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院门口。
刘禅静静的看着黄忠跟霍弋的告别,并未出言打扰。
虽然同在黄忠麾下习武,但刘禅很清楚,黄忠是将自己当少主看待,对霍弋却是视同亲子。
待得黄忠走来,刘禅作揖大礼:“老将军!”
黄忠回礼,看着与往日调皮气质截然不同的刘禅,连忙扶起刘禅:“太子仁厚,今后必能成为一代仁君。老臣只是粗鄙武夫,当不起太子这般大礼!”
刘禅眼神真诚,语气亦是多有钦佩之意:“我有如今的地位,皆是籍父之名,岂能跟老将军相比?老将军年愈七十,依旧要为大汉征战在外,忠义之心当为万世表率。”
“他日若能鼎定大汉,我必效仿孝明皇帝,再立云台阁,悬挂老将军画像,后世诸君,皆要为老将军祭祀。”
黄忠重重的抱拳:“陛下有太子在,汉室复兴有望了!”
背弓跨刀,黄忠翻身上马,向刘禅和霍弋抱歉作别:“太子,小弋,就此拜别。他日长安城上见!”
大笑声起,黄忠大呼:“老卒何在?”
十余老卒齐声大呼:“将军在,我等便在!”
黄忠挥鞭一指:“大丈夫当马革裹尸,岂能老死于此地,可愿随老夫埋骨秦川,让篡汉逆贼,见证老卒热血!”
十余老卒大笑齐呼:“此生之幸!”
听着慷慨激昂的呼声,看着踏尘远去的黄忠等义士,刘禅的心中再受震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大汉有如此义士,何愁汉室不兴。”
刘禅下意识的默念《渡易水歌》,再次向黄忠离去的方向抱拳长揖。
翎军将军府。
赵云仔细的擦拭手中的亮银枪。
五十余骁骑,皆是静静的看着赵云擦拭枪尖。
良久。
赵云起身,那坚毅的虎目扫视众人,徐徐开口:“秦川不比荆益,那里有真正的骑兵,尔等可惧?”
众骁骑大笑:“将军尚且不惧,我等又有何惧!”
赵云微微凛目:“你们中,有我的常山乡人,有幽州义士,有青冀骁骑,有并州虎士,也有荆徐豪杰。”
“昔日数百骁骑,如今也只剩下五十余骑,然而我却没能带你们封侯,甚至都不能让你们马革裹尸还。”
“你们心中,可有怨恨?”
众骑卒大笑。
“将军何故作小女儿态,我等有幸能与将军同袍奋战,又岂会因为功名未立而怨恨将军。”
“青山连绵,何处不是掩埋我等骨骸之地?何必要运回家乡安葬?”
“这世间能封侯者,又有几人?我等征战,不为功名利禄,只为一個义字。”
“纵使无名又如何?我等只愿,他日青史上有人记得将军之名!”
“.”
一声声豪言此起彼伏,皆是心胸坦荡不畏生死的男儿义士。
赵云亦受感染,开怀大笑:“青史未必会记住你们的名字,但我能记住你们的名字!”
“常山罗平,中山张恒,右北平徐烈,乐安许虎,平原刘大,渤海袁定.”
赵云将五十余骁骑的名字,一一念出。
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人慨然应声。
“桂阳陈凤。”
“到!”
赵云看向这个曾经在西陵当偏将的陈凤:“你跟随我的时间最晚,也没能立多少功劳;你若后悔,我会向陛下请命,让你驻兵地方。”
陈凤单膝跪地,大声道:“将军何故小觑我?昔日若非将军,我早已死在了西陵。若是没立多少功劳就怨恨而走,我还有何面目立于世间!若将军欲让我离开,请赐我一箭!”
赵云目视陈凤,见陈凤眼神坚决,遂上前扶起陈凤:“既如此,那就随我同出秦川!倘若天意眷顾,来日同回成都请赏!”
陈凤抱拳大呼:“谨遵将军命!”
而在屋门口。
赵云的夫人已经赵统和赵广,则是静静的看着赵云。
回头看了一眼妻儿,赵云只是给了一个点头一个眼神,便决然转身,轻喝:“上马!”
战争的残酷,不会因为个人武勇而改变。
每一次出征,都是一次生死的赌博。
这五十余骑能回来多少,赵云不知道,赵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阿父!”
赵统和赵广忍不住大呼。
赵云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回应。
骑兵绝尘,又是一群忠勇义士为义而战。
晌午时分。
诸葛乔在王平的呼唤中醒来。
昨夜与法正聊了近乎一个通宵,为不影响行军,诸葛乔临时小憩了几个时辰。
“子均,你先去府邸外等候,容我与家母和夫人作别。”诸葛乔来到院中,手捧清水,粗略的洗漱。
随后。
诸葛乔来到前院,黄月英和怀孕多月的关凤已经在院中等候。
“让阿母和夫人久等了。”诸葛乔故作轻松。
关凤咬了咬嘴唇,亦是面有笑容:“方才我与阿母正在讨论,倘若腹中孩儿出生,应该取何名。”
诸葛乔不假思索:“攀登之志,无畏前行。若为男儿,可取名为攀;凤凰秋秋,其翼若干,其声若箫。有凤有凰,乐帝之心。若为女儿,可取名为心。”
黄月英则是将装了枣糕的包裹取给诸葛乔,嘱咐道:“你最爱吃枣糕,这次我就多准备了一些。行军艰苦,路上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莫要总是废寝忘食。”
“你跟你阿父都是一个样,总是沉浸于公务而不知休憩;这世间事又不是只有你与你阿父才能做。莫要将责任全都揽在身上。”
“你阿父执拗,总是不听我劝,你到了汉中,可要记得提醒你阿父,不能事无巨细的都做,麾下那么多人,总有能分担的。”
诸葛乔静静的听着黄月英的絮叨。
或许有人会认为黄月英不识大体,不劝诸葛父子以国家大事为重,反而还让两人该推责的时候推责;但在诸葛乔眼中,黄月英只是单纯的在担心丈夫和儿子。
战场凶险。
睿智如庞统,也会意外的死于流矢;胆气如周郎,也会被流矢射伤;骁勇如关羽,亦差点死于毒箭之下。
谁又能保证,在战场上就一定能活?
关凤又让侍女端来饮食。
诸葛乔一边吞咽,一边听着黄月英和关凤的叮嘱。
片刻后。
诸葛乔将碗筷放下,起身作别:“阿母,夫人,不用为我担心,我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待得冬日寒风至,我必与阿父归来。”
离别总是情伤。
然而身逢乱世,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诸葛乔还能有家室在成都,已经是万千人求而不得的幸事。
南城。
迎风而立的是一杆大旗,大旗上有两个遒劲大字“飞军”!
所当无前,号为飞军。
五部义从勇士,穿戴皮甲,手持长矛、藤盾、铁梢、利斧、环首刀等武器,人皆背弓藏箭,又有飞镖、短剑等、
王平、张嶷、姚伷、龚禄、马忠、句扶、柳隐、杜祯、柳伸和麋照十人,亦是同等装束。
诸葛乔披甲立于将台。
诸葛家的基因再加上优渥的饮食,让诸葛乔长得极为壮实,披甲在身,亦不输善战猛卒。
“我不喜废话。”
“你们肯加入飞军,是我的荣幸,也是你们的荣耀。”
“我不能保证将你们全都带回成都,但我能保证的是,我不会故意让你们去死,也不会让你们的家人受到欺辱。”
“最后再问一遍:可还有要退出的?现在退出,我许他解甲归田;出征之后再有要退出的,就只能按逃兵论罪了。”
不疾不徐的话音,在众飞军耳边传问。
这群斗志昂扬的飞军勇卒,并无一人选择退出。
诸葛乔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话了。
要练劲卒,首重勇气。
若是没有勇气,再厉害的战法再精妙的计策也是毫无意义,哪怕十倍于敌都可能被敌人踏阵挫了锐气。
“战!”
“战!”
“战!”
回应诸葛乔的,只有一声声响亮有力的战吼声。
诸葛乔右手往下一按,众飞军停止了战吼。
“好男儿重诺。决定了,就不能后悔。”诸葛乔拔剑下令:“全军开赴,前往汉中!”
阆中。
得到调令的张飞,细细的擦拭长矛。
自涿郡跟随刘备南征北战,张飞如今也过了五旬的坎。
三十曰壮,四十曰强,五十曰艾。
即便再不服老,张飞如今也是老将了。
不同于关羽在荆州独当一面,张飞虽然勇武如前,但性格急躁易怒,能为将不能为帅。
虽说张飞没能当选为北伐主帅,但如今的北伐主帅是诸葛亮,张飞也是心服的。
“阿父,到约定出兵时间了,将士们都已经整装待发。”张苞自外披甲而来。
在阆中军营近两年,张苞这个少将军也蜕去了最初的青涩,虽说私底下依旧是个话痨,但在军营中张苞的表现也日趋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