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偷袭江陵,吕蒙又殚精竭虑;江陵城功亏一篑,吕蒙又心神损伤。
今日又连遭孙皎诛心喝问,心情澎湃下的吕蒙再也支撑不住。
孙皎见吕蒙竟然口吐黑血,脸色也多了异样。
虞翻更是怒斥孙皎:“征虏将军,你中刘备诡计尚不自知。”
“你对江陵城的战事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都督为何要撤兵。”
“你不问缘由,擅作主张将战书送往建业,竟还沾沾自喜,至尊怎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堂弟!”
潘璋和马忠也是忿忿的盯着孙皎。
若不是顾及孙皎的身份,马忠当场就要拔刀了。
见犯了众怒,孙皎欲言又止,只是暗暗握紧了剑柄。
陆逊的眼神也变得冰冷:“我虽败阵,但罪不在我。”
“是李异谢旌攻城不利,又不听我言,导致全军覆没,让刘备趁夜闯了我的船阵。”
“具体详情,都督都写在了给至尊的战报中。”
“征虏将军只是听信刘备部将一面之词,开口就定我的罪,莫非是将军想要效仿昔日项伯,欲求谋身进退之道?”
昔日项伯本为项羽族人,却总是替刘邦考虑,助刘邦多次化险为夷。
陆逊将孙皎比为项伯,这是在暗指孙皎私通刘备。
孙皎也是读过书的,听到陆逊这般比喻,气得须发皆张:“陆逊,你竟敢将我视为项伯?你以为你是至尊的侄女婿,我就斩不得你吗?”
陆逊冷笑:“你能颠倒黑白乱定我罪,行这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我为何不能视你为项伯?”
只听得铿锵一声,孙皎配剑出鞘,剑指陆逊:“陆伯言,你莫非以为我剑不利吗!”
见孙皎拔剑,陆逊也是利剑出鞘,回指孙皎:“你剑利,我剑也未尝不利!”
眼见冲突将起,吕蒙又吐血昏迷。
孙河之子孙桓连忙出列挡在孙皎和陆逊中间:“讨虏将军,右部督,此事尚有误会,切莫中了刘备的离间计。”
孙皎见孙桓阻拦,喝道:“孙叔武,你亦是至尊族亲,岂能偏袒外人?”
孙桓暗骂孙皎愚蠢,婉言劝道:“讨虏将军,在场的都是至尊亲信,无分彼此。”
“既然战书送到了建业,不如静待至尊的军令。”
“若要战,我等也不是惧死畏战的;若要和,至尊自有和的考量。”
争执间。
吕蒙也悠悠醒来。
见陆逊和孙皎拔剑对峙,吕蒙叹息:“伯言,事已至此,无需再争,静待至尊军令吧。”
陆逊冷哼,虽然收剑回鞘,但那双眼睛却是杀意未减。
在返途中,吕蒙将潘璋、马忠、虞翻、孙桓等人聚在一起,解释了撤兵的原因以及要替陆逊揽罪的理由。
哪怕是孙桓,也钦佩吕蒙忠于孙权的用心。
故而众人都默认了陆逊战败之罪,首罪为吕蒙用人失误,次罪为李异谢旌不听陆逊言。
吕蒙的这份恩,陆逊是要铭记且偿还的。
建业。
孙权紧蹙眉头。
自得到吕蒙的书信,得知曹丕将吕蒙偷袭江陵的秘密私下告诉了关羽,让江陵城有了防备后。
孙权就盛怒难消,昨夜更是彻夜未眠。
喜欢背刺的孙权如今也被背刺,这内心的挫败和郁闷可想而知。
“没想到,竟被竖子曹丕摆了一道!”
“江陵城若有了准备,吕蒙在短时间内就拿不下江陵城了。”
“倘若这次拿不下江陵城,很难再寻到机会了。”
事不过三。
两次偷袭都不能将刘备从荆州驱逐,刘备今后在荆州必会驻扎重兵。
孙权很清楚。
除非万不得已,是不能跟刘备决战的。
想要荆州,只能靠偷!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先抢地,再谈判。
就如同四年前吕蒙夺三郡,夺的城池不会归还给刘备,但俘获的文武官吏可以归还给刘备。
只要刘备势力弱小,就只能被打碎了牙齿还得自己吞。
孙权的目的始终如一:让刘备替江东看门守户,而不是灭了刘备!
先是施压让刘备不能在江夏郡立足,又以“借南郡”的方式假意施恩给刘备,成功让刘备成了荆州抗曹第一线。
就如同昔日刘表用张绣。
宛城可以给张绣,但张绣得给荆州看门守户。
然而。
刘备又岂会郁郁久居人下,去给孙权看门守户。
汉中斩夏侯渊,樊城败曹仁擒于禁,都昭示刘备的势力成长到可以跟孙权和曹操扳手腕了。
昔日的看门犬,如今变成了雄狮猛虎,孙权这心中就不乐意了。
只有将刘备的势力削成狗,孙权才能放心的跟刘备结盟。
在孙权心中,跟刘备结盟不是为了抗衡曹操,而是“我看你可怜,才跟你结盟,你别不识好歹!”
阵阵思绪在孙权脑海中盘旋,那种身体很想睡但脑子却焦虑不安无法入眠的困扰,让孙权难受不已。
正思间。
人报孙皎遣使紧急求见。
孙权闻言,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非孙皎丢了陆口?”
心中起疑的孙权,忙令使者入内。
当孙权刘备的战书和孙皎的战报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陆逊兵败,吕蒙竟不战而逃?”
“刘备这老卒,竟要跟孤决战?”
“限期十日,这是在威胁孤吗?”
“真以为孤不敢跟他决战吗?”
孙权拍案而起,那双虎目有阴狠有恼怒。
向来只有孙权威胁他人,何时轮到他人来威胁孙权了。
在孙权心中,刘备就一老卒,虽说自称汉室后裔,身边连个族亲都没有,如何能跟累世豪族的江东孙氏相提并论?
听闻孙权要跟刘备决战,张昭急急来见孙权。
作为江东元老级名仕,张昭在江东的地位是超然的,不仅是孙策和吴夫人托付后事的人,也是孙权的萧何。
孙权每次出征,都会留张昭镇守后方,总领府署的事务。
“听闻至尊要跟刘备决战,莫非是吕虎威袭取南郡有了变故?”张昭见到孙权,开口就问。
以张昭在江东的地位,孙权无需隐瞒,遂取来孙皎遣人送来的战报和战书给张昭观阅。
“刘备自恃武勇,扬言要与孤决战定乾坤。”
“皓首匹夫,苍髯老卒,侥幸赢了几场,就真以为能跟孤一战了?”
“孤若不应战,岂不是让这老卒小觑?”
孙权忿忿。
然而张昭却是洞若观火,在观阅了战报和战书后,直视孙权双眸:“至尊初时要抢夺南郡,老夫之所以不反对,是因为关羽出兵在外刘备远在西川。”
“抢夺南郡,利大于弊。”
“而如今,关羽在樊城随时可以回军,刘备出现在江陵城,吕虎威又新败。”
“至尊若要跟刘备决战定生死,必然要抽调淮南驻兵。”
“若胜,至尊不仅能得荆州,亦有可能再得西川,届时与曹操南北对峙,二分天下,则天下大势未可知也。”
“可若不胜,至尊不仅会与刘备再无回旋余地,北面的曹操也会趁势走淮南进兵,江东三代基业一朝尽毁。”
“至尊真有一战定乾坤的觉悟吗?”
张昭字字玑珠,句句洞悉孙权内心。
孙权冷哼:“孤的确没有一战定乾坤的觉悟,可那刘备就有这觉悟吗?”
“刘备这老卒,定是在那虚张声势,若孤向刘备示弱,这谈判桌上就占不了优势了。”
张昭语气微凛:“至尊为何认为,刘备没有这觉悟?”
“四年前若不是曹操有意进兵汉中,刘备当时就要跟至尊决战分生死了。”
“今年刘备在汉中大胜,斩杀了曹操的征西将军夏侯渊;关羽又紧随其后,在樊城击败了曹操的征南将军曹仁,更是生擒了左将军于禁。”
“吕虎威奇袭江陵城,本是黄雀之举,然而刘备却出现在了江陵城。”
“当黄雀的不是吕虎威,而是刘备!”
“江陵城空虚,是刘备故意释放的诱饵,就等着吕虎威前往江陵城。”
“若非如此,以陆逊的能为又岂会轻易败阵?吕虎威又岂会不战而走?”
“老夫以为,定是吕虎威和陆逊觉察到江陵城就是一个圈套,这才果决撤离。”
“否则至尊四万兵都折损在江陵城,桂阳长沙和江夏,皆会不复存在!”
“关羽举兵北伐,倘若没有任何的战果,又岂会善罢甘休?”
“若关羽拿不下襄樊,就必然会调头来抢桂阳长沙和江夏。”
“以前至尊还能跟刘备谈借荆州一事,可湘水划界后,荆州归属名义上已经不存在借或不借了。”
孙权听懂了张昭的意思,恼怒道:“老师之意,这是要让孤主动向那刘备道歉请和吗?”
“难道还要让孤将桂阳长沙江夏都让给刘备不成?”
张昭摇头,语气狠辣:“桂阳长沙和江夏,一个城也不能给!但必须有人为此事而负责!”
“陆口的吕虎威,听闻关羽擅取湘关米,怒而举兵江陵城索要粮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