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拿过眼镜盒,打开后凛然看到一副老花镜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他小心的拿起眼镜仔细打量了一会问道:“老夫听说,前些日子圣上得到了一副西夷人传来的玩意,戴上后视物格外清晰,从此以后批阅奏折便方便了许多,莫非便是此物不成?”
“正是。”贾瑜点点头,算是变相承认了昌平帝那副眼镜是自己送的。
这个没有电灯的时代对于读书人可不友好,因为一晚上屋里便是漆黑一片。
读书人想要看书要么点蜡烛要么点油灯。
但是前者太贵,后者点起来后烟雾缭绕。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用哪种来照明,长期下来都会非常的伤眼睛,而导致近视或者散光。
历史上有名的近视眼有很多,诸如周文王、韩非子、司马光、欧阳修、陆游、纪晓岚等人,都是有名的近视眼。
袁英德作为读书人自然也不例外,作为顺天府尹,他每天要阅读的卷宗可不少,面对那一摞摞厚厚的卷宗甭提有多痛苦了。
虽然从内心上讲,他非常不愿意拿贾瑜的东西,但身体却很诚实的接过眼镜,尝试着戴上去,只是这一戴上后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试想一下,一个原本目不丧明,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稍微远点的东西就看不清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的视力居然恢复到了少年时期,无论什么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惊讶和喜悦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戴上眼镜观察了周围好一会后,袁英德这才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故作淡然的对贾瑜道。
“既然你说了要用这小玩意还了老夫的人情,那老夫就姑且收下了,从今往后你我互不相欠。”
贾瑜轻哼一声,没有理会这个老头,而是转过头对林如海道:“岳父大人,再过几日便是庭推了。
虽然此次庭陛下已经定下了调子,但小婿听说除了您和袁大人外,陛下打算还要让一名新党入内阁,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林如海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咱们大夏的内阁自打成立以来,大部分时候都是七名阁老。
也就是前些年陛下受到的掣肘太多,且浙楚两党斗得实在太厉害,所以才一直任由内阁的人减少却从不提拔新人入阁。
这次陛下想一下召三名新党入阁,便是想打破内阁由楚浙两党把持的局面。
楚浙两党也知道老夫和袁大人入阁已成定局,不好阻拦,所以他们将目光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贾瑜询问道:“那个人是谁?”
林如海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袁英德。
袁英德缓缓道:“此人便是岳麓书院的山长景三和景先生,此人在江南一带名气极大,陛下召他入京,便是想要借助他的名气压下楚浙两党中人,因为反对他入阁的声音也是最大的。
理由也很充沛,景先生从未出过仕,骤然入阁,恐怕会坏了朝廷大事。”
贾瑜点点头:“他们的顾虑很对啊,试想一下,一个从未当过官的人,突然间当上了内阁阁老,换做谁都会担心啊。”
林如海瞪了他一眼,“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只有景三和先生入了阁,咱们新党才有能力跟楚浙两党掰腕子,否则仅凭老夫和袁大人两人,在内阁很难跟其余四人相抗衡,你明白吗?”
“明白!”
贾瑜撇了撇嘴,“说白了,就是市井青皮打架一样,看谁人多呗。”
“你……”
林如海为之气结,但也不得不承认,贾瑜说的确实有道理。
说白了,内阁的人数为什么一定要单数,为的就是在遇到重大问题,需要举手表决的时候派上用场呗。
不过,林如海对贾瑜道:“过些日子庭推的时候,你要记住,务必要支持景三和先生,倘若景先生不能入阁的话,仅凭老夫和袁大人两人,想要跟汪知节等人抗衡实在太吃力了。”
贾瑜好奇道:“岳父大人,庭推不是文官的事吗,小婿可是武将啊,也有庭推的权利?”
看到贾瑜真的什么都不懂,林如海不得不解释道:“一般情况下,庭推确实属于文官内部的事情,武官是没有发言权的。
但事无绝对,倘若庭推时,遇到争议极大的事情,按照惯例陛下还是要询问武官亦或是勋贵们的意见的。”
“哦……小婿明白了。”
贾瑜点点头,原来古人也是很有政治智慧的嘛,当内部两股势力僵持不下的时候,那就需要来自外部的力量来推动了。
三人说着说着,时间很快便来到了午时,梅姨进来请三人到偏厅用餐。
贾瑜自然是不会客气,迈步便朝着偏厅走去。
原本他以为袁英德会趁机告辞,没曾想这老头居然一点也不客气,紧跟着他来到了偏厅。
而此时,黛玉已经领着雪雁、紫鹃以及几名丫鬟等候在那里。
看到贾瑜三人到来,黛玉便笑盈盈的迎了上来,先是问候了林如海后,便向袁英德见礼。
袁英德看到黛玉也不禁叹息道:“早就听闻令爱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第266章 分析得明明白白
看到袁英德夸奖自己,黛玉白皙的瓜子脸浮现出一丝羞红,屈身给袁英德行了一礼低声道:“多谢袁大人夸奖,小女子愧不敢当。”
行了一礼后,她这才站到了贾瑜身边。
袁英德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男的英气勃勃不怒自威,女的秀丽婉约,透出一股诗书之气。
虽然他对贾瑜还是有些看不惯,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确实是天作之合。
“老爷、袁大人、姑爷、小姐,可以用餐了。”一旁的梅姨在一旁提醒。
“好了,都坐下吧。”林如海笑着邀请众人入座。
席间,众人不可避免聊到了时政,俩人都对目前大夏的情况表示了担心。
几杯酒下肚后,袁英德愤愤道:“如今我大夏边患严重,北有辽东建奴,西南沿海则是倭寇作乱,内有贪官污吏横征暴敛。
可叹我偌大的大夏,每年收上来的税银居然只有五百余万。
而这五百余万两银子,光是辽东就要分走两百余万两,剩下的三百余万还要给官员们发俸禄、赈灾、救济以及养活上百万士卒,难怪国势如此颓败了。”
林如海也轻叹了一声:“说起来,其实也难为陛下了。
十多年前太上皇经历过铁网山一事后心灰意冷,将大位传给了陛下便躲进了龙首宫,将一个烂摊子留给了陛下。
彼时整个大夏如同一个即将破损的花瓶,陛下则是如同一个工匠般小心翼翼的将这個花瓶补了又补,还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个用力过度便将家当给敲碎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那些人又开始在下面作妖,尤其是那谈卿云等人,这些年将朝廷弄得乌烟瘴气。
可就因为他是太上皇的人,陛下只能捏着鼻子用他,去年好不容易将他弄走,如今陛下好不容易重新打起精神,将你我等人调入内阁,我等自当一心为公,协助陛下将大夏整治好。”
“说得对……”
听到这里,袁英德便精神一震。
“说起来,老夫还得感谢如海和你的女婿啊。
若非你们在扬州弄到了那么多的银子,如今的朝廷还在为银子苦恼呢。
更何况他还打通了咱们和察哈尔部落的通商路径,从此以后,朝廷还能利用羊毛纺织出源源不断的羊毛布,为朝廷提供税收。
老夫虽在顺天府尹,但也听同僚们提起过,自从朝廷和察哈尔做了羊毛生意后,光是这四五个月,就为朝廷赚了不下一百万两银子,有了这些税收,朝廷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而将羊毛变成羊毛布的法子,便是贾侯爷献给朝廷的,光是这一项,贾侯爷便是功在当代。”
听到袁英德如此夸奖自己,贾瑜倒是颇为惊讶,从刚才自己和他的争吵便能看出,这老头对自己可没什么好感,怎么突然夸奖起自己来了。
或许是看出贾瑜眼中的疑惑,袁英德借着酒劲斜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是不是奇怪老夫为什么会突然夸你?”
不待贾瑜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直到现在,老夫依然认为你当初下手太过毒辣,动辄伤人性命置人于死地,这也是老夫当初为何要革掉你秀才功名的原因。
但老夫这个人从不公报私仇,一是一,二是二,你献上将羊毛变成羊毛布的秘方,朝廷百姓都因此获利,有大功于国。
功是功过是过,老夫从来不会将二者混为一谈。”
贾瑜心中一动,这老头虽然是个倔脾气,但为人还是颇为正直,至少做不出徇私枉法的事情来。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这老头为人真的不堪,昌平帝又怎么会把他和林如海调入内阁呢。
只是犀利虽然这么想,嘴上却冷笑道:“这么说,本侯倒是要谢谢你的赞赏啰。”
袁英德冷哼一声:“老夫用不着伱谢,只是期望你莫忘初心为好。倘若日后你……罢了……不说了,喝酒……”
三个男人在桌上推杯换盏,梅姨和黛玉二女则分别坐在林如海和贾瑜的旁边,一边替二人斟酒夹菜一边静静的听三人吹牛侃大山,顺便说着朝中的局势。
梅姨倒也罢了,黛玉却听得两眼放光。
以往在荣国府的时候,黛玉听到的几乎全都是什么家长里短的破事。
什么王二麻子的媳妇偷人啦,今儿个老太太又把某某媳妇臭骂一顿啦,亦或是宝玉今儿个又摔玉之类的事情。
这也使得从小就失去母亲的黛玉性子变得愈发敏感起来,在原著中,黛玉甚至敏感到看到花朵凋谢都能为之落泪甚至还弄出了黛玉葬花的情节出来。
但是自从和贾瑜在一起,尤其是林如海调回神京,将他接到府邸父女一起同住后,接触到的事情一下子截然不同起来。
林如海和贾瑜都是什么人?
一个是扬州巡盐御史,未来的内阁阁老,一个是当朝的定远侯。
这两人平日里谈及的无一不是朝廷的大事,考虑的是家国情怀,至于家长里短的事情固然有,但对于他们而言,这些都是微末细节,二人也从未放在心上。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贾瑜、林如海这样的心怀天下的人在一起,所思所想的自然也是家国大事。
有时候黛玉回想起昔日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生闷气的事情,这才意识到昔日的自己那种伤春悲秋的情怀是何等的可笑。
只见三人又喝了几杯酒后,已经有了几分酒意的袁英德对贾瑜道:“贾侯爷,适才我与如海老弟谈及朝廷诸多弊端,你对此却一言不发,莫非是你另有高见?”
“不敢当袁大人夸奖。”
贾瑜淡淡道:“只是本侯毕竟是个勋贵,讨论时政针砭利弊是你们文官的专利,本侯一介武夫就不去掺合了。”
袁英德摇摇头:“你虽然是武将,但再怎么说也当过秀才,自然不能跟那些武夫相提并论。”
听着这老头话语中露出的那种浓浓的优越感,贾瑜心里也有些不爽起来,“袁大人,你这话本侯不敢苟同。
武夫怎么了,武夫难道就不能为朝廷办事,为君父分忧了么?
你这话倘若传了出去,恐有挑动文武对立的嫌疑啊?”
袁英德闻言几乎要跳了起来,大夏可不像前宋那样重文抑武,当兵的地位就跟奴才一般,不少士兵还要黥面刺字,文官们甚至称呼士兵们为贼配军。
当兵的地位太过低下的后果很快便显现了,当金国打到汴梁城时,守城的十万大军几乎一哄而散,根本没有人愿意为宋朝卖命。
最后遭受到了靖康之耻,金兵们冲入皇宫,洗劫一空,无情地将一切夺走。皇帝和后宫的妇女们成了他们的俘虏,国库也被洗劫一空。
“宗室贵戚男丁二千二百余人,妇女三千四百余人”,这些数字如同冷酷的刀锋,无声地揭示着一个庞大的群体被迫离开家园,踏上未知的命运之路。
然而,在金兵的押解途中,生与死似乎变得微不足道。
这些人里绝大多数人都死在了半道上,幸存下来的一千多人,或者选择自尽,或者被金兵凌辱,她们的名节和尊严在这段历程中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摧残。
皇后、公主、宫女等数千人成了金兵的奴隶,包括公主在内的无数女人全都被蹂躏致死,就连皇后也因为被数名金兵士卒强暴导致怀孕。
这段故事堪称是华夏最黑暗的历史之一,其主要原因就是宋朝那堪称变态的重文抑武所导致的。
袁英德作为一名饱读诗书之人,当然明白文武对立的后果有多严重。
当然了,文官看不起武官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有些事情你可以做但不能说,因为一旦说出来后果很严重,别说他一个顺天府尹了,就连皇帝也不能承担这个后果。
“你放屁,老夫只是……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就挑动文武对立了?你莫要信口雌黄诬陷老夫!”
看到袁英德气得差点七窍生烟的模样,贾瑜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了。
他赶紧提起酒壶亲自将袁英德的杯子斟满,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袁大人何必生气。
来……咱们满饮此杯。”
袁英德摁住酒杯,不悦道:“要老夫喝了这杯酒也可以,但老夫还是刚才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