可老天爷偏偏跟贾家开了个玩笑,这位苦熬了十年,眼看着这辈子都要耗死在皇宫的老姑娘居然遇到了当时还是定远伯的贾瑜,偏偏俩人还看对了眼,一桩婚史就这么成了。
而贾瑜随后也是官运亨通,前些日子更是官拜京营节度使,爵位也从定远伯晋升为定远侯,最关键的还是世袭罔替,这就牛逼大了,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日后贾家不作死参与到什么谋逆的大案里,他们就不用担心自己的荣华富贵受到影响。
贾元春也从一名原本要老死宫中的女史一跃成为勋贵圈里身份尊贵的侯爷夫人。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元春,但也有一部分人则是偷偷打量着坐在元春身边,同样穿着一品诰命的服饰的黛玉。
这位定远侯新娶的兼挑之妻也是不少人关注的对象,很多人都在好奇,为何堂堂探花,未来阁老之女居然甘愿做一名兼挑之妻。
就在凤藻宫里的女眷们相互打量,叙旧的时候,一直伺候在白皇后身边的凤藻宫总管周太监看到一名小内监匆匆走来,来到他旁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正含笑跟一旁的西宁郡王妃说话的白皇后有所察觉,扭头瞥了周太监一眼,凤眸一凝,问道:“发生了何事?”
周太监狠狠瞪了那名小内监一眼,白净无须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迟疑道:“启禀娘娘……是皇极殿里,大臣们因为入阁之事发生了争执,似乎吵得还挺厉害。”
白皇后白嫩的俏脸神情微变,“入阁之事,皇上不是已经跟大臣们通过气了吗,怎么还会发生争执?”
周太监无奈道:“回娘娘,是汪阁老、叶阁老他们,不仅将矛头对准了林大人、袁大人和景大人,他们甚至还将弹劾了定远侯贾侯爷,如今朝堂上都快吵翻了。”
一般来说,廷议是推举朝廷高官的会议,虽然会有争执,但一般来说大家都秉承着斗而不破的原则,即便是有不同意见也会尽量以和气为主,很少会出现撕破脸的情况。
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你这次跟我撕破脸,那么下次你们要推荐自己人入阁时,对方肯定会拼死拦截,但凡有点政治智慧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汪知节他们怎会疯狂到连贾瑜也弹劾的?
“速速去派人过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儿,这阖家团圆的日子,怎么就争了起来。”白皇后玉容幽幽,凤眸微恼,轻声说道。
“喏!”周太监赶紧派人去了。
白皇后和周太监的声音虽低,但一些坐在旁边的命妇还是听到了,她们虽然依旧含笑和周围的人寒暄着,但却已经注意到皇极殿发生的事情。
和凤藻宫里一片祥和的气氛不同,此时的皇极殿上则是一片剑拔弩张。
昌平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的望着下面的汪知节、叶诈、简德三、杨继林等四名阁老以及一众清流,眼中仿佛蕴含着一团怒火。
就在刚才,叶诈等人居然不约而同的对林如海、袁英德、景三和三人同时发起了弹劾,汪知节和庞文杰甚至连贾瑜也没有放过,一时间皇极殿内群情激奋,林如海、贾瑜、袁英德和景三和四人仿佛成了风暴中心。
只听见汪知节朗声道:“定远侯贾瑜深受皇恩,然其奉旨处理扬州盐商时,却在扬州大开杀戮,将扬州八大盐商全部抓起来不说,还屠戮了扬州数百名士子百姓。
扬州百姓深受其害,至今仍有扬州官员上书弹劾,请求朝廷将其捉拿下狱,以正国法。
当然,定远侯这些年来确实有大功于国,但功是功过是过,功过并不能相抵,是以老臣恳请陛下重新命三有司对其进行彻查,还扬州百姓一个公道。”
庞文杰也道:“臣以为,扬州盐商固然可恨,但定远侯却不分青红皂白大肆屠戮扬州子民,实在是太过血腥残暴,此举若是不追究,恐会寒了江南士子和百姓士绅之心。”
叶诈也上前道:“今日乃是朝廷庭推的日子,陛下曾经下旨令臣等举荐三位官员入阁,臣等已然拟好了名单,还请陛下过目。”
说罢,叶诈躬身弯腰,双手将一封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大殿内的空气几乎都要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昌平帝。
所有人都知道,昌平帝早已属意林如海等三名新党入阁,汪知节这些人此举无疑是在跟他作对啊,他就不怕昌平帝盛怒之下把他们全都换了吗?
但不少人脑子一转,很快就想明白了。
汪知节他们还真不怕因为昌平帝发怒,因为昌平帝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将汪知节这四名阁老全部换了,因为他们四个人代表着旧党的势力。
一旦将旧党都撤换了,全部换上新党的人,这恐怕也不是昌平帝想看到的。
而且今天还是庭推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本就是让官员们畅所欲言的,如果连话都不让人说,那也就失去了庭推的意义。
昌平帝却是没有发怒,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贾瑜,“贾瑜……你对于汪首辅他们的弹劾有何话说?”
贾瑜站了出来,朝昌平帝施了一礼:“陛下,臣有话说?”
“讲!”
贾瑜站到了汪知节的面前看着汪知节道:“汪大人,本侯有件事想请教您,还望您解惑。”
汪知节淡淡道:“贾侯爷请讲。”
“汪大人,你说本侯在扬州屠戮过甚,引得扬州士子百姓群情激奋,至今仍有扬州官员弹劾本侯。
这些本侯都不关心,本侯就想问您和庞侍郎医生,本侯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
汪知节眉头微微一皱,“贾侯爷,这件事跟老夫弹劾你似乎没有太大关系吧?”
“当然有!”贾瑜斩钉绝铁的说。
汪知节故作长叹了道:“贾侯爷你虽是奉旨前往扬州协助林如海整顿盐务,但毕竟杀戮过甚,此举有伤天和,老夫自然是不赞同的。”
“也就是说,您认为本侯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啰?”
汪知节犹豫了一下后道:“可以这么说?”
“那好!”
贾瑜突然道:“既然您认为本侯的所作所为是错的,那本侯从盐商那里缴获的五千六百万两银子自然也是依靠屠戮而来,按照您的说法,这些银子便应当还给扬州的盐商和士绅,是也不是?”
“坏了。”
汪知节一听,心中便打了个激灵。
别的他们都可以胡搅蛮缠混过去,但唯独这银子却是怎么也没办法躲开,那可是白花花的五千六百万两银子啊,贾瑜一招便点在了他们要害上。
只见贾瑜朝着昌平帝拜了下去,大声道:“陛下……既然汪阁老认为微臣在扬州所作所为是错的。
如此,臣恳请汪阁老、庞大人等人筹措出五千六百万两银子银子,重新归还给扬州和江南的百姓士绅,以示朝廷对百姓士绅的体恤之情。
只要汪阁老能做到这点,臣甘愿领罪。”
“卧槽……”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贾瑜,这家伙不讲武德,一开口就直奔银子而去。
要说这些当官,他们这些人确实不怎么会为朝廷弄银子,可要论起如何花银子,他们一个个全都是行家。
贾瑜弄来的这些银子还不到半年,就已经被他们花去了近千万两,即便是剩下的那几千万两也有了各自的去处。
现在让他们将这些银子全部还给人家,这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吗?
不……甚至比要了他们老命还严重。
贾瑜的反击非常直接。
你们不是拿我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来说事吗,那好……既然这样,那几千万两银子也是我抢来的,你们也都别用了,全都还回去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平地一声惊雷
看到汪知节他们一开始就把矛头对准了自己,贾瑜也不客气,开口直戳对方的肺管子。
你不是要弹劾我在扬州屠戮百姓士子么?
那好啊,既然我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是错的,那么我弄来的那些银子自然也应该归还失主啰,你们赶紧把钱拿出来吧?
在距离贾瑜对面不远处,站着林如海、袁英德以及一名五十来岁,神情儒雅,一脸淡然从容的老头。
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前任岳麓书院的山长,名满江南的大儒景三和。
昌平帝之所以将他召入神京,除了他提倡的官绅一体纳粮的主张外,更看重的是他在江南士子中的号召力。
这三人适才皇极殿里被百官弹劾时,他们虽然没有当场反讥回去,但心里也是颇为恼怒的,只是碍于城府没有发作而已,现在看到贾瑜当场顶撞回去,甚至一开口就直奔对方要害而去,看着汪知节等人难看的神情,三人嘴角忍不住都微微上翘。
袁英德含笑看了林如海一眼,意思是你这位毛脚女婿还真是可以啊,一开口就直奔要害。
林如海淡淡一笑,手捋胡须神情淡然,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景三和则是好奇的打量着贾瑜,这位这些年名声鹊起的侯爷在江南的名声可谓毁誉参半。
有人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人则说他是万家生佛,也正是由于他,最近江南的盐价下降了一半,使得许多穷苦百姓也吃得起盐了。
千万别以为吃不起盐只是个笑话,在贾瑜下扬州之前,江南的官盐指导价大概在七八文钱一斤,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七到八块钱左右一斤。
按理说这個价格虽然不便宜,但百姓们咬咬牙还是吃得起的。
但是不好意思,你用这个价钱是买不到盐的,因为官盐总是常年处于缺货状态。
你想要吃盐只能去买盐商们卖的私盐,而私盐的价格是多少呢?
说出来吓死你!
据史料记载,盐的价格在高的时候,一斤盐可以换取一百多斤粮食,即便在最低的时候,一斤盐也可以换取二十多斤粮食,正所谓盐比千金毫不夸张。
当然,你要是嫌贵的话也可以选择不吃盐,但不吃盐的后果嘛,地球人都知道。
看过白毛女没有?
喜儿为了躲避黄世仁,在山里躲藏了起来,由于常年吃不到带盐的食物,全身的毛发都变成了白色。
那就是长期不吃盐的后果。
但自从上次贾瑜在扬州举起屠刀将扬州所有盐商清理干净后,江南的盐价便奇迹般的降了下来,虽然依旧很贵,但比起以前动辄每斤数百文的价格已经好得太多了。
看到汪知节不做声,贾瑜相向前走了两步,犀利的眼神在汪知节和他身后的官员们扫了一圈。
“各位大人,你们还有谁认为本侯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请站出来。毕竟老话说得好,理不辨不明嘛?”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阵沉默。
即便是汪知节也闭上了嘴。
按理说,像他们这种宦海沉浮了大半辈子的文官,别的不行,抡起嘴皮子他们从来就没怕过谁,可这次却不行了。
人家可不跟你耍嘴皮子,直接跟你谈起了银子,这该怎么整?
这玩意无解啊。
一时间,刚才还气势汹汹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清流以及汪知节等人嚣张的气焰为之一滞。
坐在龙椅上的昌平帝看到此情此景眼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见他淡淡道:“汪爱卿、庞爱卿,你们还有何话说啊?还要继续弹劾贾瑜吗?”
汪知节深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变得平静:“陛下……老臣对定远侯的反驳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