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不是被炸毁的飞艇和“大贝尔莎”,也不是英勇作战的比利时飞机,而是阿尔贝特一世望向他的眼神,它充满了鄙夷、不屑,甚至是厌恶。
吉斯将军知道,他彻底被阿尔贝特一世抛弃了。
虽说阿尔贝特一世没有实权,但由于他在公众的名声和形象很好,因此有相当的号召力。
阿尔贝特一世正是借此说服了议会做出一项又一项决策。
其实阿尔贝特一世说服的不是议会,而是在公开场合下演讲说服了比利时人民,而议会迫于公众的压力不得不选择“被说服”。
鉴于此,吉斯将军认为自己很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呆不久了,他想过辞职,这可以让自己体面的下台!
然而,数十年的努力和经营就这样惨澹收场,他始终心有不甘。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没等吉斯将军回应,德布劳姆迳自推门进来,他摘下帽子朝吉斯将军微微欠身,再回头把门掩上。
在吉斯将军疑惑的眼神中,他施施然走到办公桌对面拉开椅子,问:“我们可以谈谈吗?”
“当然!”吉斯将军点了点头。
德布劳姆是比利时一个颇有势力的工大党党首,他当然有资格与吉斯将军谈谈。
(注:工大党为假名,比利时几个老党一直到现代还存在,用真名担心和谐)
德布劳姆道了声谢在吉斯将军面前坐下,说:“将军,我不知道您是否意识到安特卫普正处在危机的边缘?”
“危机的边缘?”吉斯将军一脸疑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不是刚刚才解除危机吗?
但德布劳姆却一脸坚定的点了点头:“将军,您以为之后会发生什么?德国人会就此罢手吗?”
吉斯将军考虑了一会儿,微微摇头:“不,他们不会。安特卫普在德国人补给线的后方,国王会不断派人偷袭,德国人必须把这根刺拔掉!”
德布劳姆“嗯”了一声:“如果,德国人只有三门‘大贝尔莎’,我相信我们已经解除了危机,但事实并非如此,德国人有十门,甚至可能有更多,也就是说……”
或许是出于军人的本能,吉斯将军毫不迟疑的给出了正面的回答:“只要它们敢来,我们就敢把它们炸掉!”
“是吗?”德布劳姆反问一句,盯著吉斯将军不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吉斯将军马上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
夏尔用的是康格里夫火箭,它的威力不足以炸毁“大贝尔莎”,这次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点燃了“大贝尔莎”的药包,他们可能还没来得及将炮弹和药包推进炮膛……
更何况,下一次再有“大贝尔莎”出现在堡垒外时,德国人必定会有十二分防备,到时飞机想靠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考虑了一会儿,吉斯将军反问:“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德布劳姆轻轻的回了一句:“想想你朋友的建议,将军!”
“朋友?”吉斯将军眉头一皱,马上就想到了贝斯勒。
贝斯勒的建议,就是他给的信,也就是……交出夏尔!
吉斯将军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之前说交出夏尔,还可以解释成为了安特卫普,现在如果还有这个想法,那就是通敌了!
但下一秒,他马上就明白德布劳姆的意思。
这样下去安特卫普迟早要陷落,只有交出夏尔才能阻止这个悲剧发生!
“可是……”吉斯将军说:“国王不会同意的,比利时人民也不会同意的,他们会把我们当成叛国者送上绞架……”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德布劳姆给吉斯将军递上一根雪茄:“您看,德国派间谍进入安特卫普与他交涉,他抵抗不住重金诱惑,连夜逃出安特卫普投奔了德国……”
不用明说,吉斯将军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考虑一番,吉斯将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是个很好的建议!”
以吉斯将军手中的权力,要做到这一点似乎并不困难,它要的只是德国方面的一点点配合——不要戳破这个谎言。
而吉斯将军恰好又有贝斯勒将军这个人脉。
德布劳姆提醒道:“如果伱觉得可行,那就要抓紧时间了,否则……”
吉斯将军马上紧张起来,只要夏尔离开安特卫普,比利时就没有与德国人谈判的筹码了,也就意味著安普卫普只有被摧毁的结局。
吉斯将军没意识到的是,如果他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回忆一下,就会发现德布劳姆全程都没提“夏尔”,也没说什么计划。
这一切……全都是吉斯将军自己猜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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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不一样的“保护”
夏尔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发现机场外的守卫增加了两三倍。
不过这似乎正常,人们在知道夏尔在机场指挥后,就疯了似的像浪潮一样涌向机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连起飞飞机的跑道也挤满了人。
这样下去别说吃饭睡觉了,飞机想起飞迎敌都有困难。
幸运的是,不久就有士兵赶来维持秩序,他们把人们赶出机场并将机场严密保护起来。
当晚夏尔就住在机场的军官宿舍里。
这是因为战局还未尘埃落定,夏尔还要继续指挥机场运作……现在全城都指望夏尔的“飞机大炮”挡住德国人赢得最终胜利,夏尔当然不能轻易离开岗位。
让夏尔有些奇怪的是,卫兵们把飞机也“保护”起来。
他们在担心什么?
担心飞行员破坏飞机吗?
之前没他们的时候一切都很好,现在这么做真的有必要?
不过夏尔没多想,漱洗一番后就上床睡觉了。
……
月朗星稀,秋风和畅。
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驶向机场大门,经过守卫时停了下来,守卫瞄了一眼递上来的证件,又透过车窗往里张望一番就放行了。
守卫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车深深的车辙和沉重的摇晃幅度,都暗示著车里不只一个人。
马车最终在军官宿舍前停下,一个身著军服的人从马车上下来,他正了正军帽,迳自朝夏尔的宿舍走去。
在楼下站岗的卫兵们只往这边看了几眼,就继续漫无目的地踱著步,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马车的阴影里就有几个人轻手轻脚的摸了出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夏尔听到了敲门声,他打著灯睡眼惺忪的看一眼墙上的钟,十一点半,谁会在这时候来访?
“是谁?”夏尔问。
自从拉瓦兹小镇“绑架事件”后,夏尔对任何事都增加了防备,就算周围都是卫兵也不例外。
“是我,温特!”门口传来温特将军的声音。
夏尔疑惑的上前开了门,一身军装的温特站在门口,夏尔透过灯光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怪异。
“非常抱歉,少尉,在这时打扰你!”温特将军摘下军帽进门:“我们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把大炮搬到飞机上的,能跟我谈谈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夏尔张著嘴巴打著哈欠,心里嘀咕著:明天来不行吗?就差这一晚?天亮时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康格里夫……
这时温特将军给夏尔递上一张纸条,他使了个眼色,嘴里却继续说道:“请原谅我们的好奇心,少尉!他们很著急,你知道的,这武器很可能在战场上发挥大作用,他们认为一刻都等不了……”
夏尔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著:
“伱必须马上离开,吉斯将军与议员密谋将你交给德国人,因为这才能彻底结束这场战争!”
夏尔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之前就想到过这个矛盾,只不过没想到这个矛盾这么快就激化。
“可是……”夏尔一脸为难。
他想起机场忽然增多的卫兵,那应该都是吉斯将军的心腹,这情况下怎么离开?
温特将军又给夏尔递上一张纸条,嘴里语气不变:“希望你不会为此感到为难,如果有工业产权方面的问题,我们可以出资购买,如果你愿意的话……”
夏尔飞快的接过纸条展了开来,上面写著:“我们解决了看守飞机的卫兵,也叫醒了埃里克,你独自下去,去机库!”
夏尔点了点头,刚要去床头拿军装却被温特一把拽了回来,温特愤怒的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著换衣服。
夏尔无奈,只得抱起一个枕头猫低了身子溜了出去。
之所以要抱枕头是因为上次坐飞机的经验:开放式机舱,即便穿著军装还是在白天也被冻得瑟瑟发抖,这下如果让夏尔穿著睡衣乘飞机回巴黎,下飞机时可能已经被冻成冰棍了!
夏尔刚出门就有一名英军士兵前来接应,夏尔跟在英军士兵后时停时走,偶尔还躲在墙角后等巡逻队经过。
而温特将军还在宿舍里发挥他的演技:“非常抱歉,这个价格我们无法接受,这远超出我们的预算,我觉得你至少再降两个点……”
好不容易到了机库,两名比利时卫兵被绑了起来,嘴里还塞著布条。
埃里克虽然坐在驾驶舱里,但稀里糊涂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到夏尔来就压低声音问:“嘿,小家伙,我们到底是哪一国的?”
夏尔坐上飞机,回答:“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哪一国的,只需要知道我们要回巴黎就行!”
接著夏尔又补了一句:“你能把飞机安全的开回巴黎吧?我是说在这夜里?”
“当然!”埃里克回答,接著又抱怨道:“可是,他们不让我带上酒……这就说不定了!”
夏尔无语,在埃里克眼里似乎酒比汽油还重要!
飞机启动了,两名英军士兵推开机库拉门并立正朝两人敬礼,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在说,很荣幸为你们服务!
周围比利时卫兵也听到了飞机马达的轰鸣声,赶忙叫喊著奔跑过来,还有人吹响了哨子。
但已经太迟了,飞机“隆隆”的开向跑道,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把紧追不舍的卫兵们丢在后面。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夏尔回了一下头,他似乎听到温特将军大喊:“这些卫兵是叛军,他们想把夏尔交给德国人!他们是无耻的叛国者!”
机场瞬间就乱了起来,以弗舍尔少校为首的机场人员怒喝著冲向卫兵,其间还传来几声枪响。
埃里克驾驶著飞机绕著机场飞了小半圈,看著下方打成一团的士兵们,摇了摇头叹气道:“丑陋的政治,是吗,小家伙?”
接著又感叹一句:“我永远也看不懂这些的!”
“你不用看懂!”夏尔说:“你只要记得把飞机制造厂卖给我就行了!”
埃里克心下一热,善良的小家伙,我还担心他会忘了这事呢,没想到他始终惦记著!
第99章 飞行俱乐部
(上图为法国吉普赛人香烟,诞生于1910年,以浓烈、冲击力大、刺激性强著称,为当时法兰西常见的两种香烟之一,另一种是法国高卢)
巴黎,卡特飞行俱乐部。
凌乱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深情柔和的爵士乐中,满嘴络腮胡子的卡特指间夹著半根香烟,吉普赛人浓烈而刺鼻的烟雾不断在黑烟丝的燃烧中袅袅升起,烟头上已存了长长的一段烟灰,摇摇欲坠。
但卡特的注意力始终在右手正在演算的纸笔上。
终于,烟灰断裂掉了下来,卡特几乎在同时把笔往桌上一摔,骂道:“去他妈的,我总是没法算清帐目!”
这已经是卡特演算的第三遍了,但三遍却得出四个答案,关键是每个答案都跟金额对不上。
“我需要一个会计!”卡特抱怨著,将烟凑到嘴里狠狠的抽了几口,烟丝在火焰中欢快的跳跃著,尽情地释放烟雾。
卡特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整个人就像一捆稻草似的瘫软在椅子上,思考著自己是否真的适合经营这个俱乐部。
现在想起来,当初他开办飞行俱乐部时很可能只是一时冲动。
他憧憬著在天上开著飞机就能把漫天飞舞的法郎带回家,但现实却是满屋的破零件以及一地的垃圾,就连俱乐部招牌都在寒风下“咯吱”作响。
“这时代的人,他们不懂什么叫飞行!”卡特一脸苍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