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瞩目的申首辅表面继续装着淡定,内心则疑云重重,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虽然这本奏疏从他手里过了一道,但他并不比别人多知道什么.
“臣弹劾,上疏之人与申时行相互勾结!”申首辅最大政敌、红人李植这时候又跳了出来。
主要是他不跳也不行了,再不跳出来阻拦,皇帝就要采纳大峪山方案了!
如果大峪山在皇帝心目中确定为好地方,而一直诋毁大峪山的自己,只怕就会让皇帝不爽了,弄不好要吃挂落!
所以还是老办法,把一切都归纳为申时行的私心!引导皇帝怀疑申时行在敏感的风水和寿宫问题上因私废公!
然后李植又继续弹劾说:“李如松奏疏所提到的吴县武举人林某,乃是申府门客!
而且林某依仗申府势力,前日在崇文门致残诚意伯刘世延,并逃脱缉捕!”
申时行:“.”
我这个首辅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李植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老申家,什么时候多了如此凶恶的门客?
按照常规流程,申时行这时候应该上前向皇帝谢罪,并且开始自辩。
但申首辅此时完全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最后只能奏道:“臣不认识林某,对诚意伯之事也并不知情。”
李植不依不饶的追杀说:“那林某行凶之后,当街宣称乃是申府门客,后来又到申府叫门,岂能作假?
诚意伯乃是开国功臣之后,当街被人致残,实属令人发指!”
申首辅想继续自辩,但巧妇难于无米之炊,不明真相无从说起。
正在尴尬的时候,忽然从宝座上传来万历皇帝的声音:
“想不到啊想不到,向来与人为善的老先生居然也有门客当街行凶的事迹了!
朕心感慨颇深,老先生终于像是个首辅的样子。”
众人既震惊又无语,没想到皇帝用这种调侃的语气说话。
要知道,这两年万历皇帝对大臣的防范心很重,一般在人前都是不苟言笑的。
刚才居然主动调侃,这说明皇帝此时心情大好,而且并没有严厉惩处申首辅的意思。
唯独发起攻击的李植心态有点崩了,皇帝你清醒点啊,怎么突然之间就像是被灌了药似的?
首辅申时行本人则松了口气,好像自己又没事了?
至于到底是怎么过关的,申首辅还是不明白。他忽然感觉,自己几十年的政治都白搞了。
但是都能看出,关键点肯定在于,皇帝突然之间心情大好!
于是众人立刻就想到了李如松的奏疏,秘密肯定就在奏疏里面。
这奏疏到底有什么内涵?难道申首辅如今的段位如此之高,让大家全都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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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寿宫之争(下)
2023-09-26
申首辅的对头李植忽然觉得,宝座上的皇帝变得很陌生,这让李植内心非常难受!
李植自诩是朝廷里最能窥测帝心的人,三年前就是他最早看破了皇帝的心思,带头攻击已故首辅张居正和健在掌权的太监冯保,成为清算张冯势力的急先锋。
然后李植得到万历皇帝青睐,从七品御史被皇帝直接简拔为四品太仆寺少卿。
那时候,李植进入官场才六年,就升到了正四品。
和李植际遇相似的还有江东之、羊可立,这就是当朝的三大红人。
当然李植这个升官属于皇帝中旨传升,不是官僚体系里的正规升迁渠道,所以不太被以申首辅为代表的主流官场看得起。
这种对比,就仿佛几百年后的野路子网红和科班出身明星之间的对比。
就连皇帝也要遵循规则,只能先把三红人往光禄寺、太仆寺、尚宝司这种用来养闲人的衙门里提拔。
总而言之,对皇帝的揣摩乃是李植等红人在朝廷的立身之本。
如果皇帝的言行变得难以理解,那对李植等红人而言,就意味着局面失控!
稍加思索后,李植决定改变思路,既然对申首辅的正面攻击没有效果,那就迂回攻击侧后方。
便朝着万历皇帝奏道:“李如松在京营,其弟李如柏在蓟镇,兄弟同列京畿枢机,本就不妥。
更何况李如松奏疏显明,他与申家门客林某有所勾连。
那林某生性恶劣,前日悍然折断诚意伯之右腿,实乃凶残之人!
而李如松身为巡捕都督,却对林某包庇纵容!”
万历皇帝叹口气,“你此时说这些做甚?”
李植不依不饶的说:“以这样两个人的品行,能有什么真知灼见?
所以他们些许议论完全不足以采信,陛下焉能听之?”
李植这是打算采用攻击李如松和林某品行的方式,来否定李如松这份奏疏,然后进一步打消皇帝因为这份奏疏产生的倾向性。
万历皇帝听了后,却又叹道:“诚意伯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但并不妨碍李林二人对大峪山的真知灼见啊。”
李植:“???”
陛下你到底怎么了?是真吃错了几斤药,还是鬼上身了?
“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这么三观炸裂的话,陛下你也说得出口?
别说李植,就连另一边的申首辅等人也是愕然不已。
李如松那封奏疏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皇帝如此明目张胆的偏袒,只为了维护这封奏疏的正确性?
万历皇帝明显不愿意继续在寿宫问题上纠结了,当即决断说:
“李如松所言,朕深以为然!就按李如松奏疏办理!”
李植顿时急眼了,恳请道:“陛下三思!大峪山实非吉壤!”
万历不想让李植等宠臣继续反对下去,这样会导致都下不了台,又强调说:
“朕志已定,寿宫不须另择地方,就在大峪山,不必再多言!
筹备妥当后开始兴建,徐文璧、申时行主其事!”
听到这里,大臣们都明白,皇帝已经下定最后决心,就采用大峪山方案,再反对也没用了。
众人心里感触各有不同,申首辅只觉得今天自己什么都没有干,好像躺着就赢了。
其他人则感到,这趟算是白来了,扈从大臣谁也没能在皇帝心里上分。
那李如松人不在这里,但从百里外飞来一封奏疏,就把所有的机缘全部抢走了!
最关键的是,大家还都看不懂、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皇帝看了李如松的奏疏后,立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万历皇帝退朝前,又下旨道:“李如松进言有功,升为都督同知,领双俸禄,赐飞鱼服。林某.”
旁边捧着奏疏的太监连忙提醒说:“苏州府吴县武举人林泰来。”
万历皇帝继续说:“林泰来赏银百两,绢五十匹!”
对于大明皇帝而言,对普通人这种档次的赏赐,就算是“大手笔”了。
李植还是不甘心,他今天的遭遇,就像是毫无预兆的溃败,体验实在太差了。
用五百年后的术语来形容,就像是被“机械降神”了。
“既然陛下嘉奖林泰来,那此人让诚意伯断腿之事,又该如何处置?”李植泄愤说。
万历皇帝随口应付着道:“该赏就赏,该查就查,此之谓赏罚分明也。”
寿宫择址这件事就算尘埃落定,彻底结束了。
但在大臣心里,好像又没结束,因为真正的谜底并没有揭晓,皇帝为什么如此欣赏李如松的奏疏?
申首辅最大的党羽、吏部尚书杨巍在行宫外面,非常好奇的对申时行问道:“李如松奏疏里,究竟暗藏什么机锋?”
申时行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管伱信不信,我的确不知。”
连申首辅最大党羽都问不出个端倪,其他人就更只能胡乱瞎猜了。
但申首辅此时也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的了,他只想早点回到城里,把那个姓林的找过来问问。
昌平天寿山行宫距离京城足足有一百里地,庞大的队伍速度缓慢,要走两天才能回到京城。
但皇帝还在路上时,消息就已经传进京城了。
皇帝回京城,必然要组织百官去城门口迎驾,负责礼制的礼部最先得到确切消息。
礼部员外郎王之猷把手头事务安排下去后,就匆匆的赶回家里。
此时王家掌门人户部左侍郎王之垣少司徒心情不大好,正在和侄子王象蒙说话。
至于王少司徒心情不太好的原因,连林泰来一个外来者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六十岁的官员就相当于站在十字路口,是继续为大明操劳,还是激流勇退?
如果再搏一把,那么还有没有机会更进一步?比如从侍郎晋升为尚书。
本来王少司徒的此时心理就很敏感,偏偏皇帝去天寿山巡视,召了一群大臣扈从,却没有他王少司徒,怎能不令人堵心?
少司徒王之垣、十五妹王之瑶、侄子御史王象蒙三人正坐在池塘边说话,礼部员外郎王之猷快步走了过来。
“天寿山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王之猷叫道,直接打断了另两人先前的谈话节奏。
现如今李如松确实是大部分官员的羡慕对象,这赏赐来的太简单容易了,一封奏疏就搞定!
王少司徒目光如炬的评论说:“赏赐都是小事,关键是借此获得了圣眷,此为大收益也。
就是这封奏疏究竟有何隐喻,委实让我不得其解。”
王之猷补充道:“还听说,有个叫林泰来的,与李如松一起获得了赏赐。”
王少司徒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个林泰来,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个林泰来否?”
王之猷点了点头说:“从各种迹象看,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了。
听说在天寿山行宫,还有人弹劾林泰来弄断了诚意伯的腿,这也没有别人做过。
再说前几天,林泰来确实是与李如松一起出现和离开的。”
王之垣愣了一下后,突然伸手猛拍了一下身边的石头!
心里出现了大量懊恼情绪,又是怎么回事?
王之猷感觉到老二哥的情绪有波动,为了安稳住老二哥,转头就对王象蒙喝道:
“那天你出门迎接林泰来,为什么没有把林泰来请进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