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夏尔和一众士兵们却不敢探出头观望,因为包括他们的防线在内都免不了挨几发炮弹。
舰炮偏移目标几里是正常的,尤其齐射时船体与海水会相互影响剧烈震荡。这也是海战中讲究“首发命中”的原因,如果首发未能命中,之后想要命中目标会十分困难。
躲在坑道里的夏尔感觉这次的响声和地面传来的震动比之前更甚,但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害怕,反而莫明其妙的有种安全感。
……
博拉耶耳,桑德斯第五集团军指挥部。
这里距离前线最近的距离只有三里,桑德斯只要爬上指挥部西侧的土丘拿上望远镜,就能看到奥斯曼军队朝敌人防线发起的进攻。
进攻一次又一次被打退了,付出惨重的伤亡。
确切的数据还没出来,但估计已超过四千人。
桑德斯认为,奥斯曼军队没有手榴弹和迫击炮是进攻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桑德斯有些自责,他一直以为这是海战和登陆战,奥斯曼军队不太需要手榴弹,现在才发现这想法是多么愚蠢。
他第一时间就致电德国,紧急从奥匈帝国调一批手榴弹和迫击炮来。
然而,这批手榴弹和迫击炮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能送到。
炮声响起时,桑德斯已有了心理准备,因为通讯兵早就告诉他敌人舰队已经进入射程准备轰炸了。
参谋奎恩几次要求桑德斯将指挥部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但都被拒绝。
桑德斯平静的说:“如果我从这里撤走,就意味著承认失败,士兵将不再奋不顾身的朝敌人防线冲锋,你愿意看到这个结局?”
“不,将军。”奎恩很肯定的说:“我不愿意看到这个结局。但即便您撤走,他们也一样会视死如归,我保证!”
接著奎恩又补了一句:“因为这里是奥斯曼帝国的土地,我们不是为您而战!”
桑德斯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身为一名德国人,他同样不是在为奥斯曼帝国冒险,他是为德国!
不过当然,这话没必要说,让他们保持这种误会,这没什么不好。
炮声响起那一刻,桑德斯正坐在办公桌前静静的盯著面前的地图。敌人舰队参战,使夺回防线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
对方到底是一支什么军队?居然能在两万人的轮番进攻下巍然不动!
难道真是他们所说的夏尔的部队?
夏尔这样的人有可能亲自参战?
桑德斯始终不相信,如果德国有一个夏尔,他们会派一个集团军把他保护起来而不是送到战场!
这时巴赫尔满面硝烟的抢进办公室,头上缠著渗血的绷带,那是他撤出布奇亚村时负的伤。但在此之后,他依旧奋战在第一线甚至亲自带队组织了一次冲锋。
这是一名勇敢的职业军人,桑德斯心里对巴赫尔作出评价,而且有勇有谋。
“将军。”巴赫尔用蹩脚的德语焦急的说:“敌人在轰炸西面,我们应该发起进攻!”
“在这时候?”桑德斯反问:“你认为,两面夹击都没能把敌人防线打下来,现在西面处于轰炸中自顾不暇,我们单方面进攻能拿下防线?”
“我知道不能。”巴赫尔回答:“但继续这样下去西面会崩溃,我们将永远失去夺回防线的机会。”
桑德斯沉默了一会儿,平静的回答:“上校,我认为西面的危机不是因为敌人的轰炸,而是因为士气。”
“士气?”巴赫尔一愣。
桑德斯点了点头,不答反问:“你觉得,西面缺兵、缺人吗?”
巴赫尔茫然的摇了摇头。
西面一个团加一个民兵团就有七千余人,另外还有一支后勤部队和工兵部队困在其中,实际兵力上万。
桑德斯又问:“西面缺少弹药吗?”
巴赫尔又摇了摇头。
对敌人防线的进攻不是弹药问题,他们打不了几发子弹就牺牲了,重点始终是他们冲不进敌人的防线。
桑德斯最后说:“西面当然也不缺少食物,对吧?”
巴赫尔没有异议。
确切的说不是不缺食物,而是在食物吃完前,他们就投降了。
“您说得对,将军。”巴赫尔回答:“可西面的确是被敌人包围了,他们的补给线被切断,食物和弹药耗尽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需要的就是时间,上校。”桑德斯说:“如果今天攻不下来,就明天,明天攻不下来就后天。但西面的情况似乎等不到那时候。”
巴赫尔“嗯”了一声,他似乎明白了桑德斯的意思:
西面是否能坚持是能否夺回防线的关键。
它如果还在奥斯曼手中,就能对敌人防线形成两面夹击。否则,敌人的登陆部队将源源不断的从那登陆并补充到防线里,整个加利波利就危险了!
然而……
“可我们还能怎么做?”巴赫尔疑惑的问:“除了进攻外!”
桑德斯静静的望著巴赫尔,问:“听说伱在奥斯曼军队中有很高的支持率?”
“可以这么说。”巴赫尔点了点头:“因为我总是与他们战斗在一起。”
接著巴赫尔又望向桑德斯,眼里透著不解:“可这与这场仗有什么关系?”
桑德斯手指在地图上西面的位置轻轻一点:“如果,你带著一队士兵出现在这里,能让他们再坚持两天吗?”
巴赫尔明白了,桑德斯想把他派到西面去指挥,或者说是振奋士气,在敌人的包围圈内。
“没问题,将军!”巴赫尔挺身回答:“天色一黑我就出发,我可以乘船绕过敌人的防线!”
第314章 主动权在敌人手里
巴赫尔的渔船是黄昏时出发,只带了两名警卫员和一个通讯班一部电台,天色入黑时已在防线西面登陆。
巴赫尔的到来受到了军民们的热烈欢迎,他就像给濒临崩溃的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尤其巴赫尔大声告诉他们:
“英勇的士兵们,敌人能封锁住我们陆地上的公路,但封锁不住我们海上补给线!”
“我就顺利的过来了,还带来了食物!”
说著,部下将一袋袋面粉从渔船中抬了出来摆在众人面前。
原本神情沮丧的奥斯曼士兵和民兵们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巴赫尔接著大喊:
“我们可以趁夜晚用木船和渔船把食物、弹药运过来,这不是难事!”
“但我们需要用两天的时间制作足够的船只。”
“只需要坚持两天,情况就会不一样了,胜利最终是属于我们的!”
士兵们的欢呼声更响了,巴赫尔给他们带来了希望,胜利的希望,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但只有巴赫尔知道,所谓的渔船、木船是不存在的,这根本不现实。
白天,协约国的水上飞机会发现这些渔船,战列舰会在十几公里外将它们击沉。
晚上,奥斯曼的岸防炮看不见黑漆漆的海面,敌人的驱逐舰会布满海角两侧将其全面封锁。
这也是巴赫尔选择黄昏出发的原因,这是白天与黑夜的转换期,英国人的懒惰和懈怠给了他安全赶到这里的机会。
……
炮声隆隆。
坑道内,夏尔躺在艾德里安用炮弹箱铺好的床上休息,枕头是背包,他甚至不敢将行军被从包里拿出来,因为它很快就会被潮湿的环境弄得无法使用。
床头摆著奥斯曼士兵留下的树墩,上面放著一盏煤油灯,它带著黑烟的火焰点燃后,呛人的烟味瞬间充斥著整个空间。
之前,夏尔肯定受不了这种味道,但现在却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它就像是薰香,可以驱赶海风吹来的血腥味和尸臭味。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仰躺著的夏尔盯著坑道顶部用于支撑的几块木板发呆。
他对“A”角敌军的状态有些困惑。
自从舰队进入萨罗斯湾以来,舰队断断续续已对其轰炸了几小时,晚上也没停,依旧有一声没一声的将大口径炮弹砸在他们头上。
夏尔原以为奥斯曼人最迟今晚就会选择投降。
毕竟他们大多是民兵、工兵以及后勤部队,这些部队没受过多少战斗训练,现在又身处绝境,应该支撑不了多久才对。
天黑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他们可以暗摸摸的离开队伍越过无人区向法军投降。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来投降的奥斯曼民兵只有个位数,其中还有两个是澳新军团的人,他们成为俘虏后被奥斯曼人押著构筑战壕,找到机会跑了出来。
是什么原因不投降?
勇气?
还是因为保卫家园?
这时坑道口黑影一闪,夏尔一翻身就端起架在床头的步枪对准目标,手指已搭在扳机上。
“嘿,上校,是我。”提贾尼声音略带紧张:“放轻松,门外有艾德里安守著,不会有敌人到这的!”
提贾尼有些后悔,他忘了今天是夏尔第一天参加战斗,这样的“新手”往往会过份紧张,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抓起步枪扣动扳机。
夏尔松一口气,把步枪放回原处,语气略带尴尬:“抱歉,将军,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提贾尼回答:“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只是没习惯。”
“也许吧!”夏尔回答,他感觉自己永远也习惯不了。
提贾尼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拉扯,他手拿一份文件,那是审问投降的奥斯曼士兵的笔录。
“事情查清楚了。”提贾尼把文件递到夏尔面前:“不是你的计划有问题,而是敌人有了应对措施。”
夏尔接过文件凑到煤油灯下翻了翻,他注意到了一个名字:“巴赫尔?”
“是的。”提贾尼像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夏尔的床位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呤,声音慵懒的回答:“记得今天在布奇亚村被敌人挡住将近二十分钟差点出状况吗?是他违抗命令私自带著部队抢占的!”
夏尔“哦”了一声,这家伙有点东西。
“他是一个上校。”提贾尼接著说:“如果按军职算,他至少应该是个少将甚至中将,他直接指挥的部队有三个师,间接指挥的部队应该还有三个师。”
这在战场上并不奇怪,有能力的军官在战事发生时指挥权迅速扩大,但军衔却没来得及晋升。
提贾尼接著说:“他是天色入黑时从海路进入‘A’角的,奥斯曼人把他当作战斗英雄,他说会打造出一条海上交通线。”
夏尔明白了,巴赫尔是用“望梅止渴”这招稳住了“A”角的军队。
接著夏尔就皱了皱眉头,如果“A”角的敌人不投降,协约国的援军就没空间登陆,他们顶多派几千人补充进夏尔所在的防线。
再多人就没办法了,防线容纳不下也没有意义,人挤人被敌人火炮一炸就死一半。
提贾尼起身,拿过水壶咕噜噜的喝了几口,又重重的躺了回去,翻了个身似乎已累得不行,声音越来越轻:“他们说巴赫尔要求至少守两天,你觉得我们能否坚持两天?”
夏尔没回答,他考虑了一会儿,说:“你可能对‘至少守两天’的理解有误。”
“什么?”提贾尼梦呓般的回了一句。
夏尔回答:“你的理解是,巴赫尔要求他们守两天,这是‘A’角守兵的极限,因此我们只要坚持两天就可以了,到时奥斯曼军队就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