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丛敢打赌,他要真敢一口应下,保准在卧榻之侧养个心腹巨患出来。
到时候这郭太大可吃着晋阳运来的粮,带着晋阳送来的甲,继续勾结着南匈奴部维持表面安定的同时,往死里压榨西河乞民,使他们承担本该属于白波贼众的耕种任务,从而使郭太本人获取巨大的内部威望。
人质?
看似重要,其实一点不重要。
跟国中国的土皇帝比起来,数万老弱妇孺算得了什么?
真等郭太做大做强,到底是谁投鼠忌器还真不好说。
毕竟人家带甲数万就在晋阳之侧,还和南匈奴不清不楚,就算听调不听宣晋阳又能如何?
陈丛敢杀人质,他正好裹挟着部下仇恨反攻了晋阳。
可惜...
陈丛周围要么奸雄,要么魔王,要么毒士,要么人厨,早踏马百毒不侵了。
就算再不擅长政治,也不至于让个小小贼酋给坑了。
“郭太,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吧?”
“小人卑陋之身,不敢在州牧面前言智。”
陈丛冷笑声,取下腰上工布搭在桌上。
“好叫你死个明白。本将军来前,曾有人谏:扼住西河太原通路,尽起虎豹精骑突入西河各县,旦见耕、草、林、畜,具焚之,驱一郡乱民西入上郡,提领兵马顺取两郡之地。你以为此计如何?”
郭太心头猛跳,下意识就要往腰上摸刀,突然听到堂外胡才若有若无的惨呼。
立马反应过来,跪地道:“小人真心投效,望州牧大人明察!”
陈丛指着工布笑道:“郭太,要么你自裁吧。或者...”
陈丛抬眸,目光在杨奉、韩暹、李乐脸上一一扫过。
“你们谁来送送老友?”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时间缓逝,堂外的惨呼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失...
气氛愈发压抑,仿佛非要将人压垮不可。
终于。
韩暹遭不住了,率先开口劝道:“州牧大人,郭太的自荐就算唐突了些,罪不至死吧?”
陈丛给他个眼神都欠奉,倚着破椅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般。
“这...”
杨奉拉住韩暹,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过后就要上前取剑,却被李乐抢先一步夺下工布。
“老郭,虎豹骑就在城外,凭狼皋小县城高不足一丈根本抵挡不住,为十万生死计,便委屈你一人吧?”
再听到‘为十万生死计’,郭太只觉得讽刺。
索性也不装了,抬头看向陈丛。
“陈丛,我不服!你真就不怕错杀了贤良?”
“几个菜喝成这样?本将军都不好意思当众自称贤良,就你也配?”
“太引流民成军,活人十万,纵横西河三载无有敌手,怎就称不得贤良?”
陈丛算是长见识了,原来账还能这么算的?
“你说是就是咯,本将军不与死人分辩。”
“哼!”郭太站起身来,朝着李乐伸手:“剑给我,我自己来。”
“老友一场,岂劳亲自动手。”
“你!”
李乐还怕郭太狗急跳墙呢,哪肯交剑,持剑便刺。
工布利,剑锋轻而易举地就穿透了郭太小腹自后背没出。
李乐尤不放心,一连又补六剑,直至郭太怒目圆睁仰倒在地彻底没了动静,才收剑归鞘,恭敬递回案上。
可怜一代枭雄最后也没落个体面,肠子流了一地,死状甚是凄惨。
陈丛起身挂回工布。
冷声道:“十日之内,老弱妇孺送往晋阳,青壮聚于离石等待整编。”
“喏。”
出了县衙,再从立柱上抽回飞虎戟,胡才早已没了气息,身子破布袋子般摔在地上。
剩下的事便与陈丛无关了。
书信传回晋阳。
新任西河太守由州牧府长史程昱兼任,褚庆暂任都尉协从兵事,携三千奴兵、两千破虏屯入离石。
再有华雄提领虎豹骑暂屯离石,镇守整编事宜过后,再由南及北大致清扫一边匈奴余部。
如此,西河初定。
第82章 糟了,我成冤种了!
八月廿二。
袁绍自领冀州牧,表韩馥为并州刺史。
韩馥不敢就任,又惧袁绍势大,匹马出逃至陈留张邈处,冀州基业尽归绍。
冀州既定,袁绍为防备北边强邻公孙瓒,任名士许攸为议曹从事,出使洛阳议粮马二市及结盟事。
征西将军府。
中年男子侃侃而谈:“孟德,我主之意,以林虑、沾县二地通商事,以粮易马,双方以使者依时价定好数、价,则粮从邺出而入林虑,马由沾出后至上艾。不知孟德意下如何?”
曹操倚在软垫上瞧着昔日发小,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几。
林虑地处河内郡最西头,距离邺城不足百里之遥。
沾县却在上党郡北,挨近太原郡处。
马由并州转出,粮却由司隶转入,如此互市?
曹操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沉沉拧着眉,看着就像真的在认真思考着事情的可行性。
荀彧见状大急:“明公...”
话未出口,却被曹操抬手打断。
曹操长舒口气,朝着许攸拱拱手:“子远此议甚好。”
许攸眉间闪过一抹得色。
朝着曹操拱拱手:“另,我主欲为大公子谭求娶曹氏女为妻,两家共结秦晋之好,互不攻伐,孟德以为如何?”
曹操故作为难道:“操亦愿与本初盟,然家中二女皆以许人,惜之!痛之!”
许攸也不强求:“如此倒是可惜,然姻亲不存亦可盟好,不知...”
曹操哈哈大笑道:“大善!不若子远暂歇片刻,稍后操做东,同饮再话少时谊?”
许攸亦笑:“固所愿耳,不敢请也。”
说罢轻拜,转身而出。
待到许攸走远,荀彧立马出列合揖而拜。
“明公三思,此议绝不可行!”
“哦?文若有何高见?”
荀彧斟酌用词道:“互通有无方为互市,冀州缺马而并州缺粮,若依此议,并州所出战马一日可至魏郡,而邺城之粮却需横贯整个河内方至并州上党,路途所耗何其多也?”
曹操看着荀彧,笑问道:“但此议却可加强司隶对于并州钳制,文若以为不美乎?”
荀彧怕的就是这个!
他为曹操所诓,认为陈丛是需要防备的对象。
但防备从来使在暗处,如此明目张胆地制约,岂不是逼着陈丛倒向关中,或者自立?
“明公!陈并州一时人雄也,断不可如此欺之。”
曹操笑得一脸无所谓。
摆手道:“好了,我意已决,此事揭过吧。”
荀彧还想再劝,却被身侧荀攸拽住,轻轻摇了摇头。
如此便只得作罢。
出了正堂,二人并行一段,荀彧终究没忍住。
“公达先前为何相阻?”
荀攸摇了摇头:“小叔着相了,我等谋臣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主公已有定计何必再劝?”
“可如此行事,恐并州有异啊!”
荀攸深深望了荀彧一眼,淡淡道:“小叔慎言,疏不间亲。”
“可...”
荀彧乃是世间一等一的聪明人,瞬间明悟过来。
之前不过是一叶障目钻了牛角尖。
时至今日局势已明,掀开了眼前那层迷雾,他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并州不仅无异,而且稳如泰山。
所以曹操自然不在乎许攸拐弯抹角兜了一大圈的离间计。
甚至可以将计就计多向邺城讨要路耗。
毕竟兜了这么大一圈,路上稍有损耗一家一半总没问题吧?
至于并州粮草。
稍微转换一下思路,有三地商道在,洛阳这边只需要转交部分盐业之利,在西河已定的前提下,粮草可由关中直运离石...
至于什么并州有异...
分明是先前陈丛假传捷报,曹操有意包庇的托词罢了。
不,甚至连托词都算不得。
因为并州有异,是他在曹操诱导下猜出来的结果罢了...
念头通达,身心舒畅,荀彧旋即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