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随即又是一声长叹,然后是直接看向了立在孙武身后的伍员。
孙武见状,顿是明白了过来。他眉头一皱,随后亦是望向了身后的伍员说道:
“子胥兄,你既知先生来了,却为何非但不告之于我,而且还要横加阻碍?若非少伯来寻我,我都不知此事!”
伍员叹道:
“如今前线战事纷扰,员也是不希望长卿受到影响,故而暂且隐瞒了此事。只想着等到长卿兄取得大捷之后,再安排长卿和先生见面!”
孙武对此虽是不以为然,但是也不便再多说,只道:
“先生既来到此地,定然是有要事在身,岂能耽搁?”
随即,孙武又转过正身,与李然问道:
“却不知先生突然来此,究竟是所为何事?先生只要开口,武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即,李然又长叹一声,将祭乐和丽光的事情详细告之,孙武听完,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万没想到……宫儿月竟是夫人本尊?!这属实出乎意料之外!武之前冒昧,竟还怀疑她乃是越国的奸细,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之至!”
李然却摆手说道:
“其实……长卿昔日所言,倒也并非是捕风捉影。乐儿那时可能尚还失忆,故而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受人利用也未可知!”
“哎……不过此事倒也不必再去追究,眼下乐儿和光儿都已被越王所挟持,所以我此刻必须要上会稽山一趟,与勾践是当面对质,并伺机是救出她们母女二人……长卿,你也知道,我飘零半生,亏欠她们实在太多,断然不能让她们再身陷如此险境!”
孙武听罢,稍稍是一个犹豫,却随即道:
“好!武这便安排!”
伍员听得孙武回答得如此干脆,不由惊道:
“长卿!”
孙武望向伍员,朗声道:
“子胥兄,你我都受过先生的恩惠,先生的这一请求也并不过分,我等又岂能不允?”
伍员将孙武拉在一旁,低声道:
“长卿,勾践眼下已经是走投无路,先生之才能,你我心知肚明!难道你是想要功亏一篑?一旦勾践要挟先生就范,助他脱困,岂不糟糕?”
孙武长叹一口气。
“话虽如此,但我们也决不能不顾夫人和少君的安危啊!子胥兄,做人要守得一些本分,知恩图报,乃是人之四维!我知你原本也绝非薄情寡义之人,怎么如今连这点事理也分辨不清了?”
伍员却又道:
“先生此去会稽山,可谓只身犯险,而且……如今子明先生如今也无十全之法脱困,更不见得就能救得尊夫人和少君啊!”
孙武闻言,不禁是陷入了沉思。
而一旁的李然,虽然不曾听到他们的谈话,但也依旧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只听此时他又开口言道:
“长卿,子胥,我此番上山,只为救人,只要见到她们,到时候便会让范蠡和褚荡带她们下山!你们届时只需接应一下即可,至于我……我本已时日无多,就算是陪着越王勾践覆灭在这会稽山上,亦无不可!”
“至于说我会相助越国,此事断不可能!莫说现在的局势已经几成定局,即便是我有这能力,也断然不会让吴越两军再多造杀戮!还请二位务必要相信我!”
孙武听罢,立刻是拱手回应道:
“武自是愿意相信先生!”
伍员却道:
“怕就怕勾践不肯放人,反倒以此为要挟让先生献策,届时先生将身不由己啊!”
李然也知道,伍员所言几乎是一定会发生的,但他也不可能因此就不上山了。
所以,只见李然这时又朝他们是一个躬身作揖,并言道:
“我若上山,自有办法让越王放人!而且,我可在此立誓,届时也绝不会拖累你们行事!”
只见李然说罢,又目光坚毅的看向了孙武。
孙武与李然对视了一眼,突然,他是立刻心领神会了过来!
他当即是点头道:
“先生既都如此说了,子胥,你就不要再出言阻挠了!”
原来,孙武从李然的眼神中,是突然是明白了李然此行的真实目的。
他突然回忆起来,此前李然就曾与他嘱托过,越国只能诱其投降,而绝不能够直接被灭。越国一灭,吴国必然要北上与晋国争霸,届时天下大势的平衡也会再一次被打破。
而李然此行,之所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甚至是甘愿被留在会稽山上,就是为了防止越国被灭!
所以,他知李然即便是与越王在一起,也绝不会真的有事。相反,或许还能一力促成越国就此投降!
孙武毕竟是在李然身边多年,眼下,他也是凭借着往日里对于李然的了解,终于是看清了李然一回!
但此时,伍员却还被蒙在鼓里,在那是犹豫不决。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为好,莽撞行事,终究是于事无补啊!”
第八百七十九章 天命
范蠡这时在一旁,也是忍不住说道:
“子胥兄,事关夫人和少君,还请子胥兄能够通融一二!”
伍员则是沉声道:
“事关我吴国与越国的最终一战,我等决不能够被儿女私情所牵绊!少伯,你也颇知战事,按理不该不知这其中的轻重吧?!”
“何况勾践目前乃为困兽之斗,决不可以常理推断,倘若他真的伤了先生,届时将要追悔莫及啊!”
孙武见伍员执意不肯让步,不免则是来了几分火气。于是他索性是下重语道:
“子胥!想当年先生对伍家亦是有恩义,今日先生有难,你既为伍家后人,纵有万难,又岂能对此熟视无睹?此事,还请恕小弟专横决断,且让先生上山!我孙武可在此作保,不管是发生了何事,我定将那勾践带到子胥兄的面前便是!”
“若是不成,我孙武便提头来见!”
伍员闻言,知道孙武是动了怒意,也知自己理亏,不由亦是长叹一气。
“越王该如何处置,自是由大王亲自发落!长卿,我之所以不让先生上山,其实也是出于一番好意!一旦勾践为难先生,以先生性命相要挟,届时你又该当如何是好?”
孙武看了一眼李然,但见李然的眼神竟然有一丝祈哀之色,当机立断道:
“子胥兄放心便是!孙武自有妙计处置!勾践如今不过是我孙长卿的囊中之物!决无让其走脱的道理!”
伍员听到孙武这么说,一阵苦笑摇头。
“哎……即是如此……伍员便不再阻挠先生。只希望先生此行能够得偿所愿,早日救得尊夫人和令嫒!”
李然由是感激道:
“多谢子胥!少伯,你这便安排一下,等下和褚荡一起,与我一同上山!”
孙武则是追问道:
“是否需要再派些人护送先生?”
李然却是摆手道:
“大可不必,此时若有吴人上山,难免不为其所忌惮,只我们三人上山,反倒更为安全!而且,勾践如此大费周章,其目的不正是在我?想来一时也不会害我性命!”
孙武闻言,不由是点了点头,却依旧是不无担忧道:
“话虽如此……这样,倘若真有不测,先生也不必太过于担心,三日之后我便率领吴军强行扫山!届时打草惊蛇,先生可趁乱逃走!”
李然望向孙武,与他摆手摇头道:
“不可!长卿切不可以我为念!只管按部就班即可,切不可强攻。这会稽山易守难攻,若是强来,必将死伤惨重。如今胜负已分,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孙武当然明白李然的言外之意,于是点头道:
“诺!武明白!”
一句言罢,范蠡和孙武便是一起出去,准备上山事宜。
四下无人,伍员是对李然道:
“先生,此行凶险万分,员还是想请先生三思……”
李然却是依旧摇了摇头,回道:
“人各有命,我李然既已年过半百,如今只各按天命罢了,子胥不必再言。反倒是子胥……我倒还有一良言与你,就怕……子胥是听不进去……”
伍员闻言,不由问道:
“哦?先生是有何赐教?”
李然上前,拍了拍伍员的肩,并与之苦口言道:
“吴王夫差……为人刚愎自用,不能容人。一旦事成,只恐难容子胥,所以子胥若能在此战之后归隐山田!倒也不失为一个善终呐!”
伍员闻言,不由是眉头一皱:
“先君待我有知遇之恩,又曾助我报得灭门之恨,而且其薨逝之前,又曾重托于伍员,伍员安忍弃之而去?”
李然叹息道:
“哎……子胥,我知你是忠君事主之人,你们伍家……向来便是如此,但既为忠君,却也不该为此而枉送了性命啊!”
伍员仔细回想了一下吴王夫差的所作所为,无奈道:
“即便身死,员也心甘情愿!只为报答先王恩义!……先生不必担心,大王如今待我依旧礼敬有加,理应是无碍的!”
李然听罢,不由是一阵摇头,并又语重深长的说道:
“子胥,我如今只能言尽于此,你乃聪慧之人,理应明白我所言无差。如今只希望你们伍氏日后莫要再遭大难!”
“你父兄族人已然不在,伍家的兴亡,可就只系你一身了!”
伍员听得此言,立刻是一个作揖道:
“多谢先生提醒,伍员感激在心!”
李然的这一番话,伍员虽然最终还是没听得进去,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事后还是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了齐国的鲍氏。如此,也算是日后为伍氏保住了一脉……
……
很快,范蠡和孙武就安排好了上山的事宜。
临行前,孙武依旧是担心不已:
“先生,你们顺着这条路上山,就会碰见越军把守。到时先生务必尽早表明身份!我想勾践既有意招揽先生,应该自会放先生上去!”
李然最后执着孙武的手背,不无感慨的与他最后道别:
“长卿……你也多多保重!”
孙武听得此言,却不由是皱起了眉头:
“方才听少伯说……先生这一路都十分的悲观,似乎说要在这会稽山上……”
孙武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李然却是颇为淡然的回道: