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570节

  第三,下令西宁卫出兵毁掉西海南岸的黄教圣地仰华寺,杜绝虏骑以朝圣为借口来回流窜!

  第四,大肆招纳番族,不管是什么番人,不管是生番熟番,来者不拒!

  以利驱使番人对付海虏,对海虏坚壁清野,将海虏彻底孤立!

  第五,老生常谈,择可用之大臣、将官前往镇守经略,修补城池武器,增加精锐官兵之类!

  若依照五条而行,两三年就能让西陲平定!”

  听到这里,万历皇帝脸色终于略微松弛了下来。

  心里忍不住想,早知道就不这么累挺的上朝,只召见林泰来一个人问计就行了。

  忽然又听到林泰来阴阳怪气的说:“想必王家屏、陆光祖有更好的方略,愿闻高见!”

  万历皇帝很随便的说:“这二人以后不要议论边务和林泰来了!”

  王家屏和陆光祖万般无奈,只能叩首谢恩。

  林泰来却又说:“臣还要弹劾,兵部职方司失机!”

  熟悉林泰来的人大吃一惊!难道这才是林泰来的真正目的?

  阁老、尚书、总督之类的位置太高,和林泰来自身完全没关系,林泰来吹破大天也够不上。

  但职方司只是个五品部门,属于林泰来可以侵掠的对象!

第583章 都是生意!

  林泰来突然剑指兵部职方司,一时间殿内君臣都挺懵逼的。

  但懵逼的具体原因,却又各自有所不同。

  一部分人懵逼是因为,职方司实在太重要了。

  你林泰来如此赤裸裸的公开觊觎职方司,也真不怕吃撑了!

  虽然在制度上和名义上,兵部首司是武选司,就像吏部首司是文选司一样。

  但在当今实际工作当中,职方司才是兵部首司,甚至是兵部最核心的司,没有之一。

  早期的时候,大明军事体制就是卫所制,武选司负责卫所武官的升迁,顺理成章的就是兵部首司。

  再后来,大明军事体制的重心越来越转向镇戍体制和营兵制,卫所的作用越来越小。

  总兵、参将、游击、守备这些将官的重要性,逐渐取代了指挥使、千户、百户等传统武官。

  而武选司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只能负责传统世袭卫所武官升迁以及记功。

  镇戍营兵事务一直都归职方司负责,结果镇戍将官以及京营营官的选用,也都由职方司来负责了。

  所以随着大明军事体制的改变,负责将官选用的职方司,权力早就超过了负责卫所武官的武选司,成为兵部事实上的第一司。

  更别说职方司还有兵力部署操练、城池关津、地图绘制等职责,可以说兵部一大半权力都在职方司。

  当年一代权臣严嵩的党羽有“文武二管家”,其中文管家是吏部文选司郎中,武管家就是兵部职方司郎中,由此可见职方司的地位和权力之重。

  所以今天你林泰来莫名其妙的张口就喷职方司,这贪权的吃相是不是有点难看?

  另一群懵逼的人,则是首辅申时行和他的党羽们。

  职方司郎中杨于庭是申首辅的门生和党羽,所以从申首辅这边算起,是你林泰来的自己人啊!

  你林泰来这样点艹职方司,简直就是失心疯了!敌我不分,胡乱咬人!

  职方司郎中杨于庭忍不住对林泰来问了句:“你为何弹劾职方司?”

  倒不是生气,就是很纯粹的好奇。

  林泰来振振有词的答道:“火落赤两三年前就蠢蠢欲动,在西海多有摩擦,这次套虏大举过河前往西海,又必定引发骚动。

  可以说一切事故早有迹象,你职方司对军情毫无觉察,对边警无所预见。

  导致事变已生,朝廷方才仓促应对,岂不是职方司的罪过?”

  杨于庭还是很懵,答道:“这是甘肃巡抚李廷仪失于隄防,错失军情,事已危急仍不以上闻,与我职方司何干?”

  林泰来咄咄逼人的质问道:“关于境外诸夷军事情报之搜集、解析、判断,与你们职方司完全无关?”

  杨于庭诧异的说:“我职方司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操练、征讨、城池、关津、整顿军伍等诸事。

  至于搜集军情,不是边镇督抚的事责么?我们职方司哪里管得到?”

  无论具体操作如何,在明面指责上,职方司确实没有搜集境外军情的差事。

  至少在这时候,绝对不能承认,否则就要背锅了。

  “什么?”林泰来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连你们职方司都不管军情搜集?”

  殿内但凡有眼的都能看出来,林泰来这个演技真是一眼假。

  可是林泰来继续很浮夸的说:“兵部除了职方司之外,武选司、武库司、车驾司更不会管军情搜集了。

  也就是说,我大明朝廷衙门不知多少家,文武官员数目上万,却没有一家专业的军情搜集衙门?

  日常军情收集全靠边镇督抚的自觉性,随机打听奏报?

  不会吧?不会吧?我大明朝廷竟然如此草台?”

  本来君臣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

  但林泰来的语气却十分夸张刺耳,简直太小题大做、哗众取宠了!

  申首辅给皇帝做完心理辅导后,一直稳坐钓鱼台,这时候终于忍无可忍了。

  如果朝廷是一个草台班子,那他这个干了六七年的首辅是什么?

  于是申首辅开口对林泰来斥责说:“林泰来!休要放肆!无事可说就退下!”

  林泰来不但没有退下,反而更大声的说:“诸公知道不知道,万里之外西洋的佛郎机人和红毛夷已经在南洋攻城掠地,逼近大明?

  诸公知道不知道,二十五年前佛郎机已经占据南海外围的吕宋,而他们的吕宋总督一直在制定征服大明计划?

  诸公知道不知道,红毛夷每年派无数大船纵横南洋,最近又窥探东南沿海诸岛,企图占据福建外海的澎湖?

  诸公知道不知道,东洋倭国已然结束内乱,屯兵三四十万,企图入侵大明,以宁波为都城?

  比起以上军情,海虏不过是疥癣之患!

  不会吧?不会吧?朝廷衮衮诸公已经是大明股肱,却对这些外面军情一无所知?”

  众人:“.”

  伱林泰来就不能好生说话吗?非要用这种欠揍的语气吗?

  是不是想让满殿上百文武大臣一起群殴你?

  一百个对一個,可能打不过?那就算了。

  职方司郎中杨于庭问了句:“你又是从何得知?”

  林泰来回答说:“我在江左时,喜欢与各路海商闲谈,听闻海外消息。

  经过多方印证,可以确知很多军情!我林泰来能担保确认,以上所说的几条军情大差不差!”

  众人都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听林泰来瞎扯,因为这是大多数人的知识盲区,想反驳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泰来又转向万历皇帝,很有激情的奏道:“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却不料我大明居然如此耳目闭塞,对敌情如此无知!

  东海南洋,无数豺狼虎豹窥伺我大明,朝廷却完全不明情势!

  陛下更是完全蒙在鼓中,谁之过也?”

  先危言耸听几句,最后用反问增加一下皇帝的代入感,这就叫交谈技巧!

  万历皇帝闻言便开口道:“你早已知道,却未曾上奏说起,致使朝廷不明实情,难道不是你之过错?”

  林泰来:“.”

  皇帝陛下怎么不按理出牌?有这么说话的吗?

  但林泰来只能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臣也只是侥幸探知了几条,但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岂能成为常态?”

  万历皇帝又不是傻子,闻弦歌而知雅意,又道:“难道你的意思是,将搜集情报之差事专门归集到某衙门去?职方司?”

  职方司郎中杨于庭闻言眼前一亮,难道林泰来的根本目的是给职方司增加职权?

  随即又听到林泰来奏道:“职方司所管事务已经极为庞杂,不可再增加职权了!”

  这话也在理,一个司既管边镇将官选用、京营营官选用,又管营兵部署和操练,还管边墙城池关津,本身职权已经很大了。

  然后林泰来继续说:“所以应当另设衙门负责情报,另外还要从职方司将舆图这部分差事分过来,衙门名字可暂定为军情局,或者情报局,或者随便什么名字。”

  听到这里时,群臣大有“图穷匕见”之感,林泰来的意图终于彻底暴露了。

  无非就是再多兼一项官职,把搜集情报的差事揽过来。

  不过众人还是理解不了,林泰来为什么想负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在大明传统官场权力格局里,搜集境外情报肯定是比较边缘化的差事。

  从私心角度来说,这差事立功不容易全靠撞大运,但却很容易背黑锅,而且对朝廷权力博弈完全没用处。

  即便境外情报能详细到女酋首内衣是什么颜色,对争夺尚书或者阁臣有任何帮助吗?

  难道大家都错怪林泰来了,其实林泰来是一个大公无私,为了大明利益不计得失的人物?

  万历皇帝也想到了这点,忽然有点感动。

  在边镇失事互相推诿责任的背景下,忽然有人愿意主动承担重任,去做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所以万历皇帝虽然对成立什么军情局完全不感兴趣,但决定还是给予一定鼓励,毕竟精神可嘉。

  便对林泰来说:“若有想法,不妨详说。”

  让你多说几句,说过也就完事了。

  林泰来就趁机把自己的构想全盘托出,“在京师设总局,然后在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各设一分局!

  分局往下,在交通要津、港口、边镇设站点,各自重点搜集某方向情报。

  总局、分局、站点之管事官员定为文官品级,但行动及办事人员不用民间差役,直接抽调官军充任。

  从上至下,形成一套独立专业的情报网络等到条件成熟时,可以在倭国、南洋等地设置海外站点.”

  正当林泰来滔滔不绝的畅想未来蓝图时,突然就被人打断了。

  “慢着!”忽然户部右侍郎杨俊民站了出来,喝止了林泰来的畅想。

  然后有理有据的质疑道:“你这臆想,用人也就罢了,毕竟我朝并不缺少官军,但是费用从何而来?

  你说要设立总局、分局、站点,还有大量行动办事人员,更要搜集境外情报。

  不用细想,也知道耗费不菲,而且为了维持运行,必定还需要长期投入。

  如今太仓用度紧张,今年才过半年就已经开始亏损。你林泰来所说的这些设想,钱从何来?”

  虽然杨俊民是林泰来多年的死对头,但他这番话却是十分公道的。

  就算户部尚书王司徒站出来,也否认不了杨俊民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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