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留步!不许走!”申首辅大喝,还能让你拿了会元就跑?
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的林泰来只能无可奈何的转身,又磨磨蹭蹭的走了回来,重新坐下喝茶。
申时行立刻问道:“关于吏部左侍郎的事情,听说你想推荐赵志皋?”
林泰来也不装傻了,直接反问道:“首辅属意何人?”
申首辅很明确的答道:“礼部侍郎徐显卿。”
林泰来叹口气,忍不住吐槽说:“如果让徐显卿去当吏部左侍郎,又有啥用啊?
吏部左侍郎如果不罢官,未来只有两个选项,要么入阁为大学士,要么升为地位独特的外朝之首吏部天官。
可如今,内阁有申相你这个同乡首辅在,还有同为苏州府的太仓王锡爵。
所以为了回避同乡,徐显卿根本不可能入阁,也不可能升到吏部天官,让他当吏部左侍郎那不是浪费位置吗?
除非申相你辞官,徐显卿才有进步的可能卧槽!”
说到这里,林泰来突然卡了一下。
此后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愤怒的对申时行谴责说:“你竟然又想着辞官!”
刚才首辅说林泰来心有怨气,他没有生气;刚才首辅想用许国来拿捏林泰来,他没有生气。
但现在只是猜测到首辅有辞官念头,林泰来居然就跳起来生气了,还指着首辅谴责!
申时行脸色黑了,虽然他很平易近人,但你林泰来也不能太没大没小了!
还没等申时行说话,好大儿申用懋忽然也随着林泰来跳了起来,急眼的大声对亲爹说:
“父亲!林泰来为了你不惜自身披荆斩棘,在朝时党同伐异,在野时死战政敌,把自己搞得仇家遍地。
而你却不珍惜别人的奋战,动辄想辞官归去,连我这做儿子的也看不过眼了!”
申时行:“.”
林泰来:“.”
申大爷你还不如直接喊一句“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算了。
看着首辅似乎想找趁手家什打儿子,反倒是林泰来当起了和事佬。
先劝申用懋坐下,“不至于不至于!申相想必也有苦衷!”
又挡着申用懋,对首辅说:“阁老勿恼!懋大爷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申时行隔着林泰来,对儿子叱道:“你懂个屁!
到了明年,三年之约已到!到那时天雷战地火,在朝堂立足艰难,稍有不慎就灰飞烟灭!”
万历十四年初,也就是林泰来大战外戚郑国泰,勇夺武状元的那一年,郑贵妃诞下皇三子。
满朝大臣都看出了对郑贵妃和皇三子的偏爱,便督促皇帝早立皇长子为东宫,当时君臣之间为此爆发出了矛盾。
林泰来拿到武状元后,就赶紧溜回了苏州,没有被继续卷进去。
再后来,无奈的万历皇帝就用了拖延之策,与大臣约定说,皇长子还年幼,唯恐有夭折之风险,过三年再看看。
这就是申首辅刚才说的“三年之约”,而到了明年万历十七年,就是三年之约期满的时候。
稍有政治判断力的都能预见到,明年必定国本之争再起,是君臣冲突大爆发的高峰期。
而且烈度肯定远超三年前,没准也就比嘉靖朝初年的大礼议弱点了。
大礼议是为了皇帝的爹,国本之争为的是皇帝的儿子.
在君臣双方立场不可调和的情况下,夹在中间的首辅想辞官避雷,似乎也可以理解。
辞官不要紧,只要有人再次举荐,还可以再起复原官的。
林泰来发了一会儿呆,申时行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林泰来挥拳捶着椅子的扶手,有点浮夸的叫道:“我突然想起,当年考武状元时,我和外戚郑家结下了私仇啊,我和郑家要势不两立啊!”
申时行:“.”
你林泰来的心也太黑了!就算是报仇,也该是郑家找你报仇吧?
又听林泰来说:“我既然来了京师,就该找郑家报仇啊!但五六十人可能不够用了,要再从苏州调一百人来!”
旁边的申用懋听着无语,你林泰来这是想报仇,还是想继续寻衅滋事加深仇恨?
再说你林泰来都要考文科会试了,还惦记武状元的仇?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你林泰来就是想踩着郑家刷仇恨!
等到国本之争的时候,就有“合情合理”的借口反对立皇三子为东宫了,皇帝老儿也得表示理解!
随后林泰来又叹了一声,“就是以现在的形势,郑家为了大局,肯定会尽量隐忍。
所以想要找郑家报仇,还需要仔细琢磨些法门,才能让郑家还击,与我爆发激烈冲突。”
申用懋摇了摇头,忍无可忍的批评说:“林泰来你这做法,未免太不厚道了,也太欺负郑家了!”
“你闭嘴!”申首辅直接开口训斥好大儿。
然后又很有兴趣的对林泰来问道:“你想怎么找郑家寻衅.啊不,是报仇?能不能把我也拖下水,加入进去?”
申用懋:“.”
今天算是眼睁睁的看到,温文尔雅的状元老爹是怎么学废了。
还有,吏部左侍郎的事情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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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考试之前两件事
从申府出来后,林泰来就对左右护法吩咐道:“现在去王家做客。”
右护法张武纳闷的说:“现在有点晚了,还去做客未免就太打扰了。”
林泰来说:“本来可以不用去王家的,只要我不去申府,王家的人也不会介意我去不去王家。
但既然去过了申府,那就必须要去王家,而且越快越好。”
张武虽然不明觉厉,但只管听安排做事就行了。
在这大晚上,若有数十大汉突然出现在家门外,还是挺吓人的。
王家门子就这样被吓了一大跳,直到透过门缝看到灯笼下的林泰来,这才放下心来。
王之垣王司徒和王象蒙侍御都已经准备睡了,结果又被叫了出来。
而且王象蒙作为晚辈,还要到仪门迎接林泰来。
穿过仪门并走进中庭,林泰来不装了,直接做了个几个扩胸运动,不停的活动右肩和右臂。
口中道:“整日装伤,在人前右肩和右臂都不能动,当真难受!还是在自家人面前轻松!”
此时京师冬夜的天气已经寒冷了,王司徒让仆役在中堂小会客室放了火盆,然后再围着火盆闲聊。
“《金瓶梅》真的是赵南星写的么?”王司徒非常好奇的问道。
自家人聚起来说话,气氛与申首辅那边截然不同。
林泰来答道:“其实还是非常有可能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王司徒又说:“我记得你当初说过,王世贞最有可能是兰陵笑笑生,然后还说李开先、王稚登、徐文长等人都有可能。”
林泰来狂飙大实话:“其实关于兰陵笑笑生的真实身份,我能列出二三十个嫌疑人。
我只是根据情况需要,指出谁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前几天需要是赵南星,那兰陵笑笑生就是赵南星!”
王司徒兴趣不减的问道:“那么除了我已经知道的几个,嫌疑人名单里还都有谁?”
林泰来没有透露这份名单,却说了句:“如果不是老哥哥你不好文学尤其是俗文学,说不定你也会在嫌疑人名单里,毕竟伱可是山东人。”
王司徒:“.”
难道上不了嫌疑人名单,就说明文学实力不行?
王家人并不知道今天多方谈判的结果,王象蒙便趁机对林泰来问道:
“关于赵南星打你的事情,解决了没有?需要我们王家人帮忙么?”
“不用劳驾你们,都已经谈完了。”林泰来答道。
这事确实没必要让王司徒出面,因为王司徒起到的作用也相对有限。
这次讲数主要涉及的是组织人事和意识形态两方面,并非王司徒的强势领域。
户部权力更偏于实务,对务虚工作确实隔了一层。
比如在扬州搞搞盐业,或者在钱粮税务上做做文章,那才是户部的专业。
而这次如果让王司徒出面,也不是不能运作,但属于事倍功半,性价比不高,林泰来觉得犯不上。
王象蒙倒是很吃惊,不可思议的说:“这才三天功夫,已经谈定了?沈尚书这么快就服软了?”
以王象蒙对林泰来的了解,如果不是获得了满意的补偿,不可能才三天就松口。
林泰来叹道:“我本想多施压几天,但他们给的真不少了,还是不要夜长梦多了。
一个吏部左侍郎,一个甚至可能是会元的进士名额,一个考官名额,有了这些补偿,可以见好就收。”
王司徒也是运作过事情的,听到林泰来的收获后再次感到惊诧。
扪心自问,即便他这户部尚书出手,也搞不定这么多补偿。
“你这两年让清流势力伤筋动骨,沈尚书还肯对你如此让步,当真是不可思议。”王司徒发自内心的感慨说。
林泰来却说:“老哥哥不能这样想,就算被废了几个人,清流势力也远远称不上伤筋动骨。”
“哦?愿闻高见,你怎么看待清流的?”王司徒确实想多听听林泰来的观点,都是自家人说话,出格点也无所谓。
林泰来先说了句感想:“这些清流党羽也幸亏是生在了当今的大明朝,不然连结党成势的机会都没有”
王象蒙忍不住插话说:“你不也一样?”
就小姑父在苏州干的那些事,如果换到一个不那么松弛的时代,早就上朝廷黑名单了。
但他每每想起来,还是怪羡慕小姑父潇洒不羁、横行霸道的日子。
林泰来没搭理便宜大侄子,继续说:“那些进入官场没几年的年轻人们,总是会对这个世界很愤怒,他们正处于最有热情的时候,他们想掌握命运,改变命运。
所以在某些上位者有意识的引导下,总是会有很多官场新人源源不断的加入清流势力.真是狗日的时代!”
“为什么会源源不断?”王象蒙又问道。
林泰来答道:“如果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新人官员,你会怎么选择?
你愿意一步一步熬资历,先熬上十几年、几十年后,才有可能上位和施展抱负么?
还是更愿意高举言路畅通的大旗,立刻就能身临其境的参与政治、随心所欲的臧否人物、肆意无忌的抨击执政?
如果有人告诉新人官员,只要附从和加入清流势力,就能成为正义同道的一份子,立刻拥有上述超过普通官员的影响力。
有几个新人官员能审视自我,克制住这种参与庙堂游戏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