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开历史辅导班 第150节

  胡惟庸斟茶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即接过,仍是不紧不慢地先给彼此都斟好了茶水,又擦擦手,才接过了那张纸。

  “皇榜?这是何时发下的,贴在哪里了,吕运司又是如何拿到手里来的?”

  趁他在看的功夫,吕本赶紧解释了来龙去脉。

  “下官近日接到宫中的信,说是侧妃吕氏不幸小产,生死难料,便急忙从两浙赶回了京城探望,前两日才抵京,刚收拾安顿好,今日准备进宫求见的,不料在去衙门那边的路上碰到了旧相识,他们要去城门和菜市口等人口最多的地方张贴皇榜。”

  “也幸好是旧相识,下官才得以从那一摞纸里得到一张过来给您看……”

  “听说这事是午时刚过没多久就定下的,陛下也没有跟百官商议,径直就派人去张贴了,中书省那边恐怕都没我知道得早。”

  “下官打听到您今日告假,并未去衙门当值,于是便赶来跟您报了信,来时听闻中书省现今已忙做一团了,怕是都被此事拖住,他们得等到天黑了才有功夫来跟您提。”

  说话间,胡惟庸已经大致将皇榜上的内容都给扫过了一遍。

  他将那张告示卷起来搁在桌案上,刚才还和风细雨的面色有些阴沉。

  “老夫知晓了。”

  胡惟庸抬头看向吕本,问:

  “不知吕运司,如何看待皇榜上所言之事?”

  吕本沉默片刻,回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气,又叹了口气,却没做声。

  看他这模样,胡惟庸眉毛扬了一扬:

  “现下只你我二人在此,我府上干净得很,吕运司大可不必忧心隔墙有耳。”

  “伱既亲自登门来了,想来也是有意要同本相同盟的,如今陛下有了动作,恐怕是冲着咱们这些人一起来的。吕家在宫中那一位没了身孕,不定是谁做的,她没了孩子,吕家怕是很难再有前途。”

  “吕运司不为自己打算,难道还不想为自家女儿打算吗?”

  这话倒是戳中了吕本的肺管子。

  他这个两浙都转盐运使是个从三品的职位,不低,甚至是一方封疆大吏级别,凡能做这差事的,多少也是陛下信任之人。盐政向来要紧,这其中有多少油水自不必提,如果换了一个人来,京官外放去做都转盐运使,那必然是要感恩戴德的。

  但问题在于,被外放之前,吕本原是礼部尚书,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仅在丞相下面。

  前几年吕本就已经当上了吏部尚书,后来被御史弹劾丢了官,去了北平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做按察司佥事。好容易等到今年上半年,当太子侧妃的女儿有了身孕,而后他便被召回京中重做礼部尚书,结果好了没两月,就又被丢到地方外放去了。

  要说他心里不怨怼,那是假的。

  是,盐政是个谁都知道的肥差,油水又多,又不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好操弄得很,他吕本当了这个好多人都眼红的差事实在是占了大便宜了。

  可谁敢在今上这里犯忌讳触霉头?

  陛下有多憎恶贪腐之事,满朝文武谁不清楚?就算自己是陛下的半个儿女亲家又如何,他敢伸手吗?

  凡是权位高一些的都知道,陛下身边养着的那些人,读作仪鸾司,实则眼线鹰犬,当年他在北平做官时反倒还好些,只要做的不过分,南边的眼睛放不到北边来。现如今做两浙都转盐运使,离京师走水路不过两日功夫,他敢如何!

  洪武朝当官的,同样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办事,同样捞不着银子,还他娘的不如回京做京官,至少有一个女儿在东宫做侧妃,至少是从三品以上!

  现在可倒好,自己这人离京不过半年,女儿便已经遭难,肚里孩子没了不说,人也差点没了。

  离开京城前早早就跟女儿商议过的事情,现在也没法再做……进宫之后还得宽慰女儿,也不知她还能不能替太子生下一儿半女的,有没有失去生育能力。

  糟心,实在糟心啊!

  吕本知道今上是个小心眼又疑心病重的,所以以往他私下同胡惟庸等高官们联系时都很小心,从来没有显露过关系,现在听闻女儿的事,他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干脆大白天的就找上门来。

  换做以前他当然会离这些派系远远的,联系也只会私下秘密联系。

  但现在……呵,他这样一个只有独女、家中诞下皇孙的机会没了、人还在外放当牛做马的从三品运司,到了京城来登门拜访一下当朝丞相,走动关系,也不过分吧?

  “胡大人说笑了。”

  吕本几乎将要把后槽牙给咬碎,才吞下了自己心中的愤恨和不甘心。

  他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冲胡惟庸拱拱手,道:

  “若要下官直言,那下官就一句话。”

  “皇榜所写此事万不可行,朝中不论派系,文官须得联合在一起劝谏陛下停止此次恩科,否则,待到这恩科选拔结束,我等读书人要同一帮只知道摆弄斧子锯子的泥腿子同朝为官,又要如何自处?”

  胡惟庸倒是没什么表情,只冷冷盯了他一眼:

  “泥腿子?吕运司慎言啊,咱们朝廷里有多少人都是泥腿子出身,你仔细想想清楚了再说话。”

  吕本愣了一瞬,下一秒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

  他奶奶的……忘了陛下是朝廷里出身最低的那个泥腿子了!

  前元时,吕本就已经元帅府都事,他家中往上数几代都是清贵出身,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反而是胡惟庸,即便同是读书人,那他也是早年间随陛下一道起兵的开国老臣之一了,纵然不怎么拍得到朱元璋的龙屁,至少知道哪些事情是犯忌讳的。

  吕本忙谢了胡惟庸提醒,才接着说道:

  “下官失言,失言了。”

  “不过胡大人,您是如何打算的,这事难道就不管吗?”

  胡惟庸觑他表情,大略也猜到了这人日后要改换门庭,不再想老老实实地同陛下当那儿女亲家做明面上的孤臣了。

  于是他悠然喝了口茶水,杯子没挡住唇角笑意。

  “当然要管。”

  “不过,具体是怎么个管法,吕运司若是有兴趣,现下就早早离开我府上,入夜了再过来。”

  “届时就不止咱们二人商讨了。”

第166章 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好

  是夜。

  应天府的紫禁城,武英殿里灯火依旧。

  门外的太监们低着头,一下都不敢往殿内窥探,即便他们心里都觉得很疑惑——

  最近,太子殿下与燕王殿下一同到陛下这里来的次数,是不是也太频繁了些?

  就算是从前燕王还在宫中没有被派去凤阳吃苦那会,武英殿也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许多年前开始,武英殿里就是陛下的御书房,向来只有太子殿下和一小撮肱骨之臣才能入内商议,寻常皇子王爷也不得进,除非是有事一起说,或者要检视功课。

  可自从燕王殿下提前从凤阳回京之后,这情形就有些变了。

  他居然能跟着太子一起进武英殿,而且几乎是每天晚上都能来!

  嘶,看这情况,还在路上的秦晋二王恐怕是要失宠了……不对,应该说,是燕王狠狠抱稳了太子殿下的大腿,连带着陛下也对他重视起来了!

  若此后诸位王爷果真不会去封地就藩,那他们这些宫人就得好好考量考量要如何对待燕王殿下了才是啊。

  …………

  武英殿内。

  父子三人并不知道宫人们心里的小九九。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朱元璋把桌面厚厚的一摞奏章往前推,面无表情。

  “都看看,这些全都是今日下午到现在,中书省给咱发过来的。”

  “他们倒是不敢明着骂咱,但细细看去,这字里行间无不在骂咱是个不懂政务胡乱搞事的昏君呢。”

  没有发火,没有吼人,没有面红脖子粗的,声音也很平静。

  但是怎么看都实在是叫人瘆得慌。

  朱棣被父皇的语气吓得浑身皮都瞬间绷紧了两寸,下意识看向自己大哥。

  从小到大,底下这帮弟弟们遇到父皇发火都会找大哥救命免揍,大多数情况下都能被饶过。不过他们以前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参与过政务,若有,那也是平时父皇考校功课时随手拿一个案例来问,不算真正参与。

  现在就不一样了。

  桌子上摆着的那一摞摞奏章,可都是中书省新鲜出炉的,父皇现在把他们叫来,显然是要问他们的想法。

  朱棣头上有些冒汗,只想告退——

  这种事您跟大哥商量不就好了,叫我这闲散王爷过来干啥?我如今日日都忙着燧发枪的零件,满天下地找好工匠,除了兵事啥也不感兴趣,更别说是朝堂里这些勾心斗角。

  我不想听,您让我走行不行!!!

  然而朱元璋丝毫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老四,你来说。”

  朱棣膝盖一软好悬没当场跪下。

  自己这会儿能说啥?

  他只想求个恩典去北平吃沙!

  “呃,啊,这……”

  朱棣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思路。

  他试探着说:

  “儿臣以为,中书省那帮人是不是管太宽了?”

  “您发皇榜说的事情,虽然的确没有提前与他们商议,但中书省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各司各地的奏章关白丞相,然后呈交与您,至于您打算什么时候开恩科,那是您这位天子的事,他们有什么好闹腾的。”

  “短短一个下午功夫这奏章就跟雪花样的飞过来,明日怕是只会更多,他们到底要干啥呀?”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出来朱元璋现在正是为了此事生气,但也正因此,朱棣只需要骂两句中书省的人不懂事、手伸得太长,定然不会出什么大错。

  果然。

  朱元璋听完后也没骂他讲废话,只冷冷哼笑道:

  “是啊,咱也想知道他们到底要干啥。”

  “标儿你来说说,他们要作甚?”

  被点名的朱标已经自顾自翻看起了他桌上的奏章——这在他们父子之间当然是不逾矩的,朱元璋的所有奏章密信他都是可以随便看的,还能挑自己想处置的那部分拿去隔壁文华殿批改。

  闻言,朱标翻着奏章的手不由一顿,随即就把那几份奏章给塞回了朱元璋案上。

  “爹,您想激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粗鲁……”

  朱标叹了口气。今天老爹在坤宁宫里下旨去贴皇榜那时候他就在边上站着,当时他就想阻止,又不好在旁人眼前拂了老爹的面子,只能眼睁睁看着。

  “您明知此次开恩科取工匠会叫这些人狗急跳墙,难道没预料到中书省会一窝蜂地劝谏吗?”

  “现在这样都算是好的了,等明日上朝,不知有几个人要撞柱子死谏,届时要如何收场啊。”

  朱元璋没吭声,只盯着自己面前摊开的那份奏章,眼神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武英殿里的气氛有点尬住了。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朱棣,那他早就偷摸着让大哥帮忙说话,然后脚底抹油跑路了。除了大哥,没几个兄弟能顶着父皇那暴风雨来临前夕般的怒气说话。

  但时移世易。

  自己在历史上做的事情招了父皇的不快,纵然有大哥帮着劝,父皇最近貌似也没有再提过了,可这并不代表父皇心里的那根刺被彻底拔掉。

  加上现在诸王不就藩的国策已经定下来,朱棣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以后或许就要一辈子留在应天府,这种情形要是还不抓紧时机抱住大哥的大腿替他分忧,反而跑路,那他就是个24K纯傻蛋了。

  “父皇,大哥不是觉得这事儿不行,他只是担心您步子迈太大摔着。”

  朱棣暗自咬牙,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终于开口:

  “中书省与丞相权力过大这事,咱们家的人再是不关心朝政,再是同我一样混不吝,也都猜到了您早就有所打算,只看这事什么时候解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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