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346节

  又淮泗水灾,有数千人民变,首领以斡旋为名,围攻州县衙门。

  林泰来开不良风气之先,垂范世人于后,追罚林泰来三年俸禄,并罚三年内不得升迁!”

  看完了诏令,林大官人不得不接受自己三年内不能升官的命运,在明年改武为文之前,升指挥使是没有希望了!

  “看看,这就是来自于首辅的报复啊。”林大官人拍着诏令,大发牢骚说:“我们的首辅外表宽厚随和,其实内心还是有一点记仇和小气的!”

  李指挥使不知道该不该接这话,三思之后,还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首辅警告你,让你不要再搞兵变或者民变的把戏了?”

  林大官人不屑的说:“说得我只会搞兵变或者民变似的,我林泰来做事的办法多了!”

  此后林大官人就回到了苏州卫分署,或者说,现在应该改名叫守备署了。

  他脑子琢磨的是林府.啊不沧浪亭景区复原工程工期的事情。

  工程进度之所以快不起来,是因为现在不是农闲时候,所以工地劳动力不足。

  不过现在自己当上了守备,要接管营兵,是不是可以驱使军兵去工地干活?

  林大官人正在合计的时候,三哥林福来忽然找上门来了。

  在林家兄弟里,林三哥算是脑子比较活泛的,当初就被林泰来打发到木渎港税关,充当河快头目。

  去年林氏集团在南岸开始兴建工业园区,今年开年上马了一百张织机,并且招工。

  而林三哥因为就近缘故,便又兼了工业园区监工,成为园区事务负责人之一。

  “三哥今天有什么事情,居然到城里来找我?”林大官人好奇的问道。

  林三哥答道:“织业公所派了人来工业园区,说我们给织工待遇太好,坏了行业规矩!”

  林大官人无语,为什么听起来这么魔幻?

  林三哥继续说:“咱们虽然薪资都是每天五分银,但咱们给织工提供免费住处或者租房补助,工业园区还有平价饭食,另外织工还享受济农仓救济的优先权,所以让织业公所不满了。”

  林大官人奇道:“他们不满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做我们的事业,还管他们满意不满意?”

  林三哥解释说:“咱们开园一百张织机,招工的时候,从城里挖过来的都是熟练老工!

  最近又准备再上一百张织机,还要继续招工,扩张势头凶猛,所以他们就有点慌了。”

  林大官人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织业势力都在东城,我过去涉及东城不多啊。”

  苏州城做为大明很少有的五边形城市,除了农业、商业、文化很发达之外,工业也非常发达。

  苏州城号称拥有织机万张,织工数万,基本上都聚集在东城。

  这是一股不可小看的力量,连织工带家属人数都能占到苏州城人口的十分之一了,在后世中学历史课本上也出现过。

  但凡提到什么资本主义萌芽啊、最早出现的产业工人啊之类的课题,都会拿东城这些几万织工来举例子。

  而林大官人过去的主要足迹都在苏州城西边的胥江太湖一带数十里,以及西城的各大商业区。

  对于东城的工业区,林大官人插手就比较少,主要是没有什么利益纠葛,而且东城也不在根据地辐射范围内。

  没想到在大办工业园区、快速增加织机数目时,居然引起了课本上提到过的“资本主义萌芽”的不满。

  这帮人最猛的不是别的,正是“齐行叫歇”,或者叫罢工闹事,也可以理解为民变。

  想到这里,林大官人陡然心惊,老子不会被民变所威胁吧?

  正常情况下,林大官人这种反动派才不会害怕民变,以暴易暴怕过谁来!

  可他现在是苏州守备啊,朝廷如此任命,就是为了让他负责防范民变的!

  才升官半天的林大官人忽然觉得,升官一点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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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不好惹的织业(上)

  听了林三哥的情况报告,林大官人三思之后,便派人去传话,让织业公所明日到更新书院谈判。

  被行业公所要求降低己方织工待遇这种事情,后世人听起来似乎很可笑。

  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很常见的事情,甚至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行业公所其实就是后世课本上所说的封建社会行会,由于官府控制力量不足,在行业内部形成的自治组织,主要在大城市和手工业出现。

  行会不等同于后世的协会,它权力比后世协会大多了。可以直接制定价格、划分市场,在讲究师徒传承的行业,连收徒弟的事情都要管。

  违反行会规定的从业人员将会遭到全行业的惩罚,这可不是说笑的,甚至还会上私刑,官府也不会管。

  举个简单的例子,某个铁匠擅自多收了几个徒弟,擅自大肆增加产量、降低产品价格,这就会坏了本地的业规矩。

  行会就能砸了这家铁匠铺,把犯规的铁匠押到行业公所鞭打示众,而官府对此也是认可的。

  这就是为什么后世课本上会说,封建社会的行会制度阻碍了资本主义发展。

  或许还有人想问,扬州盐业怎么没见有行会公所?那是因为官府对盐业控制严密,盐运司其实就起着行会的作用,自然不需要另外再有行业公所。

  林大官人本来估摸着,扬州那位蔡御史要垮台了,准备再次前往扬州进行大劫收,啊不,是接收。

  但却没想到,苏州城这边又和织业公所产生了矛盾,让林大官人再次感到分身乏术。

  对此林大官人只能对身边左右护法感慨道:“人才还是不够用,你们什么时候能成长起来?

  如果你们有足够能力,就能代替我去扬州进行善后大接收了!”

  右护法张武嘀咕说:“去扬州接收这种事,只能你坐馆亲自去,我们能力再大也不行。

  毕竟扬州还有吴田氏、汪家小姐等人,别人怎么接收?”

  林坐馆:“.”

  左护法张文开口说:“坐馆为何如此在意织业公所?

  如今坐馆控胥江而带诸市,手下好汉上千,怎么看也是优势在我啊。”

  林大官人拍了张文一巴掌,斥责说:“以后不许说优势在我这个短语!”

  张武也插话说:“我确实不明白,如今坐馆威震苏州城,织业公所哪来的勇气和坐馆讲数?”

  林泰来却说:“不能小看他们啊,织业公所和我们过去遇到的对家都不一样。”

  他林大官人搞出来的民变,目前也就是控制在千人级别的规模;而织业搞民变,是有能力搞出万人规模的。

  比如原本历史上万历年间著名的苏州民变首领、跟后世课本上五义士齐名的葛成,就是一个织工。

  这位葛成在万历二十九年发动了围攻织造太监孙隆的大规模民变,最后在监狱里被关了十多年才放出来。

  也幸亏葛成主要活动是在大明万历年间,如果放在伱大清时,下场至少也是砍头。

  总而言之,历史经验表明,产业工人的组织性天然就比农民高,哪怕只是资本主义萌芽里的早期产业工人。

  就是戚继光征兵,也知道从矿工里征兵,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晚林大官人回到胥门外更新书院歇息,对婢女问道:“怎么不见白秘书?去了哪里?”

  因为负责文书工作的缘故,白姬一般都是跟随着林大官人,林大官人住到那,她就跟到哪。

  婢女答道:“黄、范二位娘娘都来邀请白秘书,所以白秘书就去了横塘和木渎做客。”

  林大官人心里直犯嘀咕,这白秘书居然还敢往龙潭虎穴里闯?

  她就如此心大吗?作为自己的贴身秘书,不怕遭到其她后宫成员嫉妒吗?

  没有白秘书,林大官人又看了看婢女,长相不甚合意,就只好自己睡了。

  及到次日,林大官人就在更新书院里等着织业公所的人上门谈判。

  但是在上午,还没等到织业公所的人,却先听到门子禀报说,年把总过来拜访。

  林大官人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把人放了进来。

  “恭喜长官荣升!”年把总见面拜道。

  林大官人问道:“你有事?为何不在守备署等候我?”

  年把总开口道:“下官想来,这苏州城大小事务都离不了林长官掌舵,所以林长官日常必定极其繁忙,各种事务纷杂,肯定很累啊。”

  林大官人深有感慨的说:“谁说不是?我们苏州城的农业、商业、运输业、慈善业已经够让我操心了,结果现在工业也需要我来管一管了。

  更不要说衙门里的公务,从县衙到府衙,再到卫署,如今又多了守备署,哪里不需要我操心?”

  年把总连忙又继续说:“故而下官认为,应当在守备署有个副手,帮助长官分担一些琐事。”

  林大官人眨了眨眼睛,茫然的说:“然后呢?”

  年把总挺起了胸膛:“下官精通练兵和用兵,先前数年又负责西边城门守御,所以在城防方面也颇有心得!”

  林大官人又眨了眨眼睛,还是很茫然的说:“然后呢?”

  年把总暗示不动了,只好小声的说:“下官欲效仿古人毛遂之自荐.”

  “原来你想当副守备啊!”林大官人恍然大悟,又说:“可是外派驻守扬州水次仓的那位赵大武,也想回苏州城。

  他可是跟着我在扬州数次出生入死,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

  “但在下有一个独特优势啊!”年把总听到有这么强劲的竞争对手,急忙说。

  这回林大官人终于真的感到惊诧了,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独特优势?”

  年把总提醒说:“前年林长官微末之时,犯了官司,下官亲手抓捕过林长官!”

  林泰来:“.”

  你年把总最好解释清楚,为什么这叫“独特优势”?

  年把总有理有据的说:“所以长官若举荐我为副守备,名声必定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坊间都会传颂林守备举贤不避仇的事迹,称颂林守备宽宏大量的品德!”

  林大官人“哈哈”大笑几声,发话说:“本官向来爱惜人才!

  今天你就去守备署值班,暂时署理副守备!等我上奏朝廷推荐你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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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不好惹的织业(下)

  打发走了得偿所愿的年把总,林大官人继续等着。

  没过多久,便又听到门子来报:“织业公所派来谈判的人到了!不过坐馆最好出去迎一下。”

  林大官人大怒,对门子喝斥道:“你这混账东西!我乃苏州城守备,他们也配让我出迎?”

  门子连忙叫道:“坐馆听小的解释!外面那人身穿八卦道袍,带着鬼面具,穿着草鞋,看起来似乎像是幼于老先生!”

  苏州城敢这样神经病打扮招摇过市的,也只有第二名士张幼于了。

  作为林泰来便宜业师,如果真是张幼于到了,按礼节确实需要林泰来出迎。

  就是不懂为什么是张幼于出现,林大官人抱着疑惑,起身来到大门。

  隔着面具也看不出张幼于是什么表情,只听他开口道:“好徒儿许久不见!今天老夫受织业公所委托,来与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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