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哪一种方式,对大汉而言都是不利的。
诸葛乔目光更加的锐利:“自陛下令我董督荆州事、假节钺、享州牧实权时,我就明白,陛下已经不需要孙权了!”
“陛下让家父在长安辅佐阿斗监国,又自封镇国大将军兼辖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以及前后左右四将军等宿将,便是想在有生之年尽可能的收复失地。”
“陛下戎马半生,跟故去的黄老将军一样,都是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肯老死于床榻之间。”
“故而这一仗,陛下是必须要打的!”
“荆州的局势,陛下又比任何人都清楚。”
“与其说让我试探曹叡的反应,不如说是让我试探孙权的反应!”
“陛下真正想知道的,是我在荆州能否同时扛住曹叡和孙权的双重压力!”
池塘的水面,涟漪越来越急促。
诸葛乔瞅准时机,一把握住鱼竿,提竿而起,一条肥鱼在鱼钩上挣扎。
“鱼儿再狡诈,终究逃不过被钓起来的命运。”
“能在曹丕病重时监国且颁布监国三令,曹叡很聪明也很狡诈。”
“可惜。”
“曹叡受甄宓被赐死的影响,错过了这几年的战事历练;经历的战事太少,对军争的理解就不足。”
“这三道政令,侧重于谋,而少了勇。”
“有勇无谋是匹夫,有谋无勇是懦夫。”
“曹叡,太小觑我了!”
“昔日魏延为汉中太守时,麾下兵马不足五千,尚且能对陛下豪言‘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如今我在荆州有八万控弦之士,纵使魏吴联手而来,我又有何惧!”
攻和守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若是攻,诸葛乔最多能调用四万机动劲卒;可若是守,荆州九郡八万将士皆可调用!
诸葛乔的豪言,亦让徐庶钦佩,这不由让徐庶想到了新野初遇刘备时,同样的英气豪迈。
“伯松若有需要,我会助你。”徐庶言简意赅的表明了态度。
诸葛乔笑道:“徐先生就不怕身份暴露,让陛下觉察吗?”
徐庶亦笑:“我方才就说了,一切随缘。”
还随缘。
真随缘你就该在我这府邸中一直待着。
诸葛乔看破不说破。
徐庶看似洒脱不羁,实际上内心是个很骄傲的人。
当初为了救母而离开刘备本就丢了义,如今若是直接去见刘备会让徐庶感到羞耻。
更何况还有劝进表的污点在前。
哪怕劝进表不是徐庶本意,然而事实在眼前再多的解释也是苍白无力的。
唯有立下大功,徐庶才能挺着胸膛去见刘备以及昔日的故友。
细思片刻,诸葛乔有了对策:“既如此,徐先生可去宛城,助子均一臂之力。”
“既然陛下让我试探曹叡的反应,若不能拿下几座城池,我也不好向陛下邀功啊!”
徐庶笑道:“都是试探了,你还要攻城掠池?”
诸葛乔将肥鱼扔进鱼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行军打仗很费钱粮的!”
正说间。
诸葛攀小跑而来,即便气息有些喘,也不忘将手中的枣糕举起:“阿父,枣糕!”
诸葛乔见状大笑,取下枣糕,又将手中的羽扇递给诸葛攀。
诸葛攀脸上乐开了花,学着诸葛乔往日的模样,摇扇而走。
走着走着,趁诸葛乔一个不注意,撒腿就跑。
看着诸葛攀这卖弄的小聪明,诸葛乔不由捻髯而笑:“阿狗倒有我几分风范了。”
徐庶扶额:“别人教导子侄,都是以仁德诚信为主;你倒好,尽让阿狗学些偷奸耍滑的伎俩。”
诸葛乔自腰后又取出一把羽扇,轻摇而道:“徐先生,你以前都是当游侠的,偷奸耍滑的伎俩用的还少了?”
徐庶咳咳两声:“那是以前年少不懂事。”
诸葛乔再笑:“阿狗才四岁,比徐先生口中的年少时还要年少。”
仁德诚信?
小孩子懂什么仁德诚信这种大道理啊!
别说徐庶了,刘备年少的时候学的也不是仁德诚信。
如今是乱世。
乱世之中,先要仓廪足才能知礼节。
只有先学会适者生存,才能去谈仁德诚信。
诸葛乔可不想诸葛攀去当一个许靖式的人物。
虽然许靖的名声的确不小,但解决问题的能力却太差了。
翌日。
徐庶领了诸葛乔的密令,以“石德”的身份前往宛城助王平。
诸葛乔则是继续留在了荆城,一面让夏口的赵累盯紧了江东,一面又派遣出大量的细作入长沙。
章武六年(226年),正月。
诸葛乔遣南阳太守、讨寇将军王平,引步骑一万屯兵鲁阳,号称三万之众,有取颍川的意图。
曹叡闻讯,即遣征南大将军曹休入颍川布防。
建业。
曹叡监国、诸葛乔遣将进讨颍川郡的情报,先后传入孙权耳中。
局势的变化,虽然不至于让孙权手足无措,但也让孙权忧心忡忡。
显然。
如今的局势,不是孙权乐意看到的。
王府内。
尚书令顾雍、假节镇西将军右护军陆逊、假节右将军左护军、假节左将军督樊口诸葛瑾、辅吴将军(位次三公)张昭以及威北将军诸葛恪,相继而来。
“曹丕病重,曹叡监国,诸葛乔又遣将进讨颍川郡。”
“以刘备的禀性,休战了两年,必也会在关中举兵呼应。”
“诸位可有应对之策?”
孙权端坐主位,喜怒不形于色。
这两年,孙权的养气水平又上了一层楼,不会再轻易的在脸上表露出心中的想法。
闻言。
诸葛恪率先开口:“诸葛乔攻颍川,魏在豫州的兵马定会向西倾斜;可趁其不备,先拿下寿春城,再东取下邳和广陵,彻底占据淮南之地。”
作为江东最好战的青年将领,诸葛恪对北伐伪魏是非常有兴致的。
趁着诸葛乔吸引伪魏在豫州的兵力,一举夺下寿春、下邳和广陵,让江淮连成一片。
如此,霸王之业可成!
然而。
未等孙权开口,尚书令顾雍就出声喝斥:“休得胡言!寿春如今是互市之地,岂能擅自攻取?”
“倘若魏人狗急跳墙,岂不是置江东的商人于死地?”
诸葛恪反驳道:“我以奇兵奇袭,魏人如何能想到?天赐良机,若不取,更待何时?”
顾雍再喝:“你只考虑军争胜败,却不考虑商人安危,岂不是将吴王陷入不义之地?”
“这些商人的背后,哪个不是出自江东的世家豪族?”
“你若胜了则罢,若是败了,岂不是陷吴王于不义?”
见诸葛恪跟顾雍其争执,诸葛瑾忙出来打圆场:“元逊,不得对尚书令无礼;元叹兄,劣子年少,不识大局,还请莫要置气。”
诸葛恪欲言又止,忿忿不言。
倘若顾忌有商人在寿春就不去打寿春,那还养什么兵学什么兵法?
拿下淮南全境,以江淮为基,进可攻退可守,何惧天下?
腐儒又怎懂兵法!
诸葛恪内心将顾雍反复谩骂。
孙权内心对诸葛恪的提议其实是想支持的,若能得到寿春、下邳和广陵,就能以江淮之地跟汉魏对峙。
然而顾雍的意见,孙权也不能不考虑。
顾雍为人,沉默寡言,举动得当。
要么不说话,要么言必有中,为人又刚正,常令江东官吏敬畏。
孙权又看向张昭。
张昭自卸任后,就一直在家著书立说,只有遇到大事后才会受邀来参议军政。
“老师可有良策教我?”孙权谦逊而问。
张昭沉吟片刻,道:“眼下局势,取寿春不合适,坐视诸葛乔进讨颍川也不合适。吴王心中所想,便是我心中所想。”
这老狐狸!
陆逊、步骘、诸葛瑾和诸葛恪,皆感无语。
取寿春不合适,附和了顾雍;又提出坐视诸葛乔进讨颍川也不合适,表明了态度。
然而最核心的良策,却是只字不提。
一句“吴王心中所想,便是我心中所想”,跟前几年“今日有雨”的术士有什么区别?
这是谁也不得罪,还能迎合了孙权的想法。
用老奸巨猾来形容张昭都不为过!
孙权也被张昭的回答整无语了。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