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若非如此,又如何能麻痹得了那些歹人?”
“今日你们所带回的那名歹人,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便是被人勒死在了柴房。若这别院内外没有其内应,又何以动作如此迅速?”
“这不正说明,这别院之内已经渗进了内鬼来?如今敌暗我明,我若继续在外主事,那难免不被此人察觉,到时候若要再想找到他们的破绽,又谈何容易?”
原来,当李然看到死在柴房的那人一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此处别院内,定是混进了奸细。
而根据如今李然的判断,既然勒死投毒之人的凶手多半就隐匿在别院附近。
既然他已经知道李然在调查此事,那他肯定还想知道李然下一步的动作。
于是他将计就计,装作昏迷,一方面能给麻痹那名贼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让那这凶手同样看到这一幕,好叫他去给他的主子汇报。
而这,也就是为何当他从柴房里出来后,便立即让祭乐遣散了那些前来护卫别院的家丁的原因。
若是祭氏护卫在外围着别院,加强了戒备,那么反而是更不容易让奸细暴露出来。
这就是欲擒故纵。
唯有如此,才能让那名奸细自己暴露出来。唯有这样,他才能顺藤摸瓜的找到真正幕后的主使之人。
而刚才李然倒下之后,孙武眼疾手快的将他抱起,在那时李然就在孙武的手臂上给他打了个暗号。
也正是因为如此,孙武这才告诉祭乐,让她放心便是。
只因整个计划定的十分仓促,且要求是一气呵成,当中更不能有半分的犹豫。因此,李然这边自然也就无法顾及祭乐的感受了。
现在一想,李然不由又有些后悔,毕竟这种事对于祭乐而言,实在有些太过了。
“主公!”
就在这时,一名自家的私勇侍卫又从外面促步而来,当下就跪在了李然身前。
要说这些个私勇究竟是怎么来的?
原来,李然自卫国返回后,就曾与孙武提起过,“有些事应该提上日程”了。
而所谓的“有些事”,其实指的便是这些个私家的侍卫,以及埋伏于各处的暗桩。
这部分势力乃是孙武在暗中组织的,并未经过祭氏之手,所以自然是非常的干净。
而此次“疠疾”,正好是让这些私勇和暗桩是有了用武之地,可见李然此前的未雨绸缪,也实属明智之举。
“如何?”
“回禀主公,祭氏护卫离开后,有一人独自离队朝着公孙府邸而去。”
“公孙府?哪个公孙?”
而今郑邑城中,一共三位公孙辈的上大夫,一个丰段(字伯石),一个驷黑(字子皙),而另一个便是子产府邸。
子产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除去他以外,又究竟会是哪一个“公孙”呢?
“乃伯石大夫府上。”
侍卫的话音落下,只见李然脸上神色一片阴沉。
“先生,难道此次疠疾……此次投毒之事果真是丰段派人干的?”
孙武跟随李然如此之久,自然知道没有绝对的证据便不能下定论的道理,所以他如今也只是猜测,并不能十分肯定。
可谁知李然这一次竟一反常态,甚是斩钉截铁的断言道:
“不必怀疑,正是此人!”
“啊?!”
饶是孙武早有准备,此刻也不由狠狠一惊。
要知道丰段乃是郑国上卿,在郑国朝堂之上的地位仅次于首卿当国的罕虎,以及执政卿子产。
他如此的位高权重,还能干出这种事?
那他干这种事的目的又是什么?
此番投毒害人,虽非他亲自所为,可这事闹得如此严重。如今整个郑邑都被禁足,对郑国的影响已经严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身为上卿,又为何要陷自己的国家于如此的危难之中?
“我想,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一个……”
李然面露思索之色,喃喃自语。
一旁的孙武与鸮翼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多问,便继续候着。
良久,待得李然思索完毕,他这才转身看着两人道:
“派人前去监视伯石府上,务必找到投毒的确凿证据!”
“另外……竖牛那也要一并监视着。”
李然的最后一句话说完,祭乐刚好是端着吃食进屋内。
她听得李然说的最后一句话,心神不由一震,急忙将目光转向李然。
“夫君!孟兄他……”
她正要询问,却不料李然抢先一步来到身前,从她手中接过食盘,而后扶着她坐下。
“夫人对不住了,刚才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与你细说……”
李然仍是心中愧疚,毕竟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他也不该对祭乐如此。
祭乐闻声,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抚摸着李然的脸庞道:
“无碍的,只要你能平安无事,那便是最好的。”
第九十八章 动机
祭乐亲眼见得李然并无大碍,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不过他对刚才李然要孙武去监视孟兄之事却很是不解。
她甚是诧异的看着李然问道:
“夫君难道认为,此事孟兄也有参与其中?”
经过齐国粮车被劫一事,竖牛最近一些日子已经消停了许多,整个人似乎也变得安分了许多。
而且,此次疠疾之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也分散了大家不少的注意力。若不是今天发现了祭氏的护卫内是出了内鬼,李然还真差点就把他给忘了。
但祭乐不解的是,就算竖牛对李然仍旧怀有敌意,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难不成竖牛还在想着要对付李然?
可此次疠疾之事又明明不是朝着李然来的,竖牛真的会没事找事,参与其中?
“此事……”
李然面露难色,微叹一声,可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将心中怀疑告诉她。
“此事为夫也只是怀疑,目前也尚不明了。”
事实上,他对竖牛眼下也确实只是怀疑。整件事中,竖牛表现得相当安静,他也的确拿不出直接的证据。
祭乐闻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又过去几日,郑邑城中的染病患者一直保持着零星的增长。
也并非是郑邑城中的医者不尽力,可这些染病的患者却还是在不断出现,根本无从断绝。
但又所幸,那些恶意投毒之人由于是已被抓过了一次,毕竟是有了敲山震虎之效。所以,整个郑邑的疠疾也终于是逐渐趋于稳定,虽有零星患者出现,可已经对整个病势的蔓延基本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了。
子产见事态已经逐步得到控制,便询问李然如今是不是可以放开四门,并使居于城内的民众可以自由往来了。
毕竟,封禁之法对他个人而言,所造成的影响那真是肉眼可见的痛。
只因这半月来的封禁,郑国朝野上下已经有不少人对他这一举措表达了不满。
虽说这个提议并不是他提出的,但他毕竟是执政卿。矜矜业业的执行朝议后所制定下的方针,乃是他这个当执政卿的本分。
但长时间的封禁,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会有忍受不了的那一天。
更何况郑邑乃天下商贸枢纽,封禁一日便等于日废千金,长达半个月的封禁,无论是百姓,亦或是城中的商贾,其损失都可想而知。
所以,子产如今一直是顶着巨大压力在推行着这一条看似无理,却又无可奈何的国策。
而他现在,最能够仰仗的,也唯有李然了。毕竟这一次,李然所知道的情况远比他要多得多。
“禀大夫,然以为,此时还不能解禁!”
李然反复斟酌了一番,亦是非常为难的如是答道。
“为何?”
子产听得李然如此说,心里凉了一截,也是不由纳闷起来。既然只有少数零星的病人出现,那为何还不能解禁?长此以往下去,郑邑肯定会被拖垮的啊。
“此事既是人为,那若我们无法抓到幕后主使,或者是将其控制住,那么即便能对付得了疾病,也是无济于事。”
“待得此事一过,风声渐息,那些幕后之人到时候又会出来作乱,届时难道大夫还想再施此法?届时若处置不当,只怕是要激变了。”
要想永绝后患,那自是要将幕后主使之人彻底控制住才行。
当然,李然自是不会将没有得到证实的线索告诉子产,所以关于丰段和竖牛之事,他今日也只字未提。
子产闻声,也觉有理。
此事可一不可二,一旦幕后主使没被抓获,日后郑邑难免重蹈覆辙,届时他可就没法再用相同的手段来阻止了。
不过他还是隐隐有些担忧,既然此事乃是人为,那肇事之人必定是隐藏得极深的。仅以李然如今在郑邑的势力,果真能将其揪出?
“还请大夫放心,然既已插手此事,那便绝不会让此人轻易逃脱!”
李然的想法直接,因为这帮人既然要在郑邑利用制造疠疾的恐慌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么显而易见,短时间内,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只要他们还在继续,那么同样的,李然就绝对还有机会将他们抓个现行。
……
另一边,经历了长时间的封禁后,祭氏族内反对封禁的声音也逐渐的是高涨了起来。
即便是那些原本站在李然这一边的族老,此刻也不由开始动摇。
因为他们作为商贾世家,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且不言他们与诸侯国的生意往来,便是他们本身在郑邑城内的生意,也是经不起如此拖延。
“宗主啊,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啊,万一子产死活不开城门,我等岂非要饿死在这城内?!”
“是啊宗主,秦国那边咱们可也惹不起啊,这帮蛮夷最是不讲理的,一旦惹恼了他们,日后咱们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搞的不好,引得秦国派兵前来讨伐,这也不是没可能的啊。”
“哼!都是那个李然!若非他死活坚持,我等又岂会如此!”
话到最后,不少族老都将责任推到了李然的身上,毕竟一开始就是他在那力挺子产的一系列举措的。
而今导致祭氏上下如此困境,李然不背这锅,谁背?
祭罔与祭询听得这些族老的声音,看得他们义愤填膺,恼羞成怒的模样,顿时也对李然的信心有些动摇了。
他们一开始乃是李然的坚定拥护者,毕竟李然救过他们性命,对于李然的谋划,自然不会有任何怀疑。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下他们也遭了不小的损失,甚至是不得不以割肉换血来养家度日,这样的损失对他们而言,不可谓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