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443节

  三娘子翻身过来,直接贴身紧逼道:“我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你手里最后两斤金子逼出来!

  你一定有办法的吧?只是你因为种种原因和顾虑,还藏着掖着不想说。

  而且你可能是觉得太麻烦,懒得为此费力气?”

  林泰来无语,这三娘子疯批起来是真疯批,但聪慧起来也真是聪慧。

  在洞悉人性方面,也算得上颇有天赋了,难怪能成为很有势力的草原女强人。

  这才一起睡了几天,就把自己的心理习惯摸清楚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泰来即便再嫌麻烦,也只能帮着出馊主意了:

  “我听说,扯力克的长子已经去世了?听说他的长子长孙卜失兔只有九岁?

  如果扯力克完全失去继承大位的可能性,那么老俺答长房这一脉,就只能由九岁的卜失兔来做继承人了吧?”

  三娘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说:“扯力克完全失去继承大位的可能性?该怎么做?”

  林泰来暂停了说话,就这么盯着三娘子看。

  不会吧?你三娘子也是草原政界资深人士了,继承并保住了最大份额的俺答遗产,不会这么幼稚吧?

  三娘子忽然醒悟了过来,让扯力克死去,不就是“完全失去继承大位的可能性”吗?

  “你的心真黑。”三娘子忍不住称赞了一声。

  林泰来假装没听见,继续说:“到了那时,彻辰汗顺义王的第一继承人就是九岁的卜失兔了。

  你可以宣布,你支持卜失兔继位,别人在法理上也没法反对卜失兔,然后你按照风俗下嫁给卜失兔.”

  三娘子顿时瞠目结舌,原来还有这样的操作?

  直接跳过扯力克,嫁给扯力克的孙子卜失兔,让九岁的卜失兔当顺义王?

  九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还不是一切都由她来把持?

  这种骚套路,是人的脑袋所能想出来的吗?

  林泰来又道:“那卜失兔在男女之事方面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也没能力强迫你,这样你暂时嫁给他,就不算是送女了吧?

  而且你从我这里借种的事情不用急于现在,可以三四年后再怀孕生子,然后就对外宣布这是卜失兔的儿子。

  那时候卜失兔尚未完全成年,仍然弱小,如果出点意外,最后这个顺义王的位置,不就落入你的孩子手里吗?”

  “你果然有办法!果然有办法!”三娘子回过神来,仍然有点小震动。

  她心动是心动,但又推卸责任说:“太师你的心怎能这么黑呢?”

  林泰来只能说,还不是被你逼的!你三娘子毁了他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此刻林太师终于亲身感悟到,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了,一旦出现皇位争斗往往就是你死我活。

  毕竟彻辰汗顺义王这個位置,在当今的北虏右翼类似“周天子”。

  感慨完毕的林泰来又向三娘子推荐,可以多看看东汉历史,有很多相关经验教训可供学习。

  三娘子说:“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扯力克合情合理的去死?”

  林泰来问了句:“扯力克性情如何?”

  三娘子答道:“与他父亲黄台吉一样,都很偏狭急躁。”

  林泰来便胸有成竹的答道:“后天你们要进行会晤和谈判,如果他被激怒并向你动手,甚至企图杀了你,而你为了保命不得不反杀,就很合情合理吧?

  你先听我的进行布置,到时候怎么说话也听我的指导。

  成了更好,不成再想办法,会谈可以拉扯好几次,总有机会的。”

  又过两日,就是三娘子与西来的扯力克会谈的日子。双方约定,在宣府边墙外的哈流土河畔进行会晤。

  同时又约定,双方兵马均停留在二里之外警戒周边,双方只能各自携带百人到达会谈现场。

  还约定了,为了对会谈过程和内容保密,这百人也只能只能站在在五十步外盯着。

  在具体会谈时,在双方身边,各自只能有一个贴身亲信护卫。

  这种部署很合理,似乎既能保证安全,又符合保密的需求。

  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三娘子,又变身为钟金哈屯。

  林太师则根据甲方要求,外面穿上了大明官袍,内里套了皮甲,站在钟金哈屯身边。

  既展示出大明朝廷对钟金夫人的支持,又表示大明朝廷参与斡旋,同时又兼职护卫。

  看着前面钟金哈屯的背影,林太师不由得想起了某个一度很流行的文学热词——贴身保镖。

  在会谈之前,一切部署遵照约定,只有四个人近距离接触,扯力克、钟金哈屯和他们的贴身保镖。

  五十步外是两百人盯着,二里地外是两千人警戒着。

  林护卫站在钟金哈屯的身后,打量着对面的老俺答长子长孙扯力克。

  说是年纪五十,但看起来有六十的模样了,满脸乱糟糟的花白胡子。

  对比之下,三十多岁的钟金哈屯容光焕发,鹅蛋脸白里透红,仿佛又年轻了几岁。

  也难怪钟金哈屯不愿意嫁给扯力克,从外表看根本不匹配。

  当然政治婚姻也不讲究什么外表匹配,可钟金哈屯手下有兵有马,还掌控着右翼各部落的“首都”归化城,又能从扯力克这里图个什么?

  “我的钟金后母,叔父们都希望,你能嫁给我,将老彻辰汗的威名传续下去。”

  扯力克一张口似乎就很炸裂,但这是草原习俗观念,不算什么悖逆人伦。

  然后扯力克指了指五十步外的人群:“今天古鲁特叔父也赶到了,他希望亲眼看着,我能将你娶回去。”

  钟金哈屯按照某人的教导,不紧不慢的说:“当年我正式成为老彻辰汗的三娘子时,老彻辰汗给了我一万精骑。

  今天你想让我下嫁,那么你能给我多少?

  我的要求也不高,你就比照老彻辰汗,送我一万兵马。”

  扯力克:“.”

  大漠上还在执行分封制,老俺答有好几个儿子,也分封出去不少部众。

  他扯力克目前所继承的,只是直属父亲黄台吉那部分的势力。

  所以他和爷爷老俺答的直属势力相比差远了,哪里拿得出一万兵马送人?

  如果为了当彻辰汗顺义王,就真硬凑出一万兵马送人,那最后结果也只怕什么都不剩了!

  钟金哈屯的脸上现出几分嫌弃的神色,轻蔑的道:“不会吧?区区一万兵马都拿不出来?”

  扯力克不知为何,只觉得血压飙升,一万兵马还不多吗?

  在草原上,没有几个人有实力能随便组起一万兵马,更别说送人了!

  但想到今天的目的,扯力克只能忍气吞声。

  因为只有娶了钟金哈屯,才能接收老俺答的主要遗产,才能镇压草原群雄,才能被大明封为顺义王。

  所以扯力克还是按捺住火气说:“一万兵马确实有点多,如果给了你,我就一无所有了。”

  钟金哈屯轻笑道:“呵,男人本来就应该对所欣赏的女人付出所有,如果一个男人不肯付出所有,那就说明他对这个女人不够用心。”

  扯力克血压继续上升,忍无可忍的反问道:“难道送不出一万兵马,就无法娶你?”

  钟金哈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林护卫,想着他的指点,又反驳说:

  “女人嫁人就相当于再次投胎,大草原上危机四伏,如果连一万兵马都给不了的男人,还怎么给女人安全感?”

  扯力克感觉自己的心境要炸,但再次强忍下了怒气,“要不然请叔父们来评理,看你你索要一万兵马是否合理?”

  钟金哈屯摇头晃脑的说:“婚姻是讲诚意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你给我讲道理,就是最大的不讲理。

  婚姻要有仪式感,送一万兵马给妻子,这才是最大的诚意。”

  卧槽尼玛!扯力克的情绪突然暴躁了,叱责说:“你说的话简直荒唐!都是放屁一样的话!”

  钟金哈屯眼前一亮,他急了!他急了!

  此后钟金哈屯的声音也尖锐了起来,回应说:“你连一万人马都给不了我,还敢痴心妄想娶我?

  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抱怨女人的要求高!

  你身上虽然有黄金家族血脉,但就是个窝囊废,一万兵马都拿不出来的窝囊废!”

  就连站在钟金哈屯背后的林太师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产生了一拳朝着钟金哈屯捶过去的冲动。

  虽然话术都是他指导的,但这味也实在太冲了!

  五十步外的两百人,默默的看着扯力克和钟金哈屯进行会谈,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右翼前途命运的会谈。

  他们听不到双方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扯力克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激动。

  好像谈的不乐观啊,众人正忧心忡忡的时候,视野里的扯力克突然暴起发难!

  只见扯力克迅猛的站了起来,脸色狰狞,抽出了腰刀,朝着钟金哈屯比划过去!

  而坐在席位上的钟金哈屯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只能急忙翻身,非常狼狈的滚到了后面!

  钟金哈屯身后那个穿着大明官袍的高大雄壮护卫手持双鞭,冲了上去,一条钢鞭狠狠的砸在了扯力克右肩上!

  扯力克吃不住肩骨粉碎般的疼痛,手里的腰刀掉落在地上,随即左肩也挨了一鞭,一时间双臂尽废!

  一开始,扯力克持刀朝向钟金哈屯的时候,他身后的护卫并没有动作,导致慢了一步。

  但这时候,扯力克的护卫也冲了上来,异常焦急的挥刀猛砍林太师,但被身经百战的林太师冷静躲过。

  然后林太师趁着对方用力过猛难以控制体形时,反手一鞭,全力砸向扯力克护卫的天灵盖。

  以林太师的力量,即便扯力克护卫带着皮盔,也当场暴毙!

  这下就再没有外人知道,钟金哈屯刚才说了些什么话!

  事起突然,在五十步外围观众人大惊失色!但隔着五十步远,冲过去也需要时间!

  众人才跑了二三十步,就又看到惊骇地一幕!

  愤怒的钟金哈屯掏出了随身短刀,直接刺向扯力克!

  而扯力克双臂尽废,拼命躲闪时直接摔倒在地上,连抬手阻挡都做不到!

  而后愤怒的钟金哈屯一刀捅进了扯力克的喉咙,当即血溅三尺!

  这时候,在远处围观的二百人才跑到近前!

  钟金哈屯近乎疯狂的对着众人叫道:“扯力克想杀我!扯力克想杀我!

  扯力克竟然想杀掉他的后母!杀掉他对天发誓想要迎娶的妻子!”

  钟金哈屯的亲信们无不愤怒,这扯力克行事实在太荒谬乖张了!竟然想在一对一会谈时,依仗个体武力优势对女人下手!

  就算是扯力克带来的人也默然不语,毕竟他们都亲眼看到了,扯力克率先拔刀朝向钟金哈屯。

  如果不是从大明过来斡旋的林太师,只怕钟金哈屯已经成了扯力克的刀下亡魂。

  再怎么洗地,也洗不掉这个事实。

  钟金哈屯又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弱女子,也不可能在钟金哈屯身上玩黑白颠倒的把戏!

  老俺答的第六子、黄台吉的弟弟、扯力克的叔父古鲁特喃喃自语道:“这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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