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李然却只是与之淡然一笑,并道:
“大王谬赞!今日是李然冒昧了……前来吴营叨扰了大王,还请大王见谅!”
吴王上前,转身一个摆手,便是将李然一行是直接请入了中军大帐。并是立刻命人奉上鲜果酒盏,以为款请。
而李然进得大帐,却是立刻环视了一番四周,发现丽光并不在现场,他不由得是心下一阵暗自庆幸。
待众人一齐入席,吴王便立刻是命舞姬进帐,以为歌舞助兴。
一时只见得一群舞姬入得帐,并是在帐外的一番乐声之中翩翩起舞。
李然再放眼看去,依旧是不见丽光的身影,李然对此却是心下了然。
吴王也确是不乏雅致,只待歌舞结束过后,这才是转身过来与李然言道:
“呵呵,传言子明先生颇通音律,却不知先生以为,这首舞乐如何?”
李然则是微微一笑,并直接回道:
“中原之人常言吴越乃蛮荒之地,却不曾想也能有如此雅音。看来……大王所图者,甚大呀?!”
吴王夫差一听,不禁为之一怔,并问道:
“哦?先生何以知之?”
李然则是一个拱手,朗声回道:
“昔日吴国有王子季扎,据说可辨识天下之音,世人皆以为贤。大王如今效法前者,好礼乐而兴王事,其所图……难道不大?”
吴王夫差闻之,不由大悦:
“哈哈哈!孤与先生此前虽不曾谋面,却不曾想,先生竟可谓乃为孤的知音呐!”
“实不相瞒,孤欲兴王事久矣!只无奈一直无有良策,听闻先生乃王佐之才,如今更有‘素王’之名,今日不知先生肯否赐教一二?”
吴王夫差一边说着,一边是满心期待的看向李然。
李然却是微微举起酒盏,却微微一笑:
“大王可能是有所不知,李某平素里虽是略有小谋,然则对于天下之事终有看不透之处。所以,不免还要付诸于卜筮之术。”
“今大王若是有兴致,不如便由在下替大王筮上一卦,如何?”
吴王夫差听得李然如此说,却也不知其真假。但也知李然乃名声在外,他的能耐亦是让他不得不信。
于是,吴王夫差也不由分说,立刻回道:
“好!那……就请先生代劳,替孤筮卦!”
随即,李然是一个作揖应允,并是从自己的袖口中取出了一把蓍草,并是有模有样的摆弄起来。
而这一幕,却也是直接看傻了范蠡和孙武等人。
毕竟,他们追随李然,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葩的场景。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李然分明就是一个从来“不占”的人。也绝不会把类似命运和前途之类的东西,付诸一把蓍草。
却也没过得多久,只听得李然又是轻咳了几声,又装模作样的拱手言道:
“恭喜大王,今筮得《困》卦,卦辞所言之‘大人吉’,可见乃为吉兆啊!”
吴王夫差闻言,不由是心花怒放,大笑道:
“哈哈哈!好!好啊!真乃天助我也!”
就在这时,李然却又是开口言道:
“不过……大王虽是卜的王事,但卦中却还另有一象,尚不知……是否得验。”
而这时吴王夫差却早已是高兴得得意忘形,只大手一挥,慷慨道:
“哦?不知是何象所示,先生但说无妨!”
李然又是一个拱手,朗声道:
“卦中所示,大王近日或可得一奇女子!却不知是否得验?”
祭乐和范蠡听了,皆是不由心中一紧。显然,李然所言的“奇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丽光!所以,他二人此刻也完全不知李然究竟是准备如何的打算。
而吴王听得李然所言,也不由先是一愣,随即又不禁问道:
“哦?先生所言……何意?”
李然则是微微一笑,并与他解释道:
“今筮得《困》之《大过》卦,《困》者,主卦为中男,客卦为少女。乃主人得女,女得大位之兆!只是……李某曾听闻大王因志于父仇,故而一直不曾逆迎他国公室之女立后,所以……尚不知此卦是否得验?”
其实,李然这一句话,乃是给了吴王夫差一个台阶。
因为按照惯例,新君即位之后,就应该是从其他的诸侯那里逆迎公室之女为妻。
但吴王夫差如今即位都快三年了,却尚未逆迎任何的诸侯之女,这于当时而言,乃是颇失颜面的事情。
只因吴王夫差为人太过于骄横,且刚愎自用,以至于天下诸侯皆不敢与之亲近。
但如今这一“打脸”之举,在李然的口中,却反倒是成了为报父仇而不移其志。
显然,李然的这一番话,确是给了夫差一个极好的台阶。
所以,吴王夫差听得此言,立刻是回道:
“啊对!先生之言,俱实啊!”
李然随即又是嗤笑一声,并道:
“今得《困》卦,大王恐怕是好事将近,却不知……此女现在何处?”
吴王夫差一听此问,却突然是面露尴尬,并不由是瞥向了一旁的大夫伯嚭。而伯嚭却亦是与他微微摇了摇头,以示否认。
显然,伯嚭替越王勾践奉送美女一事,虽然其身边的许多人都有所耳闻。但是,对于吴王会如何处置这些女子,而这些个女子究竟是何处的来历,却只有伯嚭和他自己知道。
然后,吴王夫差又扭头转向李然,并是拱手嬉笑言道:
“呵呵,果然是瞒不住先生……孤近日确是得了一女,此女乃为郑国女子,名夷光,颇有颜色,孤……甚是喜爱。所以正准备立她为后。”
“只是……此事尚不曾为外人所知,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
很明显,吴王夫差所言的“郑国女子夷光”,正是李然的女儿丽光。
祭乐听到自己的女儿,不由是一阵激动。李然却是暗中执住了她的手,显然是让她稍安勿躁。
这时,只听李然又道:
“呵呵,此乃卦象所示,李某又岂能是未卜先知?”
但转眼间,李然却又是长叹一声,故作姿态的是摇了摇头,直道:
“可惜……”
吴王夫差见状,更是不由疑窦丛生:
“先生却是何言可惜?难道……是还有何话要说?”
李然不禁是点了点头,继续道:
“嗯……只因大王所筮之卦,虽是吉卦,但这其中……却是吉中带凶啊!”
第八百九十四章 小信未孚
吴王夫差听了李然如此说,突然是收起了笑意,并是起身作揖,正色问道:
“却不知有何凶险?还请先生为孤一解!”
李然却也并不慌张,只管收起案几上的蓍草,将其收回了自己的袖中,并淡然道:
“困者,若非人主则不吉。故而,卦曰【有言不信】。无信,非君之道,故不吉。”(有言不信:说话也没人信,因为一把手已经没了信用)
吴王夫差听了,略作思索,又继续言道:
“孤继以父志,先王嘱孤必报其仇,如今越国既降,孤如何无信?”(古人以对上天信守承诺为有信。)
李然却是嗤笑一声,言道:
“小信未孚,何足言哉?”
吴王夫差依旧是一脸莫名:
“敢问先生……那何为大信?”
李然则是拱手回道:
“李某倒要反问大王,如今越国既降,大王日后又待如何立国?”
吴王夫差闻言,却是与左右顾盼了一番,好似是也没了主意。
“这……如今越国未定,孤倒亦不曾想过……”
“或可继承先辈之志,伐楚以明其志?”
吴王夫差会有这样的想法,也的确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吴国与楚国之间,自吴王寿梦伊始,已经对抗了上百年,说他们是世仇也不为过。
谁知,李然却是摇了摇头,以示否定:
“楚王复国方兴,内去其弊,外和天下。大王师出无名,实不可图!”
吴王夫差又略作了一番沉思,言道:
“若是如此……那待孤荡平越国之后,便北涉中原,去与晋国一较高下!”
谁知,李然却又是嗤笑一声,笑道:
“如今晋国有赵鞅主持,晋国又重为天下伯主。且大王若伐中原,师出无名,焉能不败?呵呵,实不可图啊!”
听到李然又是予以否定,吴王夫差却是有些捉摸不透了。
“那……就连孤也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既不能伐楚,又不能与晋国争雄……那孤又何以立国,又何以不失信?”(这里的信,代表的是对上天以及先祖的誓言。)
李然这时才又一个拱手,并回答道:
“大王若欲兴王事,唯有一法,便是伐齐!”
这时,李然起身,并是慷慨陈词道:
“齐景公薨逝,新君暗弱,其内家大族互为争斗,可谓之乱。而且如今齐国田乞,又唯恐天下不乱,罔顾君臣之义,竟是暗害太子,并是废立新君!此为天下人所共怒!所以,大王若高举义旗,以讨齐之不臣,大王又何愁大志不伸?”
吴王夫差听得李然这一番言论,顿是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亦是立刻起身,朝着李然是一个躬身作揖,并感激道:
“啊呀!先生之言,正合孤意啊!”
“若论当今天下之势,齐为祸首,孤若举兵伐之,正可以此匡正天下大义!”
正当吴王夫差还在那是一阵激动的大笑,李然却又突然语气转折道:
“只是……尚有一事,李然以为……大王还需得慎之又慎!”
吴王夫差也顿是止住了他那甚是爽朗的笑声,并道:
“哦?却还有何不妥?请先生为孤明言!”
于是,李然便又继续言道:
“《困》卦虽利大婚,然其三爻为变爻,故而《大过》为其变卦。所谓‘大过’者,大者过也。所以,若大王只一味的刚直猛进,反为败像!是以,此卦乃为吉中带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