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低层?”德约卡愕然。
难道在家族中被誉为经商天才的弗兰西斯,在夏尔眼里不过是中低层商人?
“中低层商人眼里永远只有钱!”夏尔认真的对付食物,漫不经心的回答:“他们眼界被金钱蒙蔽了,这使他们看不见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东西?”德约卡感觉夏尔是在说自己,他也不知道更要的是什么。
夏尔不答反问:“父亲,你知道法兰西最有权力的资本家都是谁吗?”
“我的确知道一些!”德约卡迟疑了一会儿,说出几个在法兰西耳熟能详的名字:“温台尔,斯蒂德,詹姆森,还有韦尔斯!”
夏尔点了点头,一一指出他们的身份:“温台尔家族控制着温台尔集团,垄断了法兰西斯五分之一的钢铁生产;斯蒂德是圣艾蒂安兵工厂的所有者,它几乎包揽了法兰西军队轻武器的生产和制造;詹姆森拥有施耐德军工厂,生产火炮和军舰;韦尔斯则是布雷斯特造船厂的负责人,这个造船厂从上世纪起就为法兰西生产战舰。”
德约卡“嗯”了一声,看来夏尔在这方面下了功夫。
夏尔抬起头望向德约卡:“您以为这是巧合吗,父亲?最有权力的人掌握着法兰西军队的军火制造!”
不等德约卡回答,夏尔又接连补了几个问题:“是他们掌控了军火制造才变成了最有权力的人,还是成为最有权力的人后才掌握了军火制造?如果是后者,他们的权力从何而来?谁给他们的?”
德约卡愣住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些问题。
第49章 权力因此而来
“他们掌控了法兰西的命脉,父亲!”夏尔解释道:“钢铁、步枪、火炮和军舰,它们全都不可或缺。只要这些资本家把自家工厂的大门一关或者拒不出售,法兰西就完了。”
德约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权力因此而来,谁也不敢得罪他们,因为他们能决定法兰西的生死!”
“是的!”夏尔说:“他们是制定规则的上层商人,中低层商人只能在他们的规则下赚钱。他们不知道,握有权力的上层商人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中低层商人一无所有。所以,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有权力才能保住你的钱,甚至可以用权力抢别人的钱,如果有钱却没有权力,就只能看着别人把你的钱抢走。
德约卡觉得夏尔说的有道理,他之前也猜到了夏尔想从资本家手中切一块权力的蛋糕,他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迟疑了一会儿,德约卡疑惑的问:“可是军方的权力很有限,夏尔,他们甚至不干涉政治!”
“这不重要,父亲!”夏尔回答:“重要的是军方保护着法兰西,资本家通过出售军火控制军方,进而达到控制法兰西的目的!你刚才说的那些大资本家都是这样做的!”
其中温台尔家族不是军火商,他们控制的是钢铁,而钢铁是军工不可或缺的原料,民间工业也不例外,因此法兰西政府只能对他们和颜悦色给予特权。
夏尔终于放下了叉子,他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下了结论:“我们虽然赚更少的钱与军方合作,但这却是我们拥有权力的必经之路,可能也是唯一的机会!”
德约卡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他已经意识到夏尔是对的。
典型的反例是格雷维那些传统贵族,他们虽然有钱,但在政治舞台上已经被边缘化没有多少影响力,这或许也是他们不顾一切的想买下坦克产权的原因之一。
夏尔没继续往下详说,他不是卖关子也不是装神秘,而是有些事情不是德约卡能想像的。
此时的资本家几乎包揽了军队的一切,从军装到步枪到大炮和军舰,却有两个领域几乎空白:坦克之类的装甲车辆,以及飞机。
资本家们不是不想包揽,而是这些东西还没发展起来,他们没意识到这两个领域将来会大发展也不知道它们将如何发展,当然也不知道它们有多重要。
夏尔要是往步枪方向发展,就跟圣艾蒂安兵工厂成为敌人。
往火炮方向发展就会抢了施耐德的生意。
往军舰发展就触及了布雷斯特造船厂的利益!
无论选择哪个都会与大资本家激化矛盾,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马上打响。
以夏尔现有的实力,这些大资本家没一个是他惹得起的,随随便便就能制造一场交通事故让他死于非命。
但如果夏尔走坦克、装甲车和飞机方向……那就没有敌人也没有竞争对手,大资本家顶多就是思考购买产权的问题或是否跟进这个行业开始仿制。
这也是夏尔至今还能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
所以,低价出售少赚点钱重要吗?
重要的是能与军方合作把坦克、飞机及各种装甲车辆以“夏尔”之名推广到军队中去,让军队乃至法兰西都离不开自己。
有一天,只要夏尔把工厂大门一关,法兰西就有可能亡国,到时大资本家们还能拿夏尔怎么样?把夏尔干掉然后一起同归于尽吗?
从这方面看,加利埃尼将军误会夏尔了,他以为夏尔之所以会同意他的方案与军方合作是因为“良心”。
当然有良心的成份,也有自保,但更多的是夏尔不甘心成为大资本家们手中的棋子,他希望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财阀一个棋手!
或许是感受到了夏尔的野心,德约卡心下有些不快。
夏尔或许并不是真心想帮助百姓和士兵,他是想利用他们把他们当作与资本家斗争的筹码。
但转念一想,德约卡又觉得这无可厚非。
这是弱肉强食的社会,除非一生甘于底层任由大资本家剥削,否则就只有杀出一条血路力争上游,任何迟疑和任何心慈手软都会功败垂成且永无翻身之日。
这甚至可以说是自保。
想到这德约卡就释然了,他坚定的点了点头:“就像我说的,我永远站在伱一边!”
……
第二天一早,德约卡就以监护人的身份去巴黎申请边三轮的工业产权,与德约卡一起的还有吉约姆等几个工人。
这是夏尔的主意。
“边三轮中有许多零件和创意是工人想出来的!”夏尔说:“比如避震、三角形机枪支柱……我们应该保护他们的权益!”
德约卡欣然答应。
他是重感情讲风度的人,这样的事他总是答应得很爽快,还会为夏尔这种体恤工人的行为深感欣慰。
从这方面来说,他的确不太适合经商!
夏尔这么做出于几方面的考虑:
一,可以激发工人的工作积极性和创造热情。
他们所有的发明创造都是自己的,能为自己创造财富,当然更愿意发明而不是像之前一样藏着掖着。
二,可以吸引其它工厂的人才。
别的工厂和资本家会掠夺工人的发明产权,夏尔则是保护他们的权益甚至主动帮他们申请,人才当然更愿意为夏尔工作。
三是最重要的,它可以将工人的命运与夏尔绑在一起。
将来有一天,如果还有资本家仿制边三轮,那就真不是夏尔一个人的事了,他们还动了工人的蛋糕,因为工人手中的产权一样被资本家侵害。
至时夏尔甚至不需要出头,工人们会自发的组织游行抗议示威,且声势可能会比夏尔号召的大得多。
花点小钱就能获得诸多好处,何乐而不为?
夏尔这种做法效果显著,工厂一整天都处于无人管理状态,德约卡和吉约姆几个骨干去了巴黎,但所有人都很自觉的工作甚至恢复了摩托车的生产,工厂在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下自行运转。
夏尔也没去工厂,卡米尔把他关在家里。
“等你父亲回来!”卡米尔语气十分坚决:“否则你哪也不能去!”
夏尔尝试了几次都没能说动卡米尔,她个性优柔寡断,但在这方面却是雷打不动表现出让人意外的固执。
无奈,夏尔只能无聊的躺在床上翻看着课本,想着学校是不是该复学了?毕竟德国人已经被打退而且失去反攻的机会了!
随后夏尔又想到……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同学们就要甚至已经进入十八岁,他们明年很可能就要走上战场,返校学习还有什么意义?
第50章 即兴表演
夏尔不知道的是,德约卡在巴黎注册工业产权时与加利埃尼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加利埃尼动作十分迅速,就像他对参谋说的:“德国人正在撤退,先生们!我们急需边三轮追上德国人,而不是可以挡子弹的坦克。这事刻不容缓,因为只要给敌人几天的时间,他们就能构筑起一道防线使我们的边三轮无法跨越!”
因此,加利埃尼第二天一早就把采购边三轮的申请递交给政府,且全程跟进。
过程很顺利,这归功于边三轮独一无二,甚至连摩托车厂也只有夏尔一家,因此加利埃尼的申请不久就通过了,加利埃尼代表军方获得了独立购买边三轮的权力。
然后,加利埃尼获悉德约卡在市政厅申请工业产权,他马上赶去商讨购买边三轮事宜。
“我们可能需要两千辆甚至更多,你应该便宜点,德约卡先生!”
“不,将军!”德约卡很干脆的拒绝了:“800法郎一辆,一个生丁都不能少,这已经很便宜了!”
“便宜?你当我是傻子吗?”加利埃尼恨得咬牙切齿,他激动的用手指点击着桌面:“一辆轿车只需要900法郎,先生,你们居然把边三轮卖到跟轿车差不多的价钱!”
“您尽可以去买轿车,将军!”德约卡寸步不让:“它之所以贵,是因为它值这个钱,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它,包括轿车!”
德约卡说的是实话,轿车的通过性和越野性没法跟边三轮比,且轿车发动机前置目标很大,随便一发子弹都能让它瘫痪在战场。
“我知道摩托车只需要220法郎,伱们只是在它旁边加了边斗,顶多300法郎……”
“重点是只有我们有,将军!”德约卡得意洋洋的强调:“如果您不满意这价格,我建议您去别的地方问问!”
加利埃尼气得七窍生烟:“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先生?你无视士兵的安危,无视军队在战场的危险,也无视法兰西的危难……”
“我是法兰西的一员,将军!”德约卡反对道,他开始列举自己做的好事:“我们自掏腰包为法兰西军队筹集粮食,发明了坦克帮法兰西打赢了这场仗,还帮助了野战医院的伤员,甚至免费捐赠送给军方一百辆边三轮击退了试图反攻的德国人……你居然指责我无视军队无视士兵无视法兰西?”
加利埃尼反驳道:“那你更不应该在这关键时刻把边三轮涨到800法郎,这价格让你赢得的所有好名声付诸东流,现在的你跟那些奸商没有任何区别!”
“好吧!”德约卡选择了让步:“700法郎,不能再少了!”
“还是太贵,我们需要的可不是小数目!”
一番唇枪舌剑后,加利埃尼将军总算把价格压到了550法郎。
这不过是一场戏,550法郎是夏尔和加利埃尼昨晚就商量好的价格。
边三轮成本大概270法郎左右,加利埃尼或许是出于补偿夏尔的心理,给出了800法郎的采购价。
“这对军方来说是可以接受的!”加利埃尼说:“总比资本家翻四五倍好得多!”
德约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利润相当可观,一辆边三轮赚530法郎,一千辆就是五十几万法郎,而军方的采购量绝不只一千辆,这比卖工业产权划算多了。
然而,夏尔考虑了一会儿却说:“一辆550法郎!”
“什么?”加利埃尼感觉这不太真实。
“夏尔……”德约卡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尔将目光转向德约卡,说:“利润太大会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父亲!”
德约卡一脸迷糊,商人只会嫌利润太少,哪有担心利润太大的?
夏尔分析道:“一辆边三轮的利润如果达到530法郎,必定会有资本家蠢蠢欲动,他们可以从海外进口摩托车把它改造成边三轮跟我们竞争,即便这需要运费以及高价进口,却依旧有钱赚!”
德约卡恍然:“如果我们把价格降到550法郎,利润就被压缩到280法郎,他们就不可能进口摩托车与我们竞争,因为那根本赚不到钱!”
“是的!”夏尔声音虽然稚嫩,但语气和动作却颇为老成:“另外,资本家如果想仿制,就必须在法兰西打造一座工厂建一条生产线,最后还要绕过我们的工业产权,在利润空间不大的情况下……他们综合考虑一番,也可能选择放弃而不是跟进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
“高明的策略,夏尔!”加利埃尼赞了一声:“现在,我知道你的战略、战术才华是怎么来的了,商场简直就是另一个战场!”
550法郎的价格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在巴黎市政厅发生的事并非事先商量好的,德约卡和加利埃尼来了一场即兴表演。
巴黎消息很灵通,大资本家们不久就会知道这件事,然后想:
“加利埃尼就是这样,这个傻瓜总是会为了军方的钱跟资本家吵得不可开交。”
“边三轮只卖550法郎?这个不争气的德约卡,他断了所有人的财路!”
……
巴黎市中心旺多姆广场的丽兹酒店。
在一间豪华的会议室内,弗兰西斯悠闲的享用他喜欢的阿尔及利亚咖啡,面带微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军方代表,顺手拿起一根雪茄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