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越是骂我,就越是急于求战,待张飞粮尽,必然退去。”
“哼!这种阴谋诡计,岂能骗得了我!”
杨陵心中更坚定了死守不出的应对战术。
一直到了傍晚,战况有了变化。
就在杨陵以为张苞又会如昨日一般离去时,却见远方锦旗飘动,一支兵马汹涌而来。
“杨陵小儿,可认得大汉车骑将军张飞?”张飞持矛大喝。
杨陵亦是不甘示弱:“我杨家世代公侯,岂会认得你这屠豚卖酒的匹夫?”
张飞哈哈大笑:“以前不认识,今日就认识了。俺就问一句,你是降还是不降?”
杨陵冷笑:“张飞,你都让你儿子来骂了三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你兵马不多,又无攻城器械,见豲道城易守难攻,故而想激怒我出城。”
“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计吗?”
张飞将长矛立在地上,扬鞭指道:“杨陵,俺戎马数十载,什么坚城没见过?你以为俺攻城就只会遣人骂阵吗?”
“豲道城壕深城峻,这的确是易守难攻之地,但凡你这城池换个地方,俺都得退兵。”
“只可惜啊,这豲道城依渭水而建,你可曾听过灌水淹城?”
杨陵脸色骤变,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两晚上城外的火把,强忍内心的慌乱:“张飞,你休得诳我!你当我会信你吗?这城池是你想灌就能灌的吗?”
杨陵腿有些打颤,暗中又问杨定:“杨都尉,渭水真的能灌城吗?”
杨定摇头:“我也不知能不能灌城。但我听过先帝水淹太寿破袁术、水淹下邳破吕布、水淹邺城定河北。”
顿了顿,杨定也有些心虚:“这张飞好像也参与过先帝水淹下邳破吕布一战,恐怕是真的知道如何灌城。”
张飞冷笑一声,喝道:“杨陵,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开城投降,俺保证对豲道城秋毫无犯!二,据城死守,俺今夜就引水灌城,让整个豲道城为你的愚蠢而陪葬!”
城头的守卒顿时多了慌色,窃窃私语。
杨定也是头皮发麻:“明府,要不我们降了吧!若是渭水真的灌了豲道城,我等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城内本就有心慕汉室的士民在,倘若得知是明府激怒了张飞,恐怕会杀明府献城。”
杨陵闻言,不由打了个冷颤。
如今曹丕以魏代汉的时间不久,心慕汉室的士民不少。
麴演张进的叛乱也才平息没多久,若是杨陵执意要死守而引起豲道城被淹,这后果难以预料。
可若是投降,杨陵又委实不甘心:“我等若降,万一其他郡守住了,我等事后定会被问责。”
“更何况,你我家眷都在长安城,若是降了,家眷岂不是遭受屠戮?”
杨定再献计道:“明府若不愿真降,不如诈降!我有一计,或许可以解南安之危。”
杨陵顿喜:“都尉有计,还请速速道来,若真能解了南安之危,我必为你表功。”
杨定低声道:“明府可假装投降,大开城门,准备酒水出城,在城外渭水河畔犒军;我则在城内设下伏兵,待张飞醉酒疏于防范时,明府再引张飞入城。”
“素闻张飞此人好酒,若是醉酒了,必然不作防备。趁其不备,我以伏兵掩杀,定可成功!”
杨陵眼前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就怕张飞不信。”
杨定笑道:“明府勿忧,张飞若不信亦或者信了又挟持太守入城,我这伏兵都不会动,明府就继续诈降。”
“倘若其他四郡能守住,我料张飞孤军也难以留在豲道城,届时明府再趁着张飞退兵时反杀,足可脱罪!”
杨陵抚掌而笑:“都尉言之有理!就依照此计!”
当即。
杨陵准备了酒水,大开城门,亲自来见张飞:“下官杨陵,不识天兵威严,奈何职责在身不敢轻易言降。”
“如今将军要水淹豲道城,下官不忍城中士民百姓遭受无妄之灾,甘愿舍弃自身名声。请将军入城后,能善待士民,我死亦无憾了。”
杨陵一边说,一边抬袖捂脸,佯装无颜见人。
张飞连忙上前扶起杨陵,安抚道:“杨太守为了豲道城士民,肯弃暗投明,是汉室之幸,俺又岂会怠慢了士民。”
杨陵乘机道:“为感谢将军大恩,下官特意准备了酒水,犒劳众军士。”
张苞凑近道:“阿父,出城的几乎都是文吏,城内武官一个未出,谨防有诈。”
杨陵吃了一惊,暗道失策。
张飞喝斥道:“你这孺子,杨太守真心来投,你岂能对杨太守不敬?还不快向杨太守赔礼!”
张苞显得不情愿。
杨陵连忙道:“将军,这是下官的疏忽,令郎有怀疑也是合情合理的。下官这就让城内武官出来迎接。”
张飞制止道:“杨太守让那群匹夫出来,岂不是败了俺的兴致?俺最敬贤士,最厌烦那些没读过书的。”
“犬子是平日里被俺惯坏了,不知道尊敬贤士。若是不能读书知礼,就跟夏侯渊那蠢货一样,都当征西将军了还跑去修鹿角。”
“杨太守你不知道,犬子跟夏侯渊也是有渊源的,夏侯渊的侄女就是犬子的生母,哎,这夏侯家的血脉勇是勇,就是不怎么长脑子。”
张苞低着头,生怕被杨陵看破了端倪。
阿父你这么说阿母,回去阿母能让你三天同不了房。
杨陵暗暗松了一口气。
张飞又喝令众军校上前:“将酒水都运到渭水边,埋锅造饭,今夜俺要与杨太守不醉不归!”
杨陵见张飞毫不怀疑,心中暗喜,一面吹捧张飞,一面与张飞同往渭水河畔。
张飞邀杨陵在河畔坐下,又亲自给杨陵斟酒,问道:“杨太守,可知这陇西郡太守游楚是何人?”
赵云记得郭淮,张飞同样记得游楚。
毕竟这二人都是诸葛乔称为“多谋善战”。
杨陵见张飞询问游楚的信息,为了避免惹得张飞怀疑,杨陵不敢有所隐瞒:“这游楚表字仲允,乃是冯翊频阳人。”
“游楚年幼时,其父游殷将其托付给了郡书佐张既,张既也是如今的凉州刺史。”
“及冠后,游楚就担任了司隶河东郡蒲阪县令;曹操平定汉中时,曾以张既为汉兴郡太守,汉中之战后,游楚就转任陇西郡太守。”
“此人为人,慷慨好施,为政又以恩德为主,不喜刑法和杀戮,颇受士民爱戴。”
张飞顿时蹙眉:“这游楚是张既的门生,想要速下陇西郡,就不容易了。杨太守可有办法?”
杨陵故作沉吟,道:“将军要擒游楚,其实也不难。今夜将军就在豲道城休憩一晚,明日我遣人去向游楚求援。”
“陇西郡和南安郡有比邻之情,游楚闻讯必会引兵来救,如此,将军可生擒游楚,轻易拿下陇西郡!”
张飞笑道:“若能拿下陇西郡,俺比会向兄长表你大功!”
杨陵一边附和,一边给张飞灌酒。
待得酒足饭饱,杨陵又趁机邀请道:“将军,天色已晚,不如入城暂歇?”
张飞佯醉起身:“俺也正有此意!只是俺说过,只要你献了豲道城,俺就秋毫不犯。”
“此刻天色已晚,若是让军士入城,恐怕会惊扰到城内的士民。”
杨陵更是欣喜:合该此贼身死!
当即,杨陵小心翼翼的劝道:“将军可暂时让军士在城外宿营,将军则引些亲卫入城。如此,就不会惊扰到城内士民了。”
张苞闻言,喝道:“杨陵,你这是何居心?莫非你在城内有埋伏?”
话音未落,张飞一脚踢翻张苞:“你这逆子!俺平日里是真的对你太溺爱了,岂不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似你这想法,这豲道城的士民都得被你逼反。俺怎么生出你这种不长脑子的儿子,果然,夏侯家的血脉就是群莽夫。”
踢翻了张苞,张飞又向杨陵赔礼:“杨太守勿怪!俺肯定是相信你的。杨太守是公侯世家,有没有知书达礼的闺秀,今夜侍寝啊。”
杨陵内心鄙夷。
屠豚卖酒的匹夫,还想让杨家的闺秀侍寝。
内心这么想,但杨陵语气却是没有半点怨言:“将军,我有一侄女,颇为贤惠,若将军瞧得起,我就让她今夜给将军侍寝。”
张飞大笑:“杨太守,俺越来越欣赏你了。走,入城!”
杨陵不知道的是,被踢翻的张苞只是轻轻拍了拍铠甲上的灰尘,没事儿的站了起来。
“范强,张达,带上死士,一旦城门口有埋伏,立即抢占城门,我随后就引兵杀入!”张苞的眼神变得冷峻。
不论是让张苞骂阵,还是有意引水灌城,亦或者在渭水河畔犒赏三军,从头到尾都是张飞自导自演的。
张飞的目的始终很明确,拿下豲道城且除掉豲道城内有异心的。
范强张达也是张飞的老部下了,自幽州就跟着张飞。
若无诸葛乔介入,张飞就得死在范强张达手中。
而如今。
张苞在张飞麾下如黑马般崛起。
不同于张飞喜欢鞭笞健儿,张苞对健儿是恩义又加。
张飞发怒的时候,张苞没少替范强张达挨鞭子,也因此颇受范强张达的敬重。
范强拱手誓道:“少将军放心,有我二人率死士护卫,绝不会让将军少半根汗毛!”
二将引了百余死士,跟着张飞就往城门而走。
而在城内的杨定,见张飞醉醺醺的,只有百余亲卫跟着,心中大喜:“我计成了!”
杨定吩咐左右:“稍后见张飞入城,立即乱箭射杀。”
一屯将问道:“可太守跟张飞一起,若是射杀张飞,岂不是让太守也受累?”
杨定冷笑:“什么太守?我只看到了太守冒然出城被张飞挟持。先帝早有法令,今后如有上官被劫持为质的,可连同为质的上官一同消灭,不要有任何顾忌!”
屯将愕然,看向杨定的眼神多了几分惊颤。
杨定却是冷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若能将张飞和杨陵一起射杀,那这功劳就全是杨定的了!
张飞来到城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问道:“杨太守,你不会在城内设伏兵吧?”
杨陵内心一惊,还是让张飞怀疑了吗?
“将军,下官又岂敢设伏?”杨陵陪着笑容,强忍内心的慌乱。
张飞却是不疾不徐,扫了一眼城门口:“俺方才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昔日吕布派将领假装投降,那些诈降的人趁机劫持了夏侯惇,向他索要钱财。”
“夏侯惇的士兵惊见夏侯惇被擒,十分的惊恐,却不料夏侯惇的部将韩浩一边喝斥诈降者,一边哭着对夏侯惇说‘当奈国法何’”
“于是这韩浩就下令士兵,要将夏侯惇和诈降者一同射杀。”
“若不是那群诈降者贪生怕死,竟然向韩浩求饶,夏侯惇都得被韩浩射杀。”
“曹操听说这事后,不仅没有责备韩浩,反而说,这是万世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